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公主
令人窒息的几百秒之后,月亮彻底探出身。
唇错开半分,漏出滚烫克制的喘息声。
“这次也是喝醉了吗?”
陆微把头埋在他胸前问,心口迟迟落不下,她都已经预备好,若他一语不发,她就说是自己喝多了。
傅雁宁周身血液还在奔涌,掌心还覆着她后脑,温柔地去吻她的发顶。
夜色昏朦,浑然一浊。
悠然低沉的声音撞向她心坎:
“这次是想吻你。”
陆微又有勇气抬头了,她仰起那张比月亮还要澄净无瑕潋滟惑人的脸看他,小巧的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胸口,位置很完美,只消稍一低头,便又能吻上。
傅雁宁迎着那一双奕奕光华,低头,
又去找寻那晶莹的唇,去翻看他在沙丘下深埋的意识,去问他自己昭然若揭的心。
露台的门吱呀又一次被拉开,几个c大的学生摇摇晃晃涌出来抽烟。
两人在暗处不动声色地分开,
所有的兵荒马乱都戛然而止,只剩下伴着汩汩心跳的碎乱的自省。
shannon眼皮实在沉得撑不住,傅雁宁便陪她先回酒店。
“你们别玩得太晚,要注意安全。”
陆微乖巧地应下。
“还是一会再来接你们一下”,傅雁宁稍作思量,仍觉挂心,
“你爸爸嘱咐过把你照应好。”
陆定川问贺峥要了傅雁宁的微信,发了不少苦口婆心旁敲侧击的谆谆教导、一语双关得体有加的感激、话里有话意在言外的嘱托,翻译过来的中心思想就是——
“拜托他多费心把陆微照顾好。但是!一切以不影响学业、事业为重,禁止乱来!”
“不用的,你往返1个小时,我们那时候也许都回去了。”
“放心吧ian,我们一定会把最最可爱的winnie照顾好的。”几个c大的小屁孩已然反客为主了。
陆微装作漫不经心地去看,
他通透的眼瞳中努力掩下的波澜让她一颗心仿佛浸在蜜糖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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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c大游学团走了个干净,陆微看到傅雁宁和shannon的时候,有些疑惑。“傅老师,shannon你们怎么没走啊?”
“昨天答应了陆院长,会陪你拍完再一起走。”傅雁宁语气平缓。
“谢谢傅老师,是我耽误大家了。”
陆微表面镇定,心底已颤动得如琴弦上的余音。
“没关系。张老师和领队先陪同回n市,也就一两天,”傅雁宁道。
“我也想看我们的古典美女拍电影,就跟ian说了一起在这多留两天。”shannon凑过来亲热地一把搂住陆微。
自从那天撞到shannon凌晨从傅雁宁房间出来,每次他们亲密无间地相处陆微都止不住酸涩的醋意上头,可是心情哪怕再忿闷也难以宣之于口。
面对假想敌的示好,陆微逼着自己热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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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山大墓墓主成谜,南朝背景,不存在太多考据的雷点。
剧本也很符合时代短视频看点:
「女生进古墓游览,忽然穿越前世,发现自己是南朝贵女与青梅竹马的皇子即将成婚。
谁知遭遇兵变后女生失踪,皇子登基仍对她情深难忘,为心爱之人做了衣冠冢与自己同穴。
女学生魂回现代后,与前世爱人再次相遇,终成眷属。」
情节跌宕起伏确实动人,可是傅雁宁一想到此处很可能正是太子苻景的墓穴,想起他的狠辣歹毒,再看这剧本,简直恨如头醋。
史书中的景瑜太子——“姿貌姣美、宽和容众,性仁爱”—— 与他认识的那个判若两人,他深恨这史官之笔往往便是被掌控了的喉舌。
为了尽可能减少对墓葬的伤害,真实甬道和墓穴的取景只有最后的30秒,大部分拍摄都在人造实景和景区的1:1墓葬复制景观中完成。
拍摄很顺利,陆微戏服妆造穿好,活脱脱一位南朝公主走进现实。
shannon一路上赞叹不已,跟陆微约好回n市要给自己也扮一回。
「真像她」傅雁宁心里喟叹。
他站在一旁看着,神色一如既往的沉静,只是熟悉的眼瞳中隐约多了些陆微也说不清楚的情绪……
像是努力克制的苦楚,
疏冷难明。
视频最后的30秒,需要陆微一边默默流泪一边从甬道另一端散下头发,赤着脚跑向镜头,为了保护文物补光设备一律从简。
纪录片感的第一视角和晦暗的光线,让镜头多了几分物哀和深刻的美感。
陆微跑了几次,情绪都不对,
她哭不出来。
导演打趣,“小姑娘的人生该多顺风顺水,才挤不出一丝悲伤。”
陆微才忆起,
这一世,从记事开始她好像真的从没有哭过。
是因为前世哭得太多,眼泪流干了吗?
