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人(下)
若是别的宫里的人,松青也不敢过来打扰皇上和主儿,可偏偏是坤宁宫,得罪不起的皇后。
玄烨皱着眉,似乎很为难。
额林珠见状,和声道:“皇上,索尼大人薨逝后,主子娘娘便一直郁郁寡欢,皇上既然来了后宫,不妨去看一看?”
她这样体贴的话,任何人都挑不出错。
站在后面的玉帘听她这样说,心里焦急不已:皇上明明来了翊坤宫,最后却歇在了坤宁宫,这不是明晃晃地在打主儿的脸面吗?皇后偏偏在皇上来后宫这日这时候身子不适,说出去,谁信呐?
玄烨看了眼额林珠,沉默良久,终是道:“今日早些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额林珠点头,恭送他离开:“奴才恭送皇上。”
玄烨一走,翊坤宫的门立即上了锁,玉帘等人围上来,纷纷表达自己的不满。
百结气呼呼地道:“主儿,您怎么就让皇上走了呀?”
额林珠淡淡一笑,道:“皇后来请人,我岂能不放?”
“我若是不放,叫太皇太后听去了,便该责罚我了。”
九畹轻声道:“主儿这样,也是不想皇上为难。”
是啊,哪怕玄烨并不想离开,可是皇后身子不适,她若是霸占着玄烨不让他去看望,只怕玄烨事后仔细一想也会觉得是她不懂事,可若是她主动劝玄烨离开,不仅表现了自己的大方,也向皇后表明了自己谦恭的态度,满足了皇后的好胜心。
只是,皇后这个举动会让太皇太后和皇上心里怎么想,就不好说了。
额林珠轻轻一笑,从她手里抢走人,也得想好后果才是。哪怕是皇后,也一样。
玄烨晚上到翊坤宫的事情早就传到了太皇太后的耳中,她心里虽有不喜,却能理解,但是隔日就听苏茉儿说,皇后以身子不适将玄烨从翊坤宫请到了坤宁宫,并且留宿了一夜。
太皇太后皱了眉,“你说皇帝昨夜在坤宁宫歇下了?”
苏茉儿边为她挽着发髻边回话:“是,主儿,皇上今日是从坤宁宫出来直接去上朝的。”
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暗暗为皇后祈祷。
果然,太皇太后冷下了声音:“皇后既然身子不适,怎么能让皇帝留宿?若是过了病气,她怎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皇帝也是不知轻重,便是给皇后尊荣,也不该下了马佳格格的脸面。”
原本,她对于这个亲自选的皇后就有些不满,原来想着等她长大一些便会稳重一些,谁知,越来越叫人失望。
太皇太后这样想着,又道:“将给皇后把脉的太医叫来,老身倒要看看她身子不适是如何叫皇帝留宿的!”
苏茉儿忙应下来,迟疑道:“那翊坤宫那儿?”
其实私心里,她对于马佳格格是喜欢的,她也相信太皇太后是喜欢的,只是太皇太后顾虑太多,总叫马佳格格委屈。
太皇太后略略思索:“在老身的私库里挑几件首饰给马佳格格送去,不枉她这些天对于老身和皇太后的侍奉,也给她传句话:这宫里的所有后妃,属她最是孝顺。”
皇后哪里想到,她的一念之差就让马佳格格有了孝顺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名声呢?苏茉儿笑吟吟地想着,只怕皇后知道了,身子愈发不适了。
虽说马佳格格侍奉太皇太后更久,但皇后入宫两年,还是太皇太后名正言顺的孙媳,可太皇太后至今也没夸她一句孝顺。
额林珠收到太皇太后的赏赐与夸赞,当下便喜极而泣,当着慈宁宫来的嬷嬷道:“奴才何德何能,得太皇太后如此夸赞。”
她擦了擦眼泪,羞涩地垂头:“奴才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是本分,何况,奴才也是真心敬爱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嬷嬷,烦请禀告太皇太后,奴才定不会辜负太皇太后的期望。”
嬷嬷见她真情流露,笑容愈发真诚,语气也愈发恭敬:“马佳主儿放心,奴才会一字不漏地禀明太皇太后的。”
等嬷嬷一离开,额林珠立即收敛了所有的神情,拿起帕子擦干眼泪。
丹若惊愕地望着她,很快便低下头。
没旁人看,额林珠当然不会再装下去,她淡淡扫了一眼丹若,什么也没说,转身进入了殿内。
她不说话,丹若心里却叫苦不迭。
她不是傻子,当然清楚看到这一幕意味着什么,但是仔细一想,跟着马佳主儿何尝没有前途呢?
她心一狠,跟上额林珠,到了屋子里就跪了下来:“奴才愿为主子效忠。”
额林珠看着她,当然知晓她的选择,在这四个宫女中,丹若是最稳重不过的,但同时,她的心思也是最深的。
丹若见她沉默着,又磕了头,语气诚恳:“丹若这个名字是主儿取的,丹若此生,愿为主儿所用。”
额林珠低声一笑:“丹若,你知晓为何四个人之中我选择了你吗?”
“奴才不知。”
额林珠却问:“你是真的不知,还是不肯说?”
丹若抿唇不语。
“无妨,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时日还长久,我信你。”额林珠伸手,将她拉起来,“起来吧,既然为我所用,便替我去做一件事吧?”
她语气温柔,将她扶起时还不忘为她理了理凌乱的鬓发。
丹若毫不犹豫:“主儿吩咐,奴才万死不辞。”
额林珠凝视着她,眉眼弯弯,语气一如既往的和气:“一件小事罢了,什么死不死的,太晦气了,日后莫要说了。”
丹若低眉道:“是,奴才谨遵主儿教诲。”
额林珠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话。
丹若轻轻一颤,忍不住瞧了眼额林珠,她仍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出自她的口中。
她迟疑地问出口:“主儿这样做,岂不是会让皇后对主儿更加不喜?”
额林珠挑眉道:“丹若,皇后对我本就不喜,以后,我也不需要她对我改变态度。”
“可是主儿,这对您没有好处。”丹若仍是不解。
“好处,看得可不是当下,你的目光,要放的长远。”额林珠手指向窗外的院子,仿若要指到坤宁宫。
“左不过是几句话,不管她信不信,总不会当面与我对峙,她只会疑心,再去想法子证实罢了。”
丹若垂首:“是,主儿放心,奴才明白了。”
是啊,不过是几句让皇后疑心、又能惹恼的话而已。
额林珠目送丹若离开视线,又叫来百结:“百结,你最近盯着些丹若,去了哪,见了何人,说了什么话,都来告诉我。”
百结咧嘴一笑:“是,奴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