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重案七组
煤灰英勇负伤。
左前肢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伤,破了条口子。
夏木繁带它到附近卫生所消毒、包扎,煤灰看着包着白色纱布的脚开始哼哼唧唧。
【夏夏,我现在是伤员,走不了路。】
【你得天天抱着我。】
【还要鱼干,好多好多鱼干。】
夏木繁疼惜地抱着煤灰,重重点头:“好!”
吴大猛抓捕过程太过刺激惊险,事后回想夏木繁都捏了一把冷汗。
煤灰居功甚伟,不管它怎么撒娇,无论它提什么条件,夏木繁都会全力配合。
让煤灰带着小伙伴们拦车,夏木繁原计划是干扰吴大猛视线。
民间常说,猫有九条命。
猫有发达的平衡系统、完善的机体保护机制,脚趾上厚实的脂肪质肉垫能起到抗震作用,尾巴可以保持身体平衡,而且猫前肢短、后肢长,肌肉韧带强,擅长跳跃。它们身体灵活,在车辆刚起步时扑上引擎盖,即使被甩落,也不会有事。
猫猫们虽然身轻体弱力量小,但只要数量足够多,遮挡住车辆视线,吴大猛逃离速度也会受阻。
不过,夏木繁料错了一件事。
她没想到吴大猛疑神疑鬼,惊惧之下对着煤灰开了枪。
在夏木繁看来,吴大猛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天还大,明知狙击手埋伏四周,逃命过程中绝对不敢让枪离开孙羡兵太阳穴,自然也就不会伤害到猫猫们。
枪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夏木繁的心仿佛被什么揪住,几乎无法呼吸。
不过好在,灰喜鹊那几大坨鸟粪糊在车子前挡风玻璃之上,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学车过程中,虞敬曾经告诉夏木繁和孙羡兵,如果鸟粪落在挡风玻璃上,千万不要用玻璃水雨刮器,鸟粪一旦用玻璃水喷洒,再加上雨刮器摆动,立刻会让车窗变得模糊不清。
孙羡兵很聪明,一看到鸟粪滴落,立马假装慌乱开启雨刮器,挡风玻璃顿时污浊不堪。
因为视线浑浊,吴大猛心中又惊又怕,胡乱开枪失了准头,再加上野猫们身手敏捷,除几只野猫因为玻璃飞溅划伤皮毛外,其余都安然无恙。
处理完所有猫猫们的伤势,每只猫投喂几条小鱼干之后,夏木繁抱着煤灰回到派出所,刚一进屋便被叫到所长办公室。
“报告。”
夏木繁的声音没有像往日一样响亮清脆,推门的动作有些慢吞吞的。
夏木繁知道,自己这回莽撞了。
将刘爱珍拖出安全地带,让她直面执枪的吴大猛,那么多围观群众看着,并不符合警察的执法要求。
魏勇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
眼前的夏木繁像打过霜的白菜一样,这让魏勇有些心软。
到底还是个刚参加工作的孩子呢,穿上警服不过才半年。
魏勇记得夏木繁刚来报到时,人事档案上写着她八岁丧母,父亲再婚
长居荟市,她却从小生活在农村,高中毕业于荟市新樟镇中学,可见是个缺少父母关爱的孩子。
夏木繁能够凭实力考上华夏警官大学,足见她的聪敏、坚强与独立。
魏勇一直没有说话,这让夏木繁有了压力,主动承认错误:“魏所,今天是我错了,我接受您的批评和处分。”
魏勇苦笑:“我还没批评你呢。”
面对宽厚的魏勇所长,夏木繁态度很诚恳:“魏所,我知道您要说什么,我知道自己不应该把吴大猛的母亲拖到人群中央去,更不应该与吴大猛面对面硬杠,我当时的确是冲动了。”
“既然知道不对,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魏勇心肠一软,语气便温和了许多。
夏木繁并没有隐瞒内心所想:“魏所,我看到吴大猛仗着手中有枪,先劫持打伤小贩,后要挟警察交换人质,岳渊组长要上他还嫌弃,非要挑一声不吭的孙师兄,那我心里就不服气了。他凭什么这么嚣张呢?不就是因为知道我们警察是好人,做事有原则,一定不会伤害无辜,一定会投鼠忌器吗?”
