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沉默。
仿佛草莽兄的兵器,每一次沉默都如同一座死寂的坟冢在不断扩大。
没有波澜,也不知道蕴含着什么,但让人喘息不上来的无尽压抑,自两世以来,已经达到了闻玳玳所能容忍的顶峰。
不知是不是被她天雷滚滚,掷地有声,惊世骇俗的剖白给吓倒。
闻玳玳深深怀疑,自己一击命中,直接把草莽兄给干哑了。
正琢磨需不需要继续添油加醋,在蔑伦悖理上再大放厥词一番。
碎石碾压,气势袭来时,强的能填山倒海。
猛的,毫无反抗之力,尖叫被镇回去闻玳玳,让草莽兄拎着衣领单手抓起。
从未被如此对待过。
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反将矛盾激化,唯恐被灭口的小人拼命挣扎:“草莽兄,草莽兄,咱们有话好好说。您看,你们关当家没得到我师父的心,也没得到三皇子的心,那是他自己没本事,迁怒旁人是不是太勉强了?”
好似没什么耐心听她跟放屁似的喋喋不休。
“草莽兄我错了,我知道错哪儿了。今天您只要放我安然无恙回府,我一定非常努力让师父将我逐出师门,让三皇子休妻,都昭告天下行不行?”
噗通!
跟打水漂的石子一样,将她轻松扔飞,在水面滑跳几米后,投进了……不知多深的湖里。
闻玳玳:“……。”
太欺负人了!
水花都相比自己预料中溅的低。
如果猜的没错,她要被无声无息的毁尸灭迹了。
四面八方,一股冰澈刺骨的力量开始包裹她,泥沙、水草眸足劲儿往口鼻耳中灌。五花大绑连腿都被缠得死紧,越是挣扎下沉的越快。
刚开始还能凭借先前尉迟千澈对自己不断折磨,持久憋气。
但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已经远远超过她平日的极限。
不断开始呛水,小腿肚子开始抽筋痉挛,她不甘心的用足力气甩掉困住眼睛的红盖头。
奈何,盖头倒是顺水飘走了,只能用来视物的眼睛,却帮不上任何忙。
瞪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水平面,瞪大眼睛,恨不得看穿粼粼漓的水纹之外,记住这个想害自己的人到底张什么模样。
悲哀,她被打晕掳来此地,睁眼就被蒙着,压根儿分不清昼夜,特别是今日阴天,还绵绵细雨,连个像样的影子都看不清。
没关系,闻玳玳安慰自己,她记住了他身上独特的苦甜叶草香,若有幸活下来,尉迟千澈,关听肆,还有这位草莽兄,一个也跑不了,当然,若不幸溺毙,重活一世的话,结果同上不变。
没有力气了,死过一次的人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毕竟一回生二回熟。
正待放弃之际。
重重的跳水声,一阵急速的水流直奔闻玳玳而来。
翻然改悔,自投罗网来了?
她可是从尉迟千澈手下千锤百炼过的,就算是被溺死,一定比寻常人熬的时间要长。
与尉迟千澈一样,善于等待。
不是等对方降低防备,而是等到对方完全没有时,给出最致命的一击。
闻玳玳静静的闭上眼睛,装作随时都要散架的水草。
靠近了,越来越近。
距离合适。
闻玳玳看都不看眼前是谁的,两脚并拢,跟回光反照似的力量,冲准男人命根子就猛蹬了过去。
纵使水中会削弱大部分劲力,但对方明显如预料般毫无防备,吃痛的吐出几个水泡。
待人重新游过来,闻玳玳是绝无可能再硬搏了。她毕竟不是日日生活在高度警惕中,又或刀光剑雨中,时时深陷不同险境去提升自己的龙池卫。
闻玳玳觉得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努力记住男子的模样。
耽搁太久了,气噎喉堵,在瞪大眼睛的时候看什么都是重影,多年不犯心疾都忘了自己有病的人,泛起一阵阵绞痛。
草莽兄估计只是教训她的出言不逊。
这次,防备心重的绕到闻玳玳身后,又是单手拎着,打算将她拖到水岸上。
任其摆布。
闻玳玳临合上眼睛之前,已经出现了幻觉。
草莽兄的头发好滑好长啊。
刮过她的脸还挺舒服。
跟……跟索命的……水鬼一样。
耳边传来好听声音发出的嘶嘶疼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闻玳玳再睁开眼,撑着身子坐起来时,已是第二天午时,不是先前住的别苑,是苍羽的府邸中。
屋内,石九笙不知趴在桌上聚精会神打磨什么。
照水已经劳累担心过渡,趴在她床边睡得正香。
第一反应,闻玳玳摸了摸已经平稳下来的胸口,无意发现手里攥着……拿近一看,是屡头发。
看数量,还不少。
黑、粗、直、滑。
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的。
儿时各种过敏营养跟不上的缘故,所以在阳光下,黄细的颜色格外明显。
估计是起身的腿无意压到照水的手指。
照水一下子惊醒过来,大喜过望:“王妃,您醒了。”
不远处烛火之下的石九笙抬起头,见状,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吩咐照水立刻府中的郎中。
然后坐在床边问闻玳玳:“怎么样,呼吸可顺畅,胸口闷不闷,身体哪里还有不适?”
闻玳玳正满脑子问题,举着头发:“怎么找到我的?”
