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
熔浆逐渐退散时,伴随着山崩地裂。
律玦观察着脚下裂缝的变化和方向,当机立断搂着少煊跳了下去。
两人在巨石碎块中跌跌撞撞滚进了一个山洞,见周围的动静基本平息,律玦才慢慢将捂在少煊脑袋上的手拿开,给她喘息的空间。
“哪里受伤了吗?”
少煊摇摇头,却见律玦的身上已经有多处擦破的伤痕。
“我能保护好自己,你不用总挡在我面前。”
少煊撕了块布料,手下故意没轻没重地按在他的伤口上止血。
律玦吃痛但也忍住了没吭声,只是安静地看着少煊的侧脸,眼中含笑。
“我绝对承认你的能力,即便今日你孤身困于这里,也总有抵挡万难的毅力,但这不是我抛下保护你的责任,放你以身犯险的借口。”
“你可以坚强地做你自己,但这并不妨碍我想百般护你。”
律玦伸手在少煊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着,把一切说得理所应当又云淡风轻。
从前在战场之上,或是与湛珩并肩的时候,谁也不会把少煊当成需要保护的对象,甚至还会依靠她的能力度过难关。
久而久之,少煊也便习惯了——她是战神,本应如此。
而律玦是唯一一个,不想从她这里索取什么,只想把更多更好的赠予她罢了。
突然间,不知为何少煊竟有一些不好意思,便借着给律玦止血的动作,不肯抬头,嘴巴里也岔开了别的话题。
“戌时快到了,这第三重天灾是什么样的?”
“狂风。”
律玦突然开始解衣带,少煊见状反而更凑近了些,倒是把律玦看得不好意思了。
“你这不见外的习惯真是一点没变。”
律玦抽搐了下嘴角,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
“我跟你还需要见外吗?”
少煊不满地环着臂,脚踩在律玦的腰上往后一蹬,屁股就往后移了几分。
在两人的距离即将拉远之时,律玦赶紧向前一把搂住少煊的腰,将刚刚扯松的衣带顺势捆在少煊的身上。
“你瘦了不少,没好好吃饭?”
少煊不回答,反问道:“你在干嘛?”
“绑紧一点,怕你被大风卷走,给你加点重量。”
说罢,便又在捆住两人的衣带上打了个死结,嘱咐道:“起风的时候别睁眼,小心把眼睛吹痛了。”
“想点开心的事情,很快就结束了……我在你身边,一直都在,绝不会把我们吹散的。”
待戌时狂风袭来,二人被毫不留情地卷入了高空,又在不同的高度变换着角度反复折磨。
等二人清醒时,周遭已是一片白雪皑皑。
起初,少煊还为这宁静而美好的漫天大雪而欣喜。
可当律玦也随之醒来时,一切就不那么值得喜悦了。
“这是在为冬季的寒雪蓄力,”律玦将外衫脱下披在了少煊身上,“别大意。”
“会冷到什么程度?”
“冰天雪地。”
律玦望着这飘落速度越来越快的雪花,突然转头望着少煊。
少煊察觉到便也转变了视线,回望着他。
“怎么了?”
“你还记得在鹤梦潭……”
“记得啊,你弹琴伴我舞剑。”
少煊曲着腿,将脸靠在膝盖上,笑容有些怅然若失。
“我出发去封阳之前,正好赶上初雪,那夜的月色好凄冷,我心血来潮,想伴着月色与雪色舞剑,你以琴声相伴,那时我真的很开心,但心里却也空落落的。”
“我后来才明白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少煊的声音有些落寞,“原来那是你对我的告别。”
“阿煊……”
“我在封阳,其实事态很紧急,湛珩离奇失踪,他妹妹湛瑛——那么小个丫头被委以重任,我定是要多多帮衬她。”
“那段时间里我责任很重,但我总时不时想起你,尤其炽觞也赶来封阳帮忙后,我总怕你独自一人在鹤梦潭是否安全……”
“我写了很多封信给你,却都杳无音讯。”
律玦听她讲述那段时间的事情,心里总不是滋味,刚要开口,少煊却突然收了情绪,向律玦展开了笑颜。
“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一切都好,其他也无所谓了。”
律玦伸手握住少煊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摩挲,突然将她拉起身。
此时,大雪还未停止,已然没过二人的小腿。
“想不想舞剑?”
“现在吗?”
律玦一把将少煊抱起,放在更高处的平地上,尽量让她不被积雪困住。
“别把我们的处境想得那么窘迫,天空作美,也难得见到如此雪景,不心动吗?”
少煊见他已经从胸口掏出了自己当初送给他的那支玉箫,突然就笑了。
“不知公子琴技可有退步?”
律玦见少煊从树上撇下一根树枝欲以为剑,便知晓她的心意。
他含着笑与少煊对望,边将玉箫移至唇边,熟悉的箫声随着雪花飘落的速度变化着音律。
而当琴声响起,少煊便右脚轻轻向后一滑,也随着雪花飘落的每一个位置为一个步点,手中的树枝落了雪,也融入在一方静美之景中。
几支曲子过后,音律被冻结在某个时间点,而舞动的少煊与吹箫的律玦也已被寒冰冻住无法移动。
可他们的眼神依旧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对方。
昼夜交替,天边出现微弱的光芒,太阳逐渐冒了头,冰雪在消融。
而辰时临近,他们却没有迎来春季洪水的新一波攻势。
律玦观察着太阳的位置,估摸着辰时已到,突然间,冰封二人的寒霜破裂,与此同时周遭的环境瞬息变化。
在察觉异样的刹那,两人便下意识奔向了对方,在相拥的时刻,遥远的太阳迸射出强烈的光芒,两人猝不及防地闭上眼。
待睁开眼时,他们竟然已经回到了山神秘境的入口。
“怎么回事?”