魏勇听了,心中微动。
夏木繁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十年前吴大猛之所以能够逃脱,也是因为闹市追逐警察担心伤害人民群众不敢开枪,而吴大猛无所顾忌。
夏木繁见魏勇没有打断她的话,便继续往下说。
“我当时也是气极了,心里想凭什么好人就被坏人钳制?凭什么警察要和杀人犯讲原则?凭什么刘爱珍养出这样的祸害,还要受到我们的保护?一气之下,我就……”
说到这里,夏木繁认真地看着魏勇:“我当时没想太多,就是不想看着吴大猛继续嚣张,我想打压一下他的气焰。他逃了十年,您一定以为他东躲西藏过得像只阴沟里的老鼠吧?可是您错了,你看他肥头大耳、衣着光鲜,开着小汽车来荟市,这说明他混得不错。就这么个东西,还敢衣锦还乡!他害得大虞被撞伤,要挟孙师兄交换人质,难道就不应该让他、让他妈妈也受受折磨?”
一口气把心中所想讲完,夏木繁终于感觉痛快了许多,一双眼眸里闪着晶亮的光芒。
魏勇沉吟不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少失恃、养于乡野,夏木繁身上有一股野性。
优点是冲劲足、敢闯敢干。
但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无视规则,容易犯错。而且,因为行事毫无顾忌,也容易得罪人。
派出所环境相对单纯,容得下她的野性。但如此优秀的她,将来总会去往更大的舞台,难道让她到那那个时候再栽个大跟斗?
魏勇不忍心、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魏勇站起身,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夏木繁手中,温声道:“把煤灰放下来,坐下来喝口水吧。今天外面气温低,你先暖暖。”
夏木繁一见魏所态度良好,顿时放松了许多。
所长办公室里生了盆炭火,夏木繁将煤灰放在炭盆旁边,再接过热茶坐在椅子
上。
腊月天,外面是真冷,忙了一整天,精神高度紧张,夏木繁的确有些累了。
魏勇安抚好夏木繁的情绪,这才开始说话:“小夏,你知道这个社会为什么要设置各种规则?”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人,不是动物。”
夏木繁抬眸直视魏所,不是要批评自己行事莽撞吗?怎么开始讲起规则的重要性了?
夏木繁那双亮晶晶的眼眸触动了魏所的内心。
人类,代代更迭。
前辈有责任将人生道理、感悟说给后辈听,让他们少走弯路,这样才能一代更比一代强。
“动物世界里,笃信丛林法则,优胜劣汰,强者为王。如果把一套用在人类身上,弱者如何生存?公平如何保证?文明如何延续?
所以,为了保持社会稳定、保护人们的利益与生命安全、提高生产效率,就有了大到法律体系,小到学生守则、乡村公约……各种各样的规则。”
夏木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虽然讨厌规则,但也并非不懂道理。有些规则的确有存在的意义,读书期间老师让她背诵学生守则,什么尊敬师长、团结同学、热爱集体、诚实守信,这些都是对的。
她只是……讨厌那些只能约束好人,却不能约束坏人的条条框框。
魏勇说到这里,终于引入正题,拿今天的抓捕行动来举例说明。
“这次抓捕吴大猛由重案组主导,是一次集体行动,一切行动听指挥,这就是规则。为什么要遵守?因为我们警察这次出动了五台车、二十多个人,一窝蜂地上相互掣肘反而效率低下,所以必须服从统一调配。”
夏木繁挑了挑眉,满脸的不赞同:“可是,如果真听从指挥,大虞不主动冲上去撞停吴大猛,恐怕他早就跑了。”
魏勇摇了摇头:“岳渊早就与交通大队联系,在人烟稀少路段设置路障,他跑不掉的。”
夏木繁“啊”了一声,眼睛瞪大了些。
魏勇道:“大虞不顾安危撞停吴大猛,出发点是好的,表现也足够英勇,但正是因为他没有听从指挥擅自行动,这才导致吴大猛的车子在菜场附近撞飞,也就有了他劫持老百姓之举。”
夏木繁抿了抿唇,并没有说话。
魏勇见她听得进去,便继续道:“我不是否认你们的功劳,你们为了抓捕吴大猛,置生死于度外,表现出了大无畏的精神,这非常难得。但是你要知道,我们是警察,是一个团队,为了保证效率,我们必须遵守规则,明白吗?”
