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封
与皇太后说了一会儿话,见皇太后略有疲乏之色,额林珠便请辞了。与玉帘走在回慈宁宫的路上,额林珠仰头望了望碧澄的天空。
后宫唯见四方的天,她如困笼之雀。
玉帘打量着她的神情,不由问:“格格,怎么了?”
额林珠闷声答:“有些想阿玛额涅了,我进宫这么久,也不知他们如何。”
她今年也不过十一岁。
玉帘眼神一暗,不知如何安慰。
她的阿玛和额涅早已不在世间。
额林珠从前听她提起过,这时候见她神色不对,也反应过来,忙安抚她:“不过,身为女子,我们总归是要离开阿玛和额涅,玉帘,虽说宫里寂寞,但有你陪着,我也不算太难过。”
玉帘思绪回笼,抿唇一笑:“能服侍格格,是奴才的荣幸。”
康熙四年七月初七,太皇太后和皇帝钦定辅政大臣索尼孙女赫舍里氏为皇后,婚期定于九月初八。
同时,诏封博尔济吉特氏为慧妃,赐居永寿宫,马佳氏为格格,赐居翊坤宫。
皇帝的圣旨晓谕后宫,慈宁宫偏殿一大早上也就热闹了起来。
对于格格的位分,额林珠谈不上多少失落,意料之中的结果罢了。
额林珠接过旨意,玉帘顿时眉开眼笑:“奴才恭喜格格,贺喜格格。”
内务府来传旨意的太监也奉承道:“马佳格格,皇上早已让奴才们将翊坤宫收拾妥当,还添置了一些瓷器,格格喜欢梨花,皇上还特意吩咐奴才们在院子里移植了一棵梨树,就等格格住进去了。”
额林珠按照规矩给了太监一把银子,微微含笑:“劳烦公公告知。”
送走了内务府的公公,额林珠赶着去拜见太皇太后,路上恰巧遇上了博尔济吉特·娜仁托娅。
“姐姐。”她刚要福身,就被娜仁托娅握住了手,嗔笑道:“几日不见,额林珠可是与我生分了?”
娜仁托娅这两日受了寒,没有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也不允许额林珠去探望。
额林珠忙笑着解释:“现在圣旨已下,姐姐是慧妃,我岂能不向姐姐行礼?”
娜仁托娅蹙了蹙眉,“你最知礼,我向来是说不过你的,不过咱们私下里别讲究这些虚礼了。你同我行礼,我见着总觉得怪异,心里更是难受。”
额林珠不欲争辩这些道理,点头笑道:“姐姐既然这样说,我哪有不遵从的道理。”
两人相视一笑,方如从前那般携手走进了慈宁宫寝殿。
太皇太后见到两人,脸上堆满了笑,等两人磕头请安后,便关心地问娜仁托娅:“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娜仁托娅来到太皇太后身边蹲下,仰着头,乖巧地回话:“沾了太皇太后的福,奴才的身子已经好全了。”
太皇太后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色,笑道:“确实好了,不过这两日还要多注意些。额林珠瞧着比你瘦弱,怎么你三天两回生病。”
娜仁托娅轻轻一笑:“奴才自幼体弱,紫禁城的水土与科尔沁草原不同,奴才只是不适应罢了。”
“都过去这么久,还没适应?”太皇太后摇摇头,叹息一声。
娜仁托娅笑而不语。
太皇太后目光又转向额林珠,神色变得严肃,语气也严厉:“圣旨已下,今后,你们就是皇帝的嫔妃了,身为嫔妃,当恪守宫规,早日开枝散叶,为皇帝绵延子嗣。”
额林珠和娜仁托娅双双垂首:“是,奴才谨遵太皇太后教诲。”
“皇后还未入宫,现在这后宫里只有你们两个嫔妃,等皇后入宫,皇帝也还有其他的嫔妃。”太皇太后停了一停,意有所指,“后宫最忌讳专宠,你们一定要劝皇帝雨露均沾,明白吗?”
两人恭敬领训:“奴才明白。”
太皇太后见状,缓和了语气:“今儿是个好日子,回去收拾收拾,就搬去自己的宫里吧。”
又各赐下了两匹锦缎和两支珠钗。
两人叩谢,领下赏赐,便各自回了原先的寝殿。
玉帘已经将额林珠的衣物首饰收进了箱笼里。
迎着额林珠进了屋子,兴冲冲地道:“格格,方才皇上派了两个小太监过来,说是给格格引路。”
额林珠依依不舍地打量了一番这间住了许久的屋子,一声叹惋:“我这一走,就回不来了。”
玉帘笑道:“格格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自然是有感情的,不过,翊坤宫有梨树,皇上还让人布置了一番,格格定然会喜欢的。”
额林珠转笑:“那我可得去好好瞧瞧。”
一路走去翊坤宫,路上遇到的宫女太监皆恭敬行礼,额林珠一时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抬头看着匾额上醒目的“翊坤宫”三个大字,听到宫人的请安声,她才回过神来。
额林珠抬了抬手,“都起身吧。”
她粗略一看,除了玉帘外,过来伺候她的宫女和太监各有四人。可按照格格的位分,她能使唤的宫女只有四人。
怎么却多了一人?
