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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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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念头飞快地突袭进陆微的心跳。

    傅辙哥哥是春分前后的生辰,按照公历来算三月二十一日就是他的生日。

    而上一世的自己,生辰与他只差半个月,便是四月六日……

    有没有可能,傅雁宁的密码根本不是什么房间号,而是生日?

    他们俩人的生日。

    一颗心紧紧揪了起来,她机械性地抬脚往屋内走去。

    “陆小姐,雁宁从小便离开我们独立生活,我们对他的喜好恐怕还不如他身边的人了解。”

    邵堇轻声细语时有种极淡定内敛的涵养,她发觉陆微与儿子的关系并不一般,更敏锐地洞察出这个女孩此刻的混乱与焦灼。

    因此她并未任由一个母亲的好奇心驱使着去问东问西,徒增这女孩的烦恼,仅是留有余地地商量着:

    “不知能否劳烦你和思钧一起找些他有可能喜欢的书、音乐、电影什么的,医生说可以陪着读读书、说些感兴趣的话题、播放些喜欢的内容,对他多少会有些帮助。”

    “当然没问题,伯母放心。”陆微乖巧地应下。

    邵思钧放下行李,瞥见妈妈去一旁卧房收拾,他亦步亦趋跟上陆微。

    “嫂子!”

    这一声把陆微叫得差点绊出一个踉跄,

    她愕然回身,尴尬定在脸上。

    原本那张乍一看与傅雁宁特别肖似的脸,细看好像也没有那般相像了。

    脸的主人讪皮讪脸,自来熟地开口:

    “没事,不用瞒我,我都知道~”

    邵思钧眼睛的形状与傅雁宁一般漂亮,眸色清澈的让人一眼望得到头。

    “我妈不认得你,但是我刚一见到就认识你。”

    陆微讶然一瞬,“什么?”

    “以前我哥中学时喜欢古典素描,我偷偷翻过他的画册,他什么都画,但里面只画过一个女孩,画了无数张。

    说实在的。你这张脸确实令人过目不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仰头仔细回忆了一下:

    “我哥10年级时曾在国内一所中学交流过两个月,你们是不是那时候认识的?以前他只画风景啊,静物之类的,那次从国内回来后,突然偷偷摸摸开始画你,当时老妈还说,男孩这个年纪情窦初开,很正常。”

    10年级。

    傅雁宁以前提过——他15岁时曾到n中交流过两个月。

    那次回去之后,他画过自己?

    陆微的心脏开始莫名地砰砰狂跳。

    他们见过……

    14年前,早就见过!

    她为了那个像傅辙的少年拼命考上n中,

    却在校园里遍寻不着,因为他根本不在那里,而是在相隔近万里的另一个国度。

    “八岁!在我八岁的时候!”邵思钧在一旁自顾自搭腮思索。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打死他也绝不会跟陆微再透露更多细节。

    是八岁的生日那天,他记忆犹新。

    妈妈请来了许多小伙伴参加他的生日派对,一群混世魔王薅光庄园里的花草、追完农场上的牛羊,百无聊赖又一窝蜂涌入了当时还在boarding school的傅雁宁的房间。

    在邵思钧热情地邀约下毫无边界感地翻出了傅雁宁所有的物品。

    没错,所有的。

    他意外地偷看到了哥哥的画册。

    接下来的那一幕不堪回首。

    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临时请假回家给弟弟生日惊喜的傅雁宁面色铁青地站在房间门口,静静地看一群蚂蚱抛着一页页画纸在自己床上蹦跶造反——

    直到邵思钧从放肆的笑声中惊醒、回神、转身。

    如闪电迎着面门劈来,一切兵荒马乱戛然而止。

    接下来的事不堪回首。

    连滚带爬地被哥哥楼上楼下撵着好一顿教训的极致体验,此生难忘!

    屁股上的痛楚犹在,邵思钧不寒而栗,皮忍不住又紧了紧。

    他小狗甩水般荡开自己帅气的额发,晃掉这不太美好的回忆,恢复了一脸玩世不恭:

    “anyway,绝对是你!

    嫂子,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邵思钧高深莫测地挑了挑眉,脸上又挂回了与纸片人面基成功的喜悦。

    今天终于得见真人,十几年的谜题一朝得解,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追着人打破砂锅问到底。

    见陆微愣怔无言,又继续自言自语:

    “真看不出来,他天天一副poker face装酷倒还挺长情。

    嫂子,你看过他画的你吧?”

    一张脸渐渐霎白,真相已昭然若揭,

    陆微的心跳开始擂鼓般撞击着胸臆。

    曾经那些让她心猿意马又百般疑惑的一个个瞬间,统统有了答案——

    明明只见过几面,为何傅雁宁会在羡月湖边无比自然地捧起自己的脸温柔吮上;

    为何在齐山大墓的晦暗中,他会用那样幽沉如墨的眼神不加掩饰地凝望着自己;

    为何一贯对她漠然冷淡的他会因为凌晨两点自己一句“我想你了”在寒风中静静等着她;

    还有两人的第一次,听见自己唤阿辙哥哥后的他,全然抛开一切清冷自持,彻底失控失序仿若另一个人。

    因为,他就是另一个人,那个自己耿耿于怀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人。

    傅雁宁,他就是傅辙。

    所有的一切都在印证着自己原先那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身体终于反应过来,抑制不住地自深处震颤起来。

    他是傅辙。

    这句话在脑中反复回响着,像是倏地刮起弥漫天地的风,唤起一阵阵冷极了、痛极了的战栗。

    不知为何,他会与自己一样,带着所有过往的记忆存在于这个世间。

    他是傅辙!

