飨宴之主(2)
姜绪干脆一直读治愈术了,偶尔趁着boss背对她时候进行几次近身攻击。
但饶是如此,轻风和皇女的血条还是一直拉不上来,她俩想起来吃两口药的时候能多坚持会,大多数时候看见那岌岌可危的血线,姜绪不免有些紧张。
灰狼轻“啧”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上他最珍贵的“愈疗弹”。
《鲸落》初始的确只有法师有治疗功能,但现在可不是。
“愈疗弹”很稀少,目前没几个人手里有,特殊光弹都是一次性的,他是真不想用。
再不用就翻车了。
他一手抠着短须,脑子里忽然琢磨,这游戏里的胡须为什么也要长呢,他总是懒得剃,摸起来手感时好时坏的。
一记“愈疗弹”下去,场景瞬时被缓和几分,飨宴之主也在这个时候进入了第二阶段,他歇了气,球皮被最后一击炸开,整个身体伏在天花板上,从漏洞里把“客人们”扔出来。
鲜活的□□,是他手中的人体炸/弹。
【人体炸/弹】会造成跳跃式的aoe伤害,几人必须分散站位。
灰狼和轻风中间隔着个姜绪,也能顺畅聊天。
“冷静点了?”灰狼趁着上弹的间隙,问。
轻风的面容仍旧寡淡无味,手上的输出没停过,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回应来:“我要快点把他弄死。”
灰狼单手举着火铳,看着天花板上不成形的壁虎一样的飨宴之主,转而对着另一头的皇女,说:“先退一下吧。”
皇女眼睛都红了,她微喘着气,好一会儿,直到确认【人体炸/弹】aoe的边缘也能造成可观的伤害,咬着牙齿点点头:“先退。”
三人都退了,轻风虽然状态不对,但也没蠢到直接送死的份上,泄愤般最后朝着飨宴之主射出两箭,终于也跟着离开房间。
“皇女就算了,你什么情况。”灰狼的指甲碾在下巴上,想把那些冒出来的胡须又戳回皮肤里,“死一迷宫里,窝不窝囊。”
轻风把弓箭抵在膝盖和下巴中间,用力下压,弓箭回弹的触感让她的情绪释放出几分。
“必须快点把他杀了。”
皇女接过话:“想快点把他杀了就听话,我是指挥你是指挥?不听话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你自己先死,我不会给你收尸的,灰狼说不定会想保管你的遗物,顺便用他们去换光弹。”
轻风微含着背,大喘几口气:“行,我听话。”
再度整装待发,一阶段平稳度过,又进入了【人体炸/弹】。
皇女给出的解法很简单,依旧是她一个人站在前面扛伤害,她只刷盾,几乎不攻击,处于防守状态的她也摸不到天花板上匍匐着的飨宴之主。
如果要再开这个迷宫,估计最好也只带三远程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把飨宴之主从天花板上弄下来。
三人控制好输出,没想到飨宴之主扔完炸弹后,迅速扑到桌子后的箱子里,从里头又掏出来几具人体,塞进身体里制成炸药。
好在他的血量所剩无几,最后一层,皇女终于一起使用攻击技能,一口气将他的红条归零。
“受不了。”灰狼嚷了两声,“手都断了。”他倚到一旁倒塌的柜子上,闭上眼,双手自然下垂,差点连枪都握不住。
一时间,谁都不想去摸战利品,只是停留在原地,静心休息。
姜绪看向轻风,开口正想说什么,却愣了一下。
【轻风·lv10 hp:168/500·mp:190/300】
她的状态没有恢复,他们还处于战斗状态!
