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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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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茯芍懵了。

    曾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的确觉得蛇王举动暧昧,但只要一想到丹樱的下场,就立刻打消了心中的悸动。

    直到此刻,蛇王亲口道出这句话后,她犹有些不敢置信。

    “那和你扮做雌蛇有什么关系?”这两件事都不搭着,茯芍不许陌奚转移话题蒙混过去。

    陌奚敛眸,“我想以雄蛇的身份堂堂正正地追求你,又不想在你眼中只是条雄蛇。”

    茯芍皱眉,听不明白。

    陌奚自嘲一哂,“所有雄蛇在你眼里都是一样的,丹尹也好,卫戕也罢,只要他们提出邀请,你都不会拒绝。”

    “茯芍,”他深深凝望着她,翠瞳如湖,暗流波谲,深不见底,“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战战兢兢,生怕沦为一件可有可无的替换品。”

    茯芍愣怔着。

    好一会儿,她才理解了陌奚的想法。

    诚如所言,不论蛇王多么优秀多么温柔,哪怕她爱他,也不可能像对陌奚姐姐那样讨好他。

    “但这不是理由。”茯芍理解了,只是依旧咽不下这口气,“你到底是骗了我,还对我设计!”

    “是,我骗了你。”陌奚沉声,狭长的桃花眼半耷拉着,那张俊美如神祇般的脸上蒙了阴翳。

    他像是困在了灰暗的丝网间,无力挣脱,泄露了点点憔悴,“我舍不得,无法放弃。茯芍,我该如何弥补如何才能得到你……”

    抬眸之际,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块失去了的碎玉,痛惜悔兮。

    茯芍抿了抿唇,心中的怒火散了大半。

    陌奚说得没错,不管是陌奚姐姐,还是蛇王,都从来没有伤害过她,不仅是没有伤害,他还送了她诸多妖气和灵玉。

    从一开始,他就对她充满了善意。

    见面三分情,没见到陌奚的时候,茯芍满脑子都是他骗她的回忆;

    可见了面后,她又想起了那些他对她好的记忆。

    有些事她还是得问问清楚。

    “所以,那场选拔卫兵的比试是你特地设计的?为了招我入宫?”

    陌奚点头又摇头,“那场狩猎是我的手笔,因窃玉的时候,你被丹尹拔了蛇鳞。”

    提起这件事,他眸中划过两分戾气。

    他说的是“狩猎”而非“比试”。茯芍微讶,难道陌奚的目的并非招她入宫,而是专为她提升实力?

    “只是拔了两片鳞而已,”她讷讷道,“我没那么脆弱。”

    陌奚摇头,“我不想你受伤。”

    茯芍顿时明白了为何第二次见丹尹时,他的颈骨破碎,此后又被送去了边境。

    原来竟是陌奚在替她出气……

    “比试的内容是现场发布的,我先前又不知道可以夺取别人的妖丹,你怎么就料定我会来呢?”

    陌奚浅笑,“我原是想把那张灵玉榻送给你。”

    茯芍剩下的那一半怒火也几乎熄

    灭,只剩下零丁火星。

    她鼓了鼓脸,所以你根本没有受伤,蛇胆是你自己弄碎的?不对,我已经答应成为医师了,第二次破碎又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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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奚目光游移,带着两分羞耻,片刻才轻声开口,说:“伤好了,你就不会在乎我了……”

    茯芍震惊:“就因为这个,你把自己的胆捏碎了,两次?”

    “总能长好的。”陌奚笑道,“只要能留下你,我不在意。”

    茯芍嗔了他一眼。

    “茯芍……”陌奚注视着她,小心翼翼,“和我回去,好么?”

    “你还什么都没做呢,我没有原谅你!”

    话虽如此,但陌奚敏锐的察觉到,茯芍的语气已然软化。

    他立刻问:“我该怎么做才能补偿你?”

    茯芍想了想,“我还没有想好,你先把灵玉榻给我,宫里所有灵玉也都要归我。以后我想要蛇毒的时候,你都不能拒绝。”

    见陌奚面露踌躇,茯芍马上冷了语气,“怎么,不行?”