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律玦却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直接单膝跪倒在地,一手仍牵着少煊,一手按在左胸口,疼痛难耐。
“阿玦?”
少煊也顺势蹲下,与律玦保持在同一高度,才看到律玦的胸口正发着碧落的光芒。
“你的胸口……”
她回忆起壑屹的神力便是这个颜色,神色紧张。
“莫不是山神心脏?阿玦,它似乎在与你融合!”
“啊——”
少煊话毕,只听律玦一声怒吼,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直流,握住少煊的手的力度也重了几分。
少煊担心山神神力太强,难以与律玦的凡人之躯融合,万一承受无果律玦的肉身便会破裂而亡。
情急之下,她紧紧地抱住律玦,不知此时神力是否已经冲破了结界的封印。
此时,律玦的神志已因为疼痛有些不清,但在少煊的怀里似乎这种痛苦正在减弱。
碧落的光芒将二人团团围住,少煊突然强烈感应到了山神神息的存在,也意识到在为律玦融合山神心脏的同时,山神神息也正在寻找她,融入她。
而模糊中,律玦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他的双眸突然变成血红色,强忍着疼痛将两人位置调转过来,生生挡下了那一致命一击。
“阿玦——”
碧落的光芒被外界的攻击切断,渐渐失了颜色。
律玦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支撑在地上,鲜血因突如其来重重的一击从嘴中喷涌而出,溅到少煊的衣襟。
“什么人!”
少煊迅速起身,警惕地看向偷袭的方向是谁人在搞鬼。
“我还在猜想,是谁能破了这山神结界。”
那人身着一身白袍,徐徐走近,嘴角含笑,眼底是杀气。
“好久不见了,少煊,还得是你啊——”
少煊凝眸,却想不出眼前这人是谁,但手中的紫藤鞭却已先一步抽向来人。
那人巧妙地跳开,也顾不上继续寒暄,一双狡黠的眼睛似乎在洞察什么,却在看清后大惊失色。
“竟然不是你?”
在此人将视线落在少煊后方时,后面却空无一人,等他再回过头来,律玦已经把着少煊的剑刺穿此人的背后。
此人忍着疼痛从剑中脱身,背后已经冒着汩汩鲜血,但他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律玦,仿佛在端详自己的猎物一般。
“看来我的眼光并没有错。”
此人冷笑一声,毫不顾忌自己的伤口,一边催动自己的灵佩操控九霄环佩,一边伸出左手摊开掌心冲着律玦的胸口积蓄灵力。
律玦身上有伤行动会相较平时迟缓些,他还没来得及掏出玉箫,此人的音律便向他发动了猛烈攻击。
而聚集在他胸口的灵力,也欲以将尚未融合完毕的山神心脏重新从他体内夺走。
如果说刚刚双方尚未挑明身份,那么当此人的神器和绘梦之术出手之时,少煊便确认眼前之人便是臭名远扬的游云归。
她见游云归将矛盾对转向律玦,当机立断便一鞭抽打在游云归的身上。
可他即便是跪倒在地,仍然不放弃将山神心脏据为己有。
“啊——”
随着律玦一声痛苦的喊叫,山神心脏的实体泛着碧落的光芒,被置于律玦与游云归之间。
少煊不知为何,即便游云归有仙术护体,即便自己的神力相比从前大打折扣,但他也不足以承受自己赋予了神力的紫藤鞭的抽击。
而游云归一边用自己的仙术抵挡少煊的攻击,一边竭力夺走山神心脏,已经是疲惫不堪。
谁知律玦突然忍耐下此时的剥心之痛,催动腰间的灵佩,金灿灿的光芒将游云归推得更远了些。
眼瞅着山神心脏又要回到律玦的体内,游云归的左手手心突然出现一只诡异的眼睛,冲着律玦发射出一道灼烈的强光。
律玦来不及躲闪,双眼直接被灼烧流血,瞬间失去了视线。
游云归趁机发力,将山神心脏拉近自己。
而少煊见自己的攻势对游云归并不起作用,担忧地望了一眼被折磨不堪的律玦,狠下心直接一剑将山神心脏劈成两半。
靠着惯性,一半山神心脏回到了律玦的体内,而另一半向着游云归的方向而去。
少煊在他还没接触到的瞬间灌以滚烫的神力,游云归刚刚握在手心,左手便被灼烧溃烂。
可他却满意地笑了,甚至还想继续抢夺另一半。
与此同时,寻着刚刚律玦的呐喊声,炽觞和盛钧儒已带着湛瑛派来的大群镖师队伍和西州护卫兵前来支援。
游云归也听闻了靠近的脚步声,再加上他现在已然遍体鳞伤,便不再恋战,转身向着少煊挥了挥手,消失在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