夏木繁再一次点了点头。
魏勇道:“退一万步讲,今天吴大猛逃走了,那又怎样呢?我们有了他的车牌、他现在的容貌长相,还能从为他传递消息的黎艳珍那里、从他给刘爱珍的信封里获得更多信息,他越是混得好、拥有的资源越多,那他在这个社会留下的痕迹越多,再进行缉拿,他插翅难飞。”
夏木繁这才意识到,不仅自己,虞敬、
孙羡兵都表现得太过急切了。
或许因为有魏勇十年追凶的前例在前面摆着,他们都认为如果错过这一回,不知道下一回什么时候才能将他抓捕归案。
因此,他们二个才全力以赴,不惧生死。
可是,魏勇现在告诉她,其实不用那么急切,听从指挥、做好自己就行。
这让夏木繁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她皱了皱眉:“魏所,我们只是不想让坏人得逞,所以……”
魏勇打断她的话:“想要打击犯罪,必须先保全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遵守规则,就是保护自己,明白吗?将无辜百姓拖入危险境地,一旦发生意外,你的警察生涯便到此结束,还怎么打击犯罪?”
想到自己成长的过程,魏勇语重心长地告诫夏木繁:“小夏,虽然规则有时会约束我们,但为了更长远的发展,我们必须先熟悉规则、遵守规则,等到将来有能力了,或许我们能够制定规则,是不是?”
熟悉规则、遵守规则,然后制定规则?
夏木繁感觉眼前似乎开了一扇窗户,透过这扇窗户她可以看得更远、更辽阔的未来。
她的眼睛里迸发出极亮的光芒,整个人变得精神奕奕,挺胸抬头,大声道:“是!”
魏勇欣慰一笑,挥了挥手:“行了,你去医院看看小孙和大虞吧。”
医院里忙碌得很。
受枪伤失血过多的小贩幸好救治及时,手术后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不过还得继续休养。他妻子守在他身边,见到一个警察过来就鞠躬感谢。
虞敬胸骨骨裂,躺在病床上不敢移动,但神智还算清醒。他的身边围满了派出所同事,嘘寒问暖。
另一间病房里,刘爱珍目睹儿子被一枪毙命,精神受到极大摧残,目前昏迷不醒。
有同情她的邻居过来探望,但也只是看一眼就匆匆离开,不愿意再留在病房接受旁人审视的目光。
吴大猛于闹市劫持人质、公开与警察叫嚣、面对病弱母亲的眼泪毫不犹豫选择保全自己,种种行径让人愤怒、鄙视,即使是看着他长大的老邻居们都忍不住痛骂一句:死了活该!
孙羡兵脸上被碎玻璃划了几道,包得像个棕子,但精神状态良好,看到夏木繁过来,咧开嘴直乐:“小夏,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咧。”
夏木繁手里还抱着煤灰呢,孙羡兵招呼不打就抢起煤灰,狠狠地亲了它一口,嘴里叨叨个没停。
“煤灰小可爱,是你救了我的命!”