额林珠暗暗纳罕,面上不动声色,温声道:“你们既然分配到了翊坤宫,以后便与我荣辱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定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们去,不过,丑话也要说在前面,日后你们若是与我生分了、离心了,也别怪我今日没提醒你们。”
下方的宫人皆称“是”,为首的宫女和太监上前一步道:“奴才们谨遵格格教诲,必当尽心伺候格格,不敢生二心。”
额林珠指着玉帘,介绍道:“这是贴身伺候我的宫女玉帘,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领头的宫女和太监却恭敬道:“还请格格赐名。”
宫里的主子只有对亲近的奴才才会赐名以示不同,他们这些刚从内务府调过来宫人,从前无依无靠的,名字大多是入宫时随口取的,这时候表明态度,也是衷心投诚之意。
额林珠扬了扬眉,略略思索:“宫女便以花为名。”她依次指着四名宫女,“丹若,耐冬,百结,九畹。”
又指着四名太监:“你们便叫松白,松青,松筠,松山。”
得到赐名,他们也松了口气:“奴才谢格格赐名。”
领头的宫女和太监带头谢恩:“奴才丹若、松白拜见格格。”
其他的宫人依次认领了自己的名字,一一上前磕头谢恩。
先前引路的两个小太监也没退下,直到额林珠将院子里的人认全了,才笑着问:“不知马佳格格可还满意这些奴才?”
额林珠点头:“自是满意的,今日劳烦公公引路。”
看了眼玉帘,又道:“今日是个好日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两位公公喝茶了。”
玉帘将装着银锞子的荷包递到两人手里,笑着道:“请公公们沾一沾我们格格的喜。”
两位公公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离开。
额林珠也没亏待其他宫人,各自赏了些银锞子才进了寝殿。
翊坤宫仅住她一个嫔妃,然而按照规矩,她还不足以住正殿,只能住配殿。
不用额林珠问出口,丹若便笑着介绍:“格格,东配殿已经收拾好了,西耳房那儿也打扫出来,按照皇上吩咐,添置了许多柜子和书,是给格格当书房用的。”
沈听宜点点头,目光看向了院子里的梨树。
七月,梨花已落。
丹若解释:“格格,这是皇上特意叫内务府移植的梨树。”
额林珠抿唇一笑,却没说话。
丹若察言观色,没错过她脸上的羞涩,心里有了猜测,又引着她到了东配殿。
额林珠扫视了两眼,心里满意。
殿内还算明亮开阔,陈设一应俱全,该有的物件样样齐全,无不精致,挑不出任何错,比她想象中还要好上几分。
“你们用心了。”
这话丹若可不敢接,脸上保持着笑容:“奴才也是听从内务府的安排。”
至于是内务府的安排还是皇上的安排,这就不好说了。
东配殿被一道屏风隔成了内外两室,内室是她的床榻之物,外室则摆着一张四角方桌和两张椅子,方桌上还放了一套青色的茶具。
玉帘扶着额林珠到椅子上坐下,为她倒了一盏茶。
茶水还冒着热气,杯壁温热,额林珠抿了一口茶,看着下方的宫女和太监,语气随和:“你们也都累了,都先下去吧。”
一个长着圆脸的宫女上前两步,语气活泼:“奴才百结,愿去御膳房给格格取午膳。”
额林珠诧异地看着她,问:“好,可要叫人同你前去?”
听完她的问,另一太监上前,躬身道:“奴才松筠,愿同百结前去。”
额林珠自无不应。
丹若和松白也各自领着宫女太监退下去。
玉帘目送他们离去,心里有些吃味,小声嘟囔:“奴才是第一个伺候格格的,格格日后可别忘了奴才啊。”
额林珠语气亲昵:“再多的人,我也只最信任你。”
玉帘撅着嘴,声音里带着几分俏皮:“格格说话可要算数,奴才记性好着呢。”
额林珠又哄她:“自是不会诓你,旁人哪有你与我的情分深?”
玉帘这才展颜一笑:“奴才相信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