第四十二章
我，真的……很委屈啊，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但听苏卿说他碧落引发作，还是慌忙召了药鬼来。药鬼听我道明前因后果，伸手切脉，瞧了苏卿一眼，突然就笑了，“哎呀呀，除了宿醉胃虚，精神不济，气血郁结于胸，倒是没瞧出什么大碍呀！”
苏卿面如堆霾，向我道，“公主曾许诺应我三事，可还算数？”
我点头，他一字一句道，“我要，碧落引的解药！”
我茫然地看向药鬼，药鬼却挑眉，问苏卿，“你一无口吐鲜血命在旦夕，二无钻心蚀骨疼痛难忍，要什么解药？”
苏卿伸手揪上胸口，“虽不至钻心蚀骨，却也是……难受至极……”
“哦？为什么难受至极？怎么个难受至极法？”
苏卿微愣，看我一眼，愤愤别头。
“啊，那我这儿可就没什么解药了，”药鬼冲我眨眼睛，笑道，“这解药，你得问公主讨啊！”
我一怔，却见药鬼脚底抹油溜了，登时抓狂，不、不带这么坑队友的啊！我哪儿来的解药啊！
果然，苏卿怒气冲天的声音立刻响起，“北瑶光，你现在也不需要我了吧，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还要折磨我！”
“我真的，没有解药。”
话落，茶杯瓷壶花瓶噼里啪啦就被砸了一地，苏卿站在碎瓷中胸口起伏，目色血红地看着我。我被他惊的一动也不敢动，他瞪了我许久，突然道，“也对，北瑶光就算不要的东西，从来都要摔碎了撕烂了再扔掉，我是不是该谢谢你慈悲为怀留我一条贱命？”
“我……真的没有解药……”
他恨恨瞪着我又喘息几声，眼目转幽，忽道，“韶湘王那里有一种红药绝尘丹……恰能抑制碧落引发作。此为我求公主的第二件事，公主既没有碧落引的解药，可愿将那绝尘丹为我取来？”
“好，”我连连点头，忙应下，“我帮你问韶湘王要。”
“他不会给你，那药与女子伤害极大，他定不会轻易给你。你曾因我忤逆与他，他对我厌恶至极，若知道是我要的这药，断断更不会给了！”
“那、那怎么办？”
苏卿桃花眼中沉黑，“韶湘王有午睡的习惯，我幼时曾做过皇子伴读，熟知宫中的一条小道，恰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韶湘王的幽兰殿去。韶湘王平日常服此药，必是随身携带，公主如果愿意，可趁他午睡之时，偷偷拿取两瓶……”
他眸光又闪，“当然，公主若是不愿，便当苏卿什么都没说！”
“好，我帮你！”
苏卿怔了怔，揪着胸口，低头。
苏卿为我画了秘密小道的地形图，交在我的手中，并详细讲解了该如何去走。我表示听明白了，起身就要出发，他却忽然又抓住我的手腕。我看向他，他低着头，垂下的发遮了表情，良久，松手，道，“一切，小心。”
我笑了，觉得我们这算是和好了啊，忙点头，“你放心，我定帮你将药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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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卿所指，还真是密道。灌木丛中，院墙脚下，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的隐秘洞穴，让我成功躲过了巡逻的士兵。
在洞壁之上，我不意发现了几处小小的不甚清晰的暗棕手印，还有不知用什么东西刻上去的小人，简笔画，多是一群小人围着一个小人。比起玩耍，却更像是围攻的样子，我默了默，这小手印与小人，不会是苏卿吧！再看看这一个个兔子窝一样的秘洞，这倒霉孩子，究竟遭遇过什么啊！
我叹息一声，爬了起来。这是个极窄的夹道，两侧黑灰色的石墙诡异压迫，细长而深邃。我望了眼那似无尽头的幽暗，再次却认了一下手中的地图，壮着胆子走了过去。渐渐的，夹道便只容我侧身而过，奇怪的低沉之声传来，似野兽呜吼，又似人的痛苦□□。道尽于前，漆黑昏暗的石壁之上，一道裂罅透出隐隐红光，怪异的声响正是从此间传出。我脊背微寒，鬼使神差地凑近一步，将眼贴上那微露的隐红。
摇曳的火把，染血的铁链，满是针钉的铁锈板凳与碳盆中烧的通红的烙铁。我惊恐地睁目，眼前的缝隙突然一黑，墙的那侧，枯哑的声音近在咫尺，“谁！”
身侧灰墙应声翻转，脚下亦是一空，我惊叫一声，坠落下去。腰间瞬然一紧，似有人随我一同跌落下来。头顶开启的地面快速闭合，黑暗之中异响突起，嗖嗖箭风自耳侧划过。那人抱着我旋身一个翻转，踩踏着墙壁飞跃落地。我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瞧不见。只觉他将我微微拉离怀抱，大掌慌乱地探抚过我的身体，又用力将我揉入胸膛。那力道大的让我浑身发疼，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他的气息灼热而急促，喷洒在我的脖间，熟悉万分却又陌生隐隐。寂静的黑暗中，两颗同样蹦跳不止的心，慌乱失序。