不仅是轻风,其他人也是一样,包括自己。
来不及思考,她跃步上前,猛地拉住她的手臂往门外跑,与此同时,被扑灭的灯盏重新被点燃,轻风脸色一变,回身看向飨宴之主的尸体。
破碎的皮囊在被什么未知的力量一点点拼凑起来,他注意到猎物的离开,甚至没有恢复完全,就扯下自己的手臂,往他们逃离的方向扔过来。
后背传来剧烈的疼痛,这是未曾料想到的爆炸伤害,刹那间,姜绪就看见自己和轻风的血条已然归零。
她脑子一懵,气血上涌,身体沉重下来,就在此刻,翠绿的印记消失。
一旁的轻风很快反应过来,回手射出一记毒箭。
毒箭使得飨宴之主的动作缓下来,他专心的修复起伤口,伤口不停流着带有浓烈腥臭的血水,眼眶渗着血与泪的结合体。
“好痛……”他缝着伤口,“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为什么没有杀掉你们,为什么没有杀掉你们。”
姜绪意识到是【一叶障目】起了作用,迅速用治疗术抬几人的血线。
她的脑海里晃过一行字,是任务栏里有关于幽灵船的描述。
【幽灵船,巨轮的残骸中,本该逝去的生命reborn[再生、轮回]于海风中。】
不是没有提示,是她没有注意到。
皇女忍痛起身:“我才要杀了你,飨宴之主。”
炽烈的火焰在她身后燃烧,是被打翻的烛火,连带着繁重的窗帘一道跳跃,烧糊她的裙摆。
不同于之前的愤怒,她显得极其冷静,再生的boss处于狂暴状态,伤害高,机动强,整具身体剧烈在地上弹射,一击一击袭来,再难躲闪。
他甚至会自我修复。
皇女额上起了一层薄汗:“能致盲吗,法师。”
“倒数10s,致盲3s。”姜绪找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开始读“光照术”。
致盲的一瞬,皇女迅速近身,绞杀、企图致残,但判定失败,但令几人惊喜的是,“光照术”使用成功后对飨宴之主造成了虚弱效果。
他的身躯抖动着,气喘吁吁,声音越来越高昂——
“所有、不礼貌的客人,都要被我吃进肚子里,来我的肚子里聚会吧。”
皇女若有所感:“他要aoe了,后撤!寻找掩体。”
飨宴之主的身躯疾速膨胀,把几人挤到一角。
“能吃的药就吃,加盾的加攻击的。”皇女从背包里掏出盾牌,“我有群体盾技能,加成不高……我感觉他要炸了。”
姜绪也把菜肴掏出来,似乎有一个加小队防御的,立马扔出去让几人吃了。
灰狼扯过一旁挤成团的桌布,冷不防道:“我怎么感觉要完蛋了。”
“那就是同归于尽,也不赖。”轻风咬着唇齿,艰难出口。
“撑住。”皇女进行最后的部署,“法师蓝量健康,治疗术就别停,灰狼,boss爆炸的前一瞬,你放愈疗弹。”
灰狼扣上扳机:“行。”
越来越近,姜绪一伸手都能触碰飨宴之主发烫、被撑得薄如蝉翼的皮囊。
他挣扎着,变形的双手伸向远方,似乎想留下什么,嘴里溢出断断续续细长的呜咽。
姜绪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下一瞬,轰隆一声,滚烫的热潮交杂着湿润的血气、铁锈气息扑面而来,把几人的脸都吹变形,再睁眼,面上灼痛无比,徒留一地蠕动的残缺器官。
轻风猛地往外跑几步,撑住斑驳的墙壁,干呕几下。
皇女撑着剑站起来:“这下死透了吧。”她勉力往肉堆里走去,用剑尖拨动地上仍抽动的肉块。
“死透了,应该是。”姜绪的红蓝量在缓慢回复中,但心理上的疲惫无以言表。
屋内安静许久,姜绪先一步打破这带着些许窒息的沉默:“你们认识他?”
这个“他”,指的是飨宴之主。
“这里的‘幽灵’,使用了死在船舱里的玩家的模型,对吧?”
在船舱里遇见第一只小怪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他就穿着初始的玩家皮革。
没人回答。
灰狼清清嗓子,语气放轻:“轻风,就算认识,你这反应也太夸张了,好歹是个当兵的,这么沉不住气?”
轻风近乎剜他一眼:“我说过不要自以为是,你以为我经历的战争是什么样子?在战场上拼刀拼枪?”
一屋子的屏幕,坐在四四方方的工位上,屏幕上闪烁着一些指示,看不见战场上具体是什么样子,只能运用自己学到的战术对屏幕上的友方单位——一些可有可无的闪烁小点下达指令,蓝色三角是无人机、绿色圆点是行进的军队、黑白色块状是战区附近的难民营。
蓝绿色的屏幕总是映射出她那张寡淡、麻木的脸。
连《鲸落》都比她当时经历的一切更像一场战争。
“灰狼,你觉得怎样称得上是一位合格的士兵呢?
要么保持愚蠢、要么保持残忍、要么保持顿感。
那种战争形式,就是为了保持顿感,我们这代人从很早以前就开智,童年也算是活在一个相对温暖的摇篮里,所以只能保持顿感。
但是……有一天,我的一个战友说,他找到一个好地方,要我陪他去看看。
他品阶比我低,要负责战后工作,去过很多地方,吃过很多好吃的。
他偶尔会表现得粗俗,一出口就是连串的脏话,那个时候我虽然从未说什么,但心里其实有些介意。
他说那里有很多埋在地里的好酒,他一个人运不回来。
他没告诉我,那些好酒之所以没被发现,是因为那上面是一处积尸已久、难以处理的尸山。”
轻风后来想,他或许是故意不告诉她的。人的态度会从神情里不经意表露出来。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尸体,有的还是温热的,他说,是刚从附近的难民营运送过来的。
轻风抹了把眼睛,跃步往外走,路过那具不成形的庞大残躯,她一步也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