被傅辙抱着骑马吓得哭过,去牢里看他拥吻时哭过,被他摔了糕点委屈得哭过,害了他时哭过,救不了他时也哭过。
所有的泪水都与他有关,
只与他有关。
她忍不住去看旁边傅雁宁,颈后和脊背上的汗毛顿然竖了起来。
他正微微颦蹙着眉头,眸底晦暗如潮地看着自己,
一如往常般沉默寡言。
但隽美无比的脸庞上神情像傅辙像得可怕。
陆微不受控制地站定回望他,傅雁宁回过神来的瞳孔有片刻的消沉,不着痕迹地又将眉眼低敛了下去。
陆微抿了抿唇,她将心底死死压制住的那些往事翻将出来,勿须多,一桩已是足够,从甬道那段跑来便已梨花带雨,泪洒满面。
到得尽头步履未停,衣袂翩翩继续向着他跑去。
傅雁宁胸臆中已然随着她的脚步潮浪滔天,心颤到停不下来,震颤出的痛感让他强烈地感受到存活于世的真实。
他不由自主想到前世那些缱绻的、苦涩的、爱意深重或居心叵测的吻。竟有种冲动,怕下一秒这个人便要消失,想上前用力拥住。
一双下着雨的眼转瞬便到眼前,身体带着惯性竟是刹不住。
傅雁宁到底还是伸手去,扶了一把她纤细的腰,手掌贴在她身体上一秒都未到触电般又缩了回来。
低头迎向那目光时,只觉语凝。
陆微举着袖子马马虎虎擦掉满脸的泪水,
一副轻松开怀的模样,演技拙劣地弯起眉眼浅笑,睫毛微颤,但嘴角上扬。
“傅老师,我演得好不好。”
周遭静得落针可闻,
傅雁宁回望她,微笑着掩下眼中情绪:
“演得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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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傅雁宁辗转难眠,
临近破晓,最终袭来的困意幻化成一场许久未再有过的梦魇。
如同曾经的很多次那样,
他又回到了前世那个腐朽潮湿的牢房,柔容可人的她泪水涟涟地向自己奔来。
投进了他的怀抱。
他被一双手臂缱绻勾住,毫不意外地又尝到久违的苦涩的泪水,毫不意外地呼吸与身体开始滚烫地交叠。
“阿宁,你为何要害我。”他恍惚听见梦里的自己压低了声音在问。
“你为何要与苻景……”
身影热切交缠间,那张兀自娇颤着的小脸猛地抬起,
蓦然间换了一个人般,戏谑地说:
“傅辙哥哥,你很好,但太子哥哥比你强太多、好太多了,你能给的,他只会给我更多。”
倏忽间,
哀怒彻底失控,自己抿唇不再发一言,
只是将她死死制在怀中,毫不留情地往里冲撞。
不管不顾她的涣散她的呼痛。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恍了一瞬,后颈如被一线银针穿过,让他头皮发麻,紧接着是蚀骨的酸软与散至百骸的酥麻。
凝滞片刻,周遭一切承受不住般终于开始崩塌,
怀中之人与四周万物顷刻间碎为齑粉,
只余一片茫白。
傅雁宁睁开眼,他微微蜷身,纾解着心中的钝痛。
榻间与空气中弥漫的气息浓烈,让他怔然忆着方才梦中这场失控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