“以后你的小鱼干,我包了。”
“小夏,以后养煤灰的钱归我出。”
夏木繁微笑不语。
有那么一刹那,夏木繁真的有些害怕。害怕像魏勇所长一样,眼睁睁看着战友赴死。
好在,煤灰出现及时。
好在,狙击手时机把握精妙。
好在,警察准备充足。
煤灰被孙羡兵抱了半分钟就有些不耐烦,挣扎着跳到
办公桌上,冲着夏木繁喵呜了两声。
【我是你的小猫咪。】
【不是他的!不要他抱。】
夏木繁心情很好,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小鱼干送到煤灰嘴边,顺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干得漂亮。”
煤灰这次的确干得很漂亮。
是它埋伏在吴大猛父母家,提供了重要线索,又是它在危险关头带着小伙伴扑到车前,配合着灰喜鹊一起引发吴大猛内心的恐惧,这才慌了神,对准车窗玻璃开枪。
只要枪口离开孙羡兵太阳穴,狙击手就有了下手的机会。
孙羡兵越看煤灰越稀罕。
他当时站出来,主动成为吴大猛人质的时候,其实内心恐惧无比。
原本以为会在汽车追逐战中受伤,也有了可能会被吴大猛一枪毙命的准备,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夏木繁站在他前面,说要替他赴死之时,孙羡兵的内心有一股颤栗感,自脚底一直升到头顶。
是男女之爱吗?
孙羡兵知道不是。
那是一种感动、一种崇拜、一种信仰吧。
在那一刻,孙羡兵觉得夏木繁跨越了性别之分,不只是普通同事,而是他最信得过的战友、兄弟。
孙羡兵看着夏木繁,目光炯炯:“小夏,你怎么这么会养猫?你看煤灰,多听你的!让它当间谍它就当间谍,让它扑向挡风玻璃它就不要命地扑。”
夏木繁面上淡淡的:“乡下养猫养得多,有经验。”
说到养猫,孙羡兵还有个疑惑:“煤灰通人性也就罢了,怎么那么多野猫听到你一个口哨就都前赴后继?”
夏木繁见招拆招:“动物对某种声波敏感,我小时候经常与猫猫狗狗打交道,慢慢也琢磨出几种口哨声,能够适当引导它们的行动。再加上有煤灰带头,所以……”
孙羡兵觉得很神奇:“你的意思是,你能通过口哨声指挥小动物?”
夏木繁摇摇头:“指挥不了,只能看情况进行引导,鼓励或制止吧。”
孙羡兵似懂非懂,不过这重要吗?不重要!
反正夏木繁很厉害,跟着她混没有错,这就对了。
接下来,是过年前的收尾工作。
虞敬因为胸骨骨裂而住院,伤筋动骨一百天,一时半会出不了院,派出所同事轮流照顾。
虽然魏勇批评夏木繁二人行动不听指挥,但那是他爱之深、责之切。事实上在这次吴大猛抓捕行动中,安宁路派出所成为表彰的重点。
所长魏勇、案件组虞敬、孙羡兵、夏木繁四人在抓捕行动中表现突出,英勇无畏,获得集体二等功。
众望所归,安宁路派出所被评为“人民最满意的派出所”,这是省公安系统基层单位最高奖项,含金量很高,因此派出所每位警察都拿到了丰厚的年终奖,过了个肥年。
春节期间,派出所轮流值班,夏木繁选择留下。
母亲失踪之后,父亲家也好、大伯家也好,都不是她的家。
魏勇反正也是孤家寡人一个,索性与夏木繁作伴。
两人春节一起包饺子、看春晚,一起处理日常事务。
魏勇阅历深、见识广,有时间便以讲故事的方式将自己所见所想告诉夏木繁。
夏木繁聪明大胆、直率纯真,只是一直缺少一位长者教导,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各种社会经验。
从除夕到初七,短短几天一老一小便建立起家人般的情感。
正月十六,虞敬出院。
迎接虞敬的,不仅有奖章、奖状、资金,还有一纸调令。
虞敬、孙羡兵、夏木繁将调往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重案组。
虞敬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看着调令不敢置信地问:“把我们二个都调到重案组?那咱们派出所怎么办?()”
安宁路派出所案件组一共二人,现在全部调入重案组,这……
察觉到虞敬的犹豫不决,魏勇拍了拍虞敬的肩膀:没事,咱们安宁路派出所工作清闲住宿条件好,多的是有人想来,不差你们几个。()[()”
吴大猛被击毙之后,堵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落了地,魏勇整个人看上去精神焕发年轻了七、八岁。对于手底下这二名年轻人的离开,魏勇乐见其成,真心实意祝福,希望他们能够在新的岗位得到更多锻炼的机会,成长为公安系统最优秀的警察。
虞敬从军队退伍之后分到安宁路派出所工作,在魏勇身边干了五年,两人早就情如父子,陡然面对分离,内心涌上浓浓的不舍:“魏所,要不我还是留在派出所吧?”