石门开启的声响突然传来，光线倾射而入。他抱我迅速后退隐入黑暗，捂上我的唇。一个黑影被光拉得细长，微俯了身子，向前探望。我亦随他看去，却见前方一隅大坑之内，尖刀斜立，密密麻麻，如林似丛，横七竖八地扎满了尸体。我惊睁了大眼，向后靠去，被一双铁臂纳入怀中，渐渐收紧。黑影立了片刻，转身走了出去。石门再次关闭，切断了最后一丝光源。
身后之人手臂愈紧，在我肩侧微垂了脑袋，鼻间呼吸吐纳，与我乱了的心跳混和交织。
许久，唇上的手渐渐松开，圈着我的臂亦落下。身后之人微动，离开了我。我反身就扑抱住他，埋头低道，“步杀，步杀。”
黑暗中，他没有出声，只静静立着，任我所为，任我胀红了脸，抱着他，满心欢喜。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他究竟是谁……他背后的人又是谁……我不想想，什么都不想想，满脑子都是他刚才那个用力的拥抱和急促的呼吸，他担心我，他担心我，他在担心我！
眼上忽而一热，是他蒙住了我的眼睛，抱了我纵身跃起。我听到了石门开动的声响，耳侧有风微微拂过，脸上有细碎阳光倾洒而下，眼上大掌倏然离去，身后的气息也瞬间消失。
眼前，是斜柳繁花的皇庭小院之景，几个宫人自远处信步而来，我迷茫地转身四顾，方才之事，恍然若梦。
我不死心，再次按照地图去寻，却发现好几个洞口已被堵死，却怎么也寻不到那个黑石小巷了。
拿着地图左颠右倒，我看了又看，忽而一怔，等一下，方才，我绝对是误闯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了吧，差一点就掉刀坑杀阵里了吧？若非步杀，我便是被小苏画的这张地图引向了不归的死亡之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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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晌午，日近中天，暖风卷着木香袭的人昏昏欲睡。兰露殿外，只有个小宫女点着脑袋站着打瞌睡。
我一路行至这里，根本就无需躲什么侍卫兵士，北瑶光的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在殿外呆呆立了许久，我一咬唇，还是偷偷溜了进去。殿内阴阴凉爽，沉香燃燃。韶湘王阖目撑额，正睡卧在软榻之上。我小心翻找苏卿口中的那个红药绝尘丹。寻了一圈，均无所获，正当心浮气躁时，一眼瞧见了韶湘王枕后，隐隐而露的一截木色。
踮着脚凑过去，我伸着脖子瞧，见到了只小小的木匣。我观察了下软榻，三面立有雕花屏风，四角还都杵着一人高的铜铸兰灯。我要想够着那木匣，唯有从韶湘王身上翻过去。
这、这难度实在太大！
我一咬牙，撩起长裙系在腰间，挽了衣袖，小心翼翼地爬上软榻。我跪在榻侧，单手去捞匣子，匣子虽小，却很有分量。我将身子探过韶湘王，双手去抱，差点失了重心扑在韶湘王身上。我惊的一身冷汗，缓了缓，见韶湘王没什么动静，就壮了胆子起身，一腿跨过韶湘王跪在床上，仔细去看那匣子。这才发现，它竟是固定在床上的。我取了簪子，把它撬开，在瓶瓶罐罐中轻手轻脚地翻找。
果真翻到几个红色药瓶。我拿了两瓶收进袖中，关好木匣。大功垂成，我起身，忽而眼睛一黑腿下一麻，一屁股就坐在了韶湘王的肚子上。
我慌乱低头，正对上韶湘王迷蒙而睁的眼睛。我们静静相视，默默无言。他缓缓低头，见我撩裙挽袖跨坐在他腰身，蓦然大睁双眼，不可思议地望向我，天资卓绝的面上狂风骤起青红交加。
我汗如雨下，努力扯了个微笑，“皇、皇兄……”
我是被砸出兰露殿的，玉枕、锦被、瑞兽、床板……最后是半张雕兰木榻，噼里啪啦全碎在脚边，木茬子溅了我一身。韶湘王暴跳如雷，“是谁放她进来的！！！”
顶着满头的淤伤鼻青脸肿地被侍卫架回青玉斋，紧闭的殿门外，韶湘王的声音冷若寒霜，“选亲宴前，若永乐再出御园半步，本王摘了你们的脑袋！”
我，“…………”
苏卿正魂不守舍地守在殿内，额间发丝湿黏在脸侧，抠着桌沿的手青筋微白。听得门响，他一个挺身站起，桃花眼中尽是惊恐与慌乱。待认出是我，双眼蓦地睁大，一丝明光一闪而过，似庆幸，亦似解脱。我的视线落在他掌心被指甲掐出的道道血印，侧了侧眼，抿唇。
他急切地迎上我，抓住我的肩膀，手有些发颤，“你、你没、没……”
我眼睫毛抖动，取出袖中的红色药瓶，攥了攥，塞进他的手中，“给你，不知是不是你说的绝尘丹，若是不是，我也没法子了。”
苏卿没有接，仍是紧紧盯着我，我抬眸，看向他，“苏卿，我说到做到，答应的事就绝不会食言。”
“只要寻到碧落引的解药，我定第一个拿给你。苏卿，我放过你，你能不能，也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