    “茯芍,我很快就会突破五千年的瓶颈,届时体内的蛇毒毒性会更强。纵然黄玉一族百毒不侵,可残毒日积月累,我怕有一天会伤到你。”

    他说得言真意切字字在理,茯芍纠结了一会儿,妥协道,“好吧,那一个月给我三次。”不等陌奚开口,她便强硬道,“少于这个数,免谈。”

    陌奚无奈地颔首,“好。还有么?”

    “我想想……”茯芍思忖道,“你要是真想追求我,好歹为我跳支舞吧?”

    尽管陌奚说得真诚恳切,但茯芍还是有些浮在云端的不切实感。

    如人类娶亲需要三媒六聘;若陌奚是真心求偶,那蛇舞是少不得的步骤。

    在他献舞之前,这些表白都只是些空口白话而已。

    听到这一要求,陌奚微顿,继而笑道,“好,这个自然。”

    当茯芍说出这个要求时,他便明白,茯芍对他不仅涣然冰释,并且答应了他的求偶,愿意成为他的俦侣。

    “芍儿,”陌奚起身,冲茯芍伸手,俯身乞求,“回宫好么,我今日就为你作舞。”

    随着他的动作,那头青丝流淌出绸光,他身下鳞尾晕彩流虹,茯芍本是顺口一提,在看见陌奚的长尾后,不由得心生摇曳。

    她跟着丹樱看过几次芳鳞楼的舞,也看过宫宴上的雄妓,但不知蛇王起舞是何光景。

    她抬手,搭上了陌奚,被他拉起。

    身体贴近之时,她覆在陌奚耳畔问:“你从前跳过么?”

    “从未有过。”陌奚眉眼舒缓,“我只为芍儿舞。”

    茯芍笑了起来,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充畅心中。

    但她还没有完全原谅陌奚,于是马上抿唇,压住唇角的笑,换上了倨傲的冷色。

    “好吧。”她绷着脸,故作高深地说,“那我就看看吧。”

    陌奚轻笑,应了声:“好。”

    ……

    再度回到蛇宫,看着窗明几净的寝宫,茯芍恍然,“你是因为我窃玉回来那天说‘蛇王藏匿在暗处必是因为害怕’,所以才把鲛绡扎起来,又增加了灵玉灯?”

    陌奚点头。

    “其他妖这么说,我尚能一笑置之,但我不想在芍儿面前暴露胆怯。”

    茯芍袖上一沉,被陌奚轻轻拽住。

    他回眸,涩然笑道,“但伪装到底只是伪装而已,永远成不了真。”

    茯芍心情复杂。

    她想要说点什么,又觉得安慰一头比自己年长的雄蛇有点奇怪。

    好在陌奚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牵着茯芍入宫,让她在玉榻上稍候,自己则进入耳房,为蛇舞做准备。

    他正要离开,茯芍突然抓住了他的袖子。

    陌奚回眸,以为她还有什么要求,却听茯芍惊道,“丹樱!今日不行,丹樱还在等我!”

    她答应了丹樱会尽快回去见她的。

    陌奚快要被她气笑了。

    他道,“不打紧,我会派妖找她说明。”

    茯芍权衡了一下,点头,“要好好说哦。”

    陌奚眼底微凉,笑着颔首,“好。”

    他转身,自侧门离去,殿中只剩下茯芍。

    即将立冬,白昼越来越短,茯芍望着覆海上的灵玉灯,屋外已是一片昏黑。

    今夜无月,只有二三寥星,冰凉的夜风吹入殿中,吹冷了茯芍的头脑。

    静坐之后,情绪褪去,理智回巢。

    茯芍惊觉,自己对待蛇王是否有些太过随意。

    扭头四顾,尚不见陌奚,但这空旷无人的大殿里无一不是蛇王的痕迹。

    她身下的是王榻,前方是御牍,墙壁书架上摆满了宸章,空气之中净是雄蛇幽冷深邃的残香。

    茯芍终于想起,她今天呵斥的是万蛇之主,是修为高出她千年有余翻手之间便能决定她生死的霸主。

    她后知后觉地出了几点冷汗,被夜风一掠,愈发寒冷。

    像是初次听说蛇王操控贵族操控淮溢内所有资源那样,茯芍生出了后悸。

    那时的她以为,即便自己身处蛇城,但基本不会和那位城府深重的蛇王产生交集,也就无甚所谓。

    不想一回头,自己此刻正身陷对方的巢穴之中!