魏勇笑了:“你就这点出息?这么好的机会,千万别错过。”
透过办公室窗户望向安宁路派出所后院,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无比。虞敬叹了一口气:“小孙和小夏是警校刑侦专业毕业,去重案组更能发挥他们的能力。我只是个普通的汽车兵,侦查破案不是我的长项,去重案组做什么?”
魏勇瞪了他一眼:“岳渊说你有勇有谋,开车技术好,重案组正好差一个你这样的人才,所以才亲自将调令送过来。你还年轻,未来的路长着呢,别窝在派出所,去吧!”
孙羡兵有点急了,拉了虞敬一把:“大虞,进了重案组立功的机会就多了,咱们共同进退啊。”
说完,孙羡兵看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夏木繁:“是不是?小夏,你赶紧劝劝大虞。”
夏木繁“嗯”了一声,“要去一起去,不去都不去。”来派出所半年时间,她与孙羡兵、虞敬一起破了几起案子,慢慢建立起了默契。能够一起调去重案组,肯定比一个人单打独斗好得多。
虞敬有些惊喜地看向夏木繁,什么时候自己的地位如此重要了?
孙羡兵抓了抓脑袋:“大虞,要是你和小夏不去,我肯定不去重案组,就留在派出所当个小小民警挺好的,重案组常年和凶犯命案打交道实在是太危险了。你不知道哇,年前抓吴大猛这件事真把我吓够呛。如果不是煤灰带着那群野猫神勇出场,我能不能活着都难说,我要
()是死了,我爷、我奶肯定受不了。”
虞敬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煤灰呢?”
话音刚落,一道灰黑相间的身影从门口窜了进来,跳到办公桌上,冲着虞敬“喵呜……”了一声。
虞敬伸出手,摸了摸煤灰的脑袋,笑着说:“你这怕是成精了吧?一喊你就跑了过来。”
煤灰得意洋洋地扬着小脑袋,又喵呜了两声。
【天天有小鱼干吃,真好。】
【夏夏,是他要摸我,不是我求收养啊。】
自从吴大猛事件之后,煤灰成为安宁路派出所的团宠,尤其是孙羡兵感激它救命之恩,买了一堆鱼干、鱼罐头投喂,煤灰渐渐有越来越胖的趋势。
当时在菜场目睹煤灰带着一群野猫扑向吉普车的居民,也都觉得这件事近乎“神迹”。
——你说会不会是老天爷要收吴大猛的命啊?
——你说奇不奇?一大堆野猫跳到坏人的车上,还有十几只喜鹊飞到天上拉屎,硬是逼停了车子。
——我听说吴大猛疯了一样冲着野猫开枪,一只猫没伤到,自己却被一枪打死了,活该!