    只是,

    他是那个漫不经心说着“我是喜欢你,可那又怎样”的傅辙;

    是那个已明知她是陆禹宁,也不想与她相认的傅辙;

    是那个一次次强调着永远不可能爱她的傅辙。

    “嫂子?

    你没事吧?”

    邵思钧的声音自远处飘近,陆微回过神来时正对上一双探究的眼,虽然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神情却凝重下来,

    是与傅雁宁问自己「对那个傅辙哥哥做了什么?」时一模一样的神情。

    陆微心里又止不住蹿起一阵遽痛,当时问出这个问题的傅雁宁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又在期待什么样的答案?

    她轻轻摇了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没事儿,在想他把我画成什么样,会不会很丑。”

    她假装抬脸凝视着走廊尽头挂着的那幅《快雨时晴帖》的仿品,嘴角上翘的弧度很用力,泪眼却开始朦胧得快要看不清楚。

    “画的很像,特别美!”

    邵思钧轻松地接了句话,察觉到她神色异常,装作并未在意,侧身越过她走进书房,开始翻找书架上的书。

    陆微行尸走肉般跟进去,

    来过他家几次,她还是第一次踏足这个房间。

    这是一间书卷气十足的古朴书房,桌上摆了幅装在相框里的小书法,写着『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

    雅逸自得,苍劲挺秀,俨然就是上一世傅辙的字迹。

    “嫂子,我哥最喜欢些什么?”

    倏忽间面对这个问题,陆微有些无措。

    上一世与他两情相悦时,只知道他最喜欢自己,会将整颗心都毫无保留地捧给她,不为自己留一丝余地。

    这一世,陆微变成了那个更卑微的一方,总是追着他,喜欢他恳求他想念他,然而无论怎样亲密无间,她却始终没能逾越过傅雁宁对她层层筑起的坚实心防,真正走进他的内心。

    邵思钧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除了书籍、字画以外别的东西,便开始一本本从书架上往下搬书,每本草草翻过就扔到一边,大部分都是文献资料。

    他以己度人,想来哥哥中度昏迷着,应该不会想要听到他读这些吧?

    他又扔到桌上一个册子,是本相册,被扔得仰面摊开。

    里面的照片都是各种出土文物、私人藏品、馆藏藏品的照片。

    邵思钧翻了两下狠狠嗤笑一声:

    “本来我们家以前也做古董艺术品收藏,因为他大学非要学考古,硬是逼得家里彻底从这个行业抽身。

    嫂子你瞧,再喜欢的东西,也只能拍个照片了事。”

    他漫不经心地合上册子扔到一边,

    摇头兴叹:

    “我哥啊可真是太有想法、太有出息了——”

    陆微把相册拿过来,指腹摩挲着有些泛黄的透明覆膜,

    悬起一颗心慢慢翻看着。

    这并不是寻常的文物照片集,他拍下的都是与他二人有关的旧物——

    那柄「玄英」、她的步摇、定远侯的印钮、他摘得榜首的答卷、一套极寻常的象棋与棋盘,

    只有陆微知道这是他与自己用过的。

    有一日她输了棋,娇嗔着不愿再与傅辙隔着楚河汉界,任性地非要傅辙把中间的字刮去,将上下两片城池连成一气不分彼此。

    全都是旧物。

    眼眶酸热到再也盛不住那么多争先恐后涌出的泪,她赶忙蹲下身,去收拾一堆不小心翻倒的卷轴,任由滚烫的泪珠砸在地毯上,卸去眼眶上的力。

    邵思钧翻箱倒柜间抬起头来,揉着酸胀的脖颈唉声叹气。

    老哥埋在这故纸堆里,日子平淡得连水都不如,过得比苦修士还惨,太不酷了,

    没有烈酒、没有摇滚乐,诗和远方也没有,黄金手铲倒是有好几把。

    他瞥见陆微半跪在地上,握着卷轴,肩膀正抑不住轻颤,

    脸颊兀自挂着晶莹的泪痕,夕阳落曦余晖中侧颜完美,比哥哥画得还要容色无双。

    好吧,老哥到底还算有个绝丽倾国,一往情深的女朋友。

    收拾完衣物日用品和书籍,三人一道回了医院。

    哪怕爸爸滴水不漏地瞒着,她也早已将他的伤情打听的一清二楚。

    踏进病房的一刻,陆微不动声色地扶住了门框,她眼前有些晕黑,腿也在发软。

    终于见到阔别近两周的他了。

    他更瘦了些,原本健康的肤色变得有些苍白。

    她原以为自己又会如决堤般泪涌,但是却没有,除了克制不住那疯狂鼓噪着的心跳,自己比想象中冷静。

    医生说他脑部受过重创,其他情况也并不容乐观,不过他还呼吸着,滚热的血液还在血管中静默地流淌。

    没有如前世那般,浸于寒雨中周身鲜血流干温度尽失。

    更重要地是,他是傅辙,就是自己一直深爱的他。

    人生真是如心跳一样起起伏伏!

    陆微在心中感念着上苍,为这一切的失而复得。

    傅雁宁安静地沉睡着,连眼睫也纹丝未动,仿佛灵魂已脱离了肉/体。

    然而,他的呼吸却并不如何微弱,手贴上去时,感受到的心跳也颇有力,

    轻轻触及他手腕的那一瞬,她再也忍不住,将脸埋进他的掌心,低沉而颤抖的饮泣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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