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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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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的寝宫内。

    御医围作一团,面面相觑,无声叹息。

    龙床上躺着华发老人,两鬓斑白,眉头紧锁。

    虞镇头痛乃旧疾,渐渐地,御医也束手无策。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际,见南山公主携了一身水汽入殿。

    虞长生余光扫过聚在一处的御医,再偏转目光,望向躺在床上头痛难忍的虞镇。

    伺候在侧的宫女让出位置,虞长生坐在榻边,轻轻笼住他垂在身侧的手。

    “父皇……”

    虞镇朦胧醒眼,颅内似有人拿了钉子,不停地锤凿,看见虞长生在眼前,不由得恍惚。

    “父皇……”

    听闻她唤了第二声,虞镇才知非是幻觉,动了动浑浊的眼,暗哑道:“为何……还没走……”

    “走哪去啊,父皇病了,我不想走。”

    虞长生轻声笑笑,搓揉着他的手心。

    “父皇只管休息,不用管其他的事情。”

    虞镇不听她的言辞,用手往外推她:“……许如常……带她走……”

    虞长生鼻腔泛酸,发梢上的水珠落下,她抬手轻轻一抹,笑道:“父皇要不要听儿臣唱歌,就唱您哄我入睡时的那首罢。”

    说罢,她坐得近了些,覆手在他胸口上,一下下拍打,口中哼唱着曲调,一会儿有词,一会儿是纯粹的轻哼。

    虞镇同她对视,见她眼中盛满了烛火,莹光微晃,再欲开口说些什么,只张了张口,又哑了声,顷刻间,似有数不清的回忆窜入头脑。

    他渐渐地晃了神,忘了难熬的头痛,在虞长生的歌声中缓缓平复心神,闭上双目睡去。

    许如常已至片刻,见此情景,让宫人放轻手脚退下,把偌大的寝寝殿留给二人。

    雨接连不断地下着,一夜未停。

    虞长生让虞镇安睡后,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喝下祛寒姜汤。

    上半夜的事情一齐涌入脑海。

    半路上,吴良已将来龙去脉告知于她。

    在议亲人选已定,圣旨已下的几日后,北疆王子在觐见虞镇时,却提出了自己中意的和亲人选——南山公主。

    他直言对南山公主一见钟情,定要求娶。

    此话一出,山海殿寂静无声。

    个人有各自的心思。

    既是联姻,情爱之事便是排在末位,利益,即政治支持当排在首位。

    而南山公主这个人选,无论从何处看,都无法给北疆王子带去诱人的利益。

    南山公主的母亲只是一介侍女,与还是皇子的虞镇偶然相遇,得他厚爱,只实在提供不了母族的力量。

    可北疆王子也说了,是一见钟情,也许,这位王子来此处求的,是心悦之人,不是政治联姻。

    北疆王子还说,他知晓南山公主体弱多病,预备在他的行宫造一处建筑,要它四季温暖宜居,保证不让公主殿下受天寒地冻的苦楚。

    可见其情深,心诚。

    大臣们依旧沉默,不言不语,龙椅上虞镇的面色已然不好,泛着白。

    他们皆知,吕非离一语成谶,皇帝此刻骑虎难下。

    北疆王子已如此说,难道远安侯府之女嫁得,南山公主不可嫁?

    最后虞镇怒急攻心,头疾一犯,宣布退朝,隔日再议。

    虞长生自是十分震惊。

    为何是她?

    怎么会是她?

    那北疆王子还说一见钟情,她何时见过那人?

    只现在最棘手的,便是议亲一事。

    不论他是否一见钟情,但凡她嫁去北疆,便是死路一条。

    这门婚事,于她而言,不是嫁人,是送命。

    北疆的极寒气候,她绝对活不下去。

    只是,此事实在蹊跷。

    她要去见一见那位北疆王子。

    打定主意,翌日在虞镇继续称病不上朝时,虞长生便探听到北疆王子下榻的驿站。

    她乔装打扮,不欲在风口浪尖上,再叫人瞧出他们会面,到时真是有口说不清。

    供北疆王子歇脚的驿站十分宽敞,此处见到的人皆是异域面貌。

    她脑中倏然闪过一个人影,疾步迈入会客室。

    有一人背对她而立,正仰头观望一副悬挂的青鸟图。

    “你来了。”

    他没有回头,虞长生看不到他的模样,只是从声音来判断,便认出是那日央她带出宫的少年。

    “你是谁?”虞长生沉声问道。

    莫邪转过身,当日的少年郎,不复那时的稚气与活泼,面上波澜不惊。

    不,与其说是波澜不惊,更像是一副死人面孔般的模样,浑身散发着一股空寂之感。

    虞长生一惊。

    “你应当猜到我是谁了。”同他的气息一般,声音也是淡到极致,仿若冷铁。

    虞长生一时不适应他此番转变,道:“你是北疆王子?”