对于这样的传言,夏木繁什么也没有解释。
与其让大家怀疑她有与动物沟通的能力,不如让他们相信“恶人自有天收”。
煤灰在现场的表演虞敬没有亲眼目睹,不过住院期间听孙羡兵添油加醋说了八百遍,虞敬内心对这只夏木繁收养的猫咪倍感亲切:“不愧是我们派出所的猫,还知道发动群众抓坏人嘞~~”
孙羡兵趁热打铁:“岳组长说了,煤灰可以跟着我们一起过去。大虞,这是组织安排,你可不能退缩啊。”
虞敬再抬眼望向魏勇:“魏所,我……”
魏勇笑了:“放心奔前程去吧,别担心我。吴大猛已死,荀阳州大仇得报,痛快!今年市局刑侦大队搞改革,不仅涨了工资,重案组还分出七组,变化挺大的。你们二个人一起过去有商有量,熟悉新环境容易点。”
虞敬挺胸抬头,响亮回应:“是!”
孙羡兵大喜,抬起胳膊肘撞了撞夏木繁:“小夏,太好了,我们二个以后一起破大案!”
夏木繁眸光闪耀:“去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
孙羡兵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你,你有什么条件?”他在心里暗自祈祷,好不容易劝虞敬同意调动,可别夏木繁又整什么难题啊。
调往重案组,本就是夏木繁所愿。
不过,难得这次岳渊亲自下调令,还一口气调走安宁路派出所二个人,此时不谈条件,更待何时?
夏木繁走到电话机旁,拔通岳渊电话:“岳组长,你好。”
岳渊的大嗓门透过电话线传来,一个办公室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是小夏啊,想好了吗,什么时候来重案组报到?”
夏木繁的声音很冷静:“随时可以报到。”
岳渊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爽朗的笑声传来,震得夏木
繁拿电话的手有些发麻:“哈哈……好!那就赶紧来吧,我带你们认认路。”
“岳组长,我有个条件。”
夏木繁微微低头,目光看着办公桌上那一迭卷宗。
“条件?”
岳渊显然没有想到,夏木繁会在这个时候提要求,笑声停止,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什么条件?”
孙羡兵与虞敬对视一眼,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警队有警队的规则,这次调动也是工作需要,工资、奖金、住宿问题,不必提刑侦大队都会考虑,绝不会让他们吃亏。夏木繁现在提条件,到底是为了什么?
夏木繁深深吸了一口气:“到重案组后的第一个案子由我做主。我要重启十五年前的旧案,一桩妇女失踪案。”
夏木繁的声音很轻,但带着一丝悲伤。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十五年前的妇女失踪案?是夏木繁的亲人吗?
不等岳渊询问,夏木繁主动说出实情:“失踪人名叫徐淑美,是我的母亲。”
孙羡兵感觉心脏被什么揪住,透不过气来,看向夏木繁的目光也变得深沉。十五年前,夏木繁只有六、七岁,一个这么小的孩子陡然失去母亲,她当时得多难过啊。
虞敬忍不住出声:“小夏,我帮你!”
真没想到看着坚强、勇敢的夏木繁身上竟背着这么沉重的担子,不管重案组同不同意立案侦查,虞敬觉得自己必须支持夏木繁。
孙羡兵立马跟上:“小夏,我也帮你查!”
当初知道魏勇所长将荀阳州之死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十年如一日地盯着吴大猛,夏木繁毫不犹豫站出来说要帮魏勇。现在夏木繁母亲失踪十五年,孙羡兵内心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酸涩,这个忙,他必须帮!
魏勇走上前,接过夏木繁手中电话,对岳渊直接下命令:“小岳,赶紧同意吧。”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岳渊的语速变得飞快:“哪个辖区的案子?我让冯晓玉调档,申请重启旧案。你们二个立刻过来报到!”
夏木繁的眼睛里泛起点点星光,这星光,名为希望。
十五年了,她终于成为一名刑警。
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调查母亲失踪案。
不管母亲身在何处,是死是活,她一定要寻求到当年的真相!
魏勇挂了电话,认真地看着夏木繁。
半晌,他伸出手在夏木繁肩上轻轻拍了拍,目光慈祥而温和:“没事,一定能找到的。”
夏木繁重重点了点头:“嗯!”