“不是我们找到,是有人在四更将你放在了王府门外。我们猜测放你的人应当就是劫走你的人。”石九笙翻看闻玳玳手中的头发:“发现你的时,这屡头发就攥的死紧,怎么都掰不开,我估摸与劫走你之人有关系,所以没硬扯。”
闻玳玳隐约想起来了,水中的自己双手被五花大绑在身后,当时呛了水又犯了心疾,濒死不忘报仇,草莽兄的头发在水中四处飘散,又恰好一缕落在她手边,捉住什么算什么。
看模样,生拉硬拽的。
草莽兄应该很疼。
倒是小小的解气一下。
石九笙:“绑你的人,看清模样没?”
闻玳玳沮丧的摇摇头。
石九笙:“声音呢?”
闻玳玳再次摇头,不过:“我推测出劫匪应与关听肆脱不了关系。”
“关听肆?”石九笙茫然病又犯了。
提起关听肆闻玳玳算是找到了宣泄口,迫不及待的穿鞋下床:“他人呢,不是也住在府中吗?我去找他算账。”
石九笙小跑去追:“头发怎么处置?”
破头发除了解恨也没什么用,她摩拳擦掌,现在满脑子都是把关听肆捣成肉泥的画面。
不在乎的摆摆手:“破头发扔了,烧了随你。”
“哦。”
在闻玳玳没有注意的时候,石九笙动作自然,将头发迅速塞进装随身携带的荷包中。
刚塞完。
前方气势汹汹的人脚步一个急顿。
都怪自己被愤怒冲昏头脑,闻玳玳蓦地想起什么。
回头问石九笙:“昨日成亲我被歹人劫走,师父可曾来过,又或者发生过什么争斗?”
“龙池卫来过,带走了帝王帝后……还有太子的骨灰,并未出现在园子中。”
闻玳玳:“……,只拿走了骨灰?”
石九笙确定,再无其他。
闻玳玳不知该喜该悲,仿佛方才对关听肆的怒不可遏仅留存于表面,而方才的听到的结果,才能重创三魂七魄最深处。
“九笙,我是不是被师父弃了。”
石九笙张了张嘴,拇指食指不自觉去揉方才装过头发的荷包:“对于主上,我现在也不想多评判什么。”。
“不过师父向来聪明,轻而易举得到的骨灰,又怎会是真的?”闻玳玳从复杂的情绪中捡起成就感。
“不是真的?”石九笙意识到什么。
闻玳玳把自己出的主意,随手嫁祸在苍羽身上:“三皇子狡狯,早将临渊国帝王帝后太子的骨灰藏到了密室,龙池卫抢到手的骨灰,是专吃腐肉的过街老鼠。九笙,你就当是出了口恶气吧!”
石九笙唇角又是动了动,好似还有话没说完。
“行,我要去找关听肆算账,你快些回屋好好歇息,别牵连其中了。”闻玳玳仗义的拍拍石九笙,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石九笙揉捏荷包的手松开,自言自语道:“被弃的好像是我才对。”
闻玳玳去敲关听肆房门时,被下人告知关听肆在苍羽屋子里。
耐人玩味了。
据闻玳玳所知,关听肆和苍羽就从未好好的待满半炷香以上。
通常都是关听肆无下限的说些污言秽语,把苍羽臊的赶又赶不走,躲又躲不开,时常宁肯跟敌对的徒弟,也就是闻玳玳待在一块儿,也不要看见关听肆。
闻玳玳抱着好奇,接近了苍羽房门外。
有人值守。
熟门熟路,她绕到了后屋,轻轻掀开窗。
正准备偷看偷听。
就被房间的一切,晃瞎了眼!
关听肆,赤着大片结实风光,因为闻玳玳角度原因,正好看见苍羽正埋首在他胸前亲什么,浓厚的暧昧屡屡浮动,微微的急促喘息飘到她耳中。
从未见过如此旖旎风光,还是是男人与男人交融,面红耳赤的让她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死死捂住了嘴。
“谁!”
糟了,这苍羽怎么学尉迟千澈,屋顶也设了守卫。
直接惊了屋内的狗男男。
“三皇妃。”
闻玳玳逃不走了。
尴尬的再抬起头时,苍羽已站到了窗前,关听肆就那么大咧咧的将衣服随便一拢,也荡悠了过来,趴在窗前打趣:“小兔崽子,偷看老子。”
而苍羽,先是居高临下的审视一番安然无恙的闻玳玳:“身体可还行?”。
对于没什么真心的问候,闻玳玳向来如风过耳,只要眼前的人不是尉迟千澈,或者与尉迟千澈无关的人,她都真性情的爱答不理。
目光,无意瞥见关听肆胸口前带血的里衣:“被劫走的人是我,关哥哥怎么受伤了?”
此时苍羽默默往关听肆身前一挡,态度翻天覆地大转变:“龙池卫知道骨灰有假,在今日清晨,光明正大直入密室把真骨灰给拿走了。听肆听到动静,前来相助本王,还替本王挡下了龙池卫致命的一剑。”
清晨。
不就是把她送到王府大门后,顺道儿抢了个骨灰?
闻玳玳混乱了,劫持她的人到底是龙池卫故意制造的混乱,还是关听肆的人与龙池卫巧合撞上了?
正大光明是什么意思。
隐匿两年,半点踪迹都寻不到的龙池卫,于清晨正大光明的闯入皇子王府,抢走足以证明要造反的骨灰。
尉迟千澈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