    莫邪低低应下一声。

    “你为何……”

    她话未说完,莫邪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禁言。

    虞长生不解地投去眼神,莫邪却伸手,请她进入内室。

    “我有客人至。”

    虞长生蹙眉,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听从他的意思,走向内室。

    内室与会客厅,不过隔了一扇木门,虞长生在门后站定,寻着缝隙望着外头的来人。

    莫邪此举,存心要她看与听。

    不一会儿,走进来一人,虞长生定睛一看,是秦微雨。

    莫邪变脸似的,调整眉梢眼角,脸上盈满一副笑意,活泼的气息从中迸发。

    虞长生看得目瞪口呆,心道这是个怪人。

    “你递帖子于我,是为何事?”秦微雨开门见山。

    莫邪替她斟茶:“对我那失之交臂的新娘,有些好奇。”

    “只是为此?”秦微雨歪了歪头,不喝他准备的茶,淡淡一笑,“我嚣张跋扈惯了,性子无人能够消受,还是不给王子惹麻烦为好。”

    “请姑娘稍等片刻。”莫邪道,而后入室内,走向虞长生。

    虞长生眉梢一挑,什么意思?要把她拉出去搞茶话会么?

    莫邪的目光从她脸上淡淡扫过,而后伸手够向她旁边的书架,拿走上头的一封书信。

    他重新入座,拆开信封。

    “前几日,我收到一封信,信纸上画了一幅像,正是南山公主。”

    “出自你的手笔?”莫邪语调微扬,虽是疑问,却是陈述之言。

    “何以见得?”秦微雨不答反问。

    “从送信的时机与内容,”莫邪娓娓道来,“送信于我手上时,封秦小姐为永乐公主的圣旨和联姻圣旨已下达。”

    “我母亲早逝,便时常画下她的模样,睹物思人。那封信上的南山公主与我母亲神似。议亲人选是皇上亲定,要再做更改,只能从我这里下手。”

    “这封信,大意如此。”

    虞长生霎时僵在原地,血液结冰似的泛起凉意,心头间怒不可遏。

    原来是秦微雨,设计让莫邪选了她!

    秦微雨从莫邪身前拿回信封,继而揉捏,碎成齑粉状的屑沫从她手中漏出,稍后随着她张开掌心,全部掉落下来。

    “王子身负正统血脉,但您母亲与北疆王不和多年,想看两厌,后郁郁而终,加之母族力量式微,北疆一直有另立一位宠妃之子为王的传闻,”秦微雨这才抿一口他斟的茶,“我们合作,传闻将永远只是传闻。”

    莫邪不置可否,扬起手中茶杯,隔空相敬。

    两人坦诚过后,莫邪又问:“我有一事好奇。”

    “你与我联手的目的,在于不去和亲,你若提早现身言明此意,只要不选你,选谁都可。那么为何是南山公主?”

    “个人恩怨而已,”秦微雨放下茶杯,指尖随意地点在杯沿上,“我向来不喜被人操控,逼迫着去走我不愿意的路。我的事,我做主,谁也不能将我当作牺牲品。”

    “只是有人似乎不太明白勿强求他人的道理,只好暗中耍一番计谋,叫他尝尝其中滋味。”

    “只怕南山公主也不愿意。”莫邪微微一笑。

    “那便不是我的事了。”秦微雨淡漠道。

    “若非东宫与你们那位宠妃之子勾结,何来边疆战事,又何来议亲联姻。做爹的包庇儿子,祸水东引,又要拿别人家女儿弥补错漏,世上哪有好事全进一家门的道理。”

    “懂了。”莫邪回以简单二字,送秦微雨出门。

    等他再回房时,虞长生已从内室走出,只见她紧紧拧着眉头,面容上是毫不掩饰的怒意。

    “看你气得不轻。”莫邪说话间,含了一声微妙的笑。

    “你是什么意思?”虞长生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叫她听二人谈话,三言两语将秦微雨的所做所闻勾出来,同时,也将自己的处境与目的抖落干净。

    算计与利益,全部一清二楚地摆在她面前。

    “你挑选的时机凑巧,”莫邪对她道,“你前脚来,她后脚到,既有缘,便让你看清楚。”

    “既与她联手,又为何要让我听到她的计谋?”

    虞长生压抑着自己的呼吸,莫邪对自己的坦诚,如同一种轻视——让你看见我们的阴谋勾当又如何,谅你也翻不出浪。

    “让你嫁得明白而已。”

    虞长生蹙了蹙眉:“商定和亲人选之前,我们已经见过面,若你当时有心娶我,便不会发生后面赐婚秦微雨之事。”

    “可见你不是因我长相与你母亲肖似,才选了我。”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

    莫邪的眸子一望到底,面对虞长生的拆解,神色自若:“方才你也听到,我在北疆处境不利,不欲再同天佑树仇。”

    “我来此处并非毫无准备,若当真将秦微雨娶走,我日后的敌人定然不仅仅是那个宠妃之子。”

    “娶你,不能以母族之势襄助我,但卖了秦微雨一个人情,也可。”

    从秦微雨来,至此刻,他们言谈举止之间,虞长生仿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物品,可以交换,可以贩卖,可以不计较她的意愿,只要买卖双方达成一致。

    虞长生感受到深深的冒犯,指尖气得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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