    蛇的本能催促茯芍离开,一种落入圈套的后怕让茯芍十分不安,这种危机感,在韶山和陌奚相处时便几度出现。

    或许是她多心,这只是面对强于自己的存在时,产生的不确定性;

    或许她怕的并非陌奚,只是这种无法掌控存在风险的不确定性。

    不管如何,茯芍都有些焦虑。

    她不是很想看蛇舞了,觉得还是找一条和自己修为同等或是弱于自己的雄蛇比较安心。

    她打算起身潜逃,寝殿的大门倏地关闭。

    不轻不重的合门声在茯芍心上重重一捶,令她战栗。

    面前的一

    层鲛绡落了,悠悠然垂落合并。

    她听见了漴漴水声,一低头,地面赫然成池。

    并非深湖,只是薄薄一层积水,却在视觉上呈现出清池的影像。

    有温凉的湖风掠过,将垂落的鲛绡拂出波纹,茯芍在风中嗅到了冷甜的酒香。

    她用蛇信沾了这气味传回口中,一尝便认出这是她最喜欢的蛇毒。

    徐徐清风在室内回旋,隔着半透明的鲛绡,茯芍看见了陌奚。

    半身赤裸的陌奚。

    他斜倚在涔水中央,衣裳尽褪,戴着银色的臂钏,背对着她。

    茯芍起先没有看出端倪,直到那片青丝倾斜,露出雄蛇的半边脊背,茯芍才看见原来他上身未着片缕。

    这是茯芍第一次见到陌奚袒露人皮。

    即便是在汤阁,陌奚都是穿着宽袍下水的,至多露出锁骨而已。

    茯芍屏气凝神地看着,视线从雄蛇修长的后颈宽大的蝴蝶骨一直扫到窄腰。

    蛇尾与人身连接的后背上细鳞点点,直到肋下才彻底皆是人皮。

    这些细鳞的颜色较之尾部要淡一些,底下还是苍墨,最上端的那几片则呈现出纯正的帝王绿,如同一块块昂贵的宝石贴在了陌奚身上,华美惑人,更吸引着爱玉的茯芍。

    茯芍紧紧盯着最顶上的那块鳞片,在凹陷的脊线里,那块鳞片的颜色胜于她见过的任何一块帝王绿。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片玉鳞,隔着鲛绡本就看不太清,随着陌奚的摆腰,倾斜的长发回转,又将裸露的后背和那块鳞悉数遮蔽。

    茯芍随之探头,水声潺潺,粗长的蛇尾延绵地上,缓慢游移着,拨开层层涟漪,沾染了晶亮的水色。

    那片玉鳞在发丝间若隐若现,于不同的灵玉灯下忽暗忽明。

    雄蛇舞并非独舞,而是两条以上的雄蛇相互斗舞,直到决出体力耐力更胜一筹的雄蛇为止。

    身为蛇王,没有蛇敢与陌奚相争。斗舞变成了独舞,隔着半隐半现的鲛绡,殿中的雄蛇尽态极妍,向雌蛇全方位展示自己的身体。

    密闭宫殿之后,空中的水莲香气逐渐浓郁,莲香之中的甜味也渐渐突显。

    茯芍有些目眩神离,不知是因为空中的蛇毒,还是别的什么。

    求偶舞的本质是展现雄蛇的体力,一条未开智的凡蛇尚能撑持数个时辰,蛇妖的求偶舞更是以日计算。

    从月初到日落,明明没有竞争者,可陌奚迟迟未停。

    舞色撩人,殿内的毒气已是浓郁到了恐怖的程度,此时若有妖闯入,将会立刻被毒杀身亡,但在茯芍闻来,只是甜美好闻的香气而已。

    她在毒里待得太久了,全身骨头酥软,燥热情动。

    茯芍从正襟危坐到趴伏躺下。

    她趴在灵玉榻上懒懒吐信,蛇尾融化似的流成一滩,尾尖随着帷幔外雄蛇的舞姿而微微晃动。

    池上漂泊着梨花,脆弱洁白的花朵从鲛绡之外流至茯芍尾畔。

    随花一起贴近茯芍的,还有雄蛇浅浅的喘息。

    蛇舞极耗精力,可茯芍没有满意,陌奚便会一直跳下去。

    又是一个白日沉沦落幕,茯芍忍耐不住了。

    她被甜蜜的蛇毒所俘获,深陷在雄蛇的巢穴内,又一次忽视了本能的警告提醒。

    “姐姐姐姐……”她在冰凉的玉榻上难耐摆尾,冲陌奚抬起玉臂,“难受……”

    醉人的蛇毒银靡的媚舞以及暧昧的水声喘息都在不知不觉间侵蚀着茯芍,一点一滴蚕食着她的感官身心。

    暮秋初冬,在陌奚温暖的巢穴在他的结界幻境下,轻易原谅了雄蛇的茯芍如蛛网上的蚕蛾,只剩下被毒蛛占有的结局。

    鲛绡被挑起,迷蒙之间,茯芍看见一双笑意盈盈的翠眸。

    不知是否错觉,那蛇瞳里隐约泛着诡媚的猩红。

    幻术媚术蛇毒,陌奚拿出了自己所有的一切,不止展示身体,也展示着他深厚的妖力。

    他倚柱低喘,偏头温柔地俯望榻上的雌蛇,没有更近一步动作。

    “姐姐——”迷失了方向的雌蛇迫不及待地勾住了他的鳞尾,双颊酡红地低吟,“交尾……和我交尾。”

    陌奚依旧未动。

    “芍儿,太善良了。”他频繁吐信,蛇信监测着茯芍的状态,瞳中猩色愈深,“我这样骗你,你不该轻易原谅我,该在一开始就将欺骗你的东西抹杀去除。”

    这一世上一世,他骗了她无数次,可她总是轻而易举地原谅他,哪怕为此付出过惨痛教训也还是不长记性。

    可怜的美玉,怎么又自己撞进他的网里了呢……

    茯芍呜咽扭腰,已是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含糊地念着“姐姐姐姐”。

    陌奚低头,怜爱地抚过蛇姬的侧脸,吻上她娇艳的朱唇,哺给她想要的甜蜜。

    茯芍尝到了期待已久的蜜液,她顺势搂住陌奚的脖颈,可在此之前,陌奚毫不留情地退离。

    他用拇指摩挲着她的唇瓣,用蛊惑的语调,卑劣地谈起了条件。

    “芍儿,等一等,先告诉我,你想何时举办结道大典?”

    茯芍摇头,眼角泛泪,半是撒娇半是命令:“不等,现在就要!”

    “不行,先确定时间。”陌奚轻柔而坚决地拨开她的手,“下月十五,好不好?”

    “好好,什么都好,快给我……”

    陌奚勾唇,这才俯身。

    柔韧冰凉的玉臂立即绞缠住了他的脖颈,怕他再度离开,地上的黄玉蛇尾也紧紧缠住了陌奚。

    茯芍仰头,大口大口地吞咽蛇毒,蛇尾颤栗,根本没有意识到方才答应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从未如此快乐。

    有绿意晃过,她看见了自己一直惦记的美玉。

    手指上攀,她摸到陌奚的脊背,扣住了那片华美的玉鳞。

    “嗯…”雄蛇的闷哼中,她探出利甲,撕扯下了那片帝王绿。

    点点殷血粘在鳞上,茯芍满足地把那片玉鳞含进口里,让它易主,成为自己的藏品。

    她喜欢这片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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