在安宁路派出所食堂吃完欢送宴,夏木繁、孙羡兵、虞敬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来到刑侦大队报到。
岳渊带他们来到新的办公室。
小白楼的二楼,从楼梯间走上来之后,有一条长长走廊。
自东往西,分别是重案一组、二组……七组。
此后经年,哪怕成为了全国首席刑侦专家,夏木繁依然不会忘记,
当她在岳渊带领之下踏入最西头那间挂着“重案七组”标牌的办公室时,内心的感动与温暖。
下午二点时分,阳光自西南向洒落,将这间近二十平方米的办公室映照得亮堂无比。
星星点点的灰尘在阳光下舞蹈。
铁皮档案柜、纯松木米色桌椅、几盆茁壮的绿萝、靠墙一块锃亮的白板……
龚卫国、冯晓玉一身制服,站在门口,展开灿烂笑脸。
岳渊道:“龚卫国擅长与媒体打交道、追踪缉拿,冯晓玉心细如发,文书工作很拿手。他们俩主动申请与你们一组,以后你们五个就是重案七组的核心成员。”
孙羡兵、虞敬齐声道:“是!”
夏木繁却没有马上应声,而是用审慎的目光看向冯晓玉、龚卫国。
冯晓玉温柔可爱,未语先笑,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也许因为重案组女性太少,冯晓玉对夏木繁释放了足够的善意,这一回她要求调到重案七组,夏木繁能够理解。
可是……龚卫国?
从外形上来看,龚卫国高大俊朗,契合正直好警察形象,和人打交道容易博得信任,由他处理外务的确是把好手。可是,夏木繁记得这人心眼挺小,一开始还看不起自己,话里话外都是刺,他为什么主动申请加入七组?
夏木繁的目光里带着疑惑,这让龚卫国有些脸红。
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嘿嘿一笑:“那个,我吧,是真心实意想加入你们。以前多有得罪,是我的错。”
吴大猛抓捕一案中,夏木繁主动站出来挡在孙羡兵面前,那一刻真的震撼到了龚卫国。
他没有想到夏木繁能有那样的勇敢、那样的牺牲精神。
如果说,以前龚卫国对夏木繁有几分嫉妒,但在那一刻之后,他彻底被夏木繁征服。他希望能够与夏木繁一个组,和孙羡兵一样成为追随她的人。
冯晓玉开了句玩笑:“他呀,太爱显摆,别的组都嫌弃他。”
龚卫国脸上挂不住,一下子胀得通红:“什,什么啊?我哪里爱显摆了?”
孙羡兵、虞敬对视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岳渊敛了脸上笑意,严肃点名:“夏木繁。”
夏木繁下意识立定挺胸:“到!”
岳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重案组由我全权负责,现任命夏木繁同志为重案七组组长,有没有信心?”
夏木繁有片刻沉默。
她警校毕业方才半年,授二级警司,这么快就升职当组长了?
岳渊沉声重复:“有没有信心?”
夏木繁感觉到了压力,抬眸看向重案七组其他四人。
孙羡兵与虞敬同时点头:“小夏,你可以的!”
孙羡兵与虞敬早就想清楚,夏木繁虽然年纪小、资历浅,但她果敢坚毅、刑侦能力出众,二人小组以她马首是瞻,让夏木繁来当这个组长名至实归。
龚卫国迎上夏木繁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夏木繁,放心吧,你当组长我心服口服。”
黄志强杀母案中,龚卫国第一次接触夏木繁,那个时候他的内心满是不屑;
在小宝失踪案的办理过程中,龚卫国看不惯岳渊对夏木繁的器重,说话有些阴阳怪气;
可是在王丽霞牛奶投毒案中,夏木繁对案件的敏锐度、办案过程中的细致大胆渐渐让他改变态度。尤其是在抓捕吴大猛过程中,夏木繁勇敢踏出那一步,在龚卫国心中形象顿时变得高大起来。
经历过一件件、一桩桩案件之后,龚卫国内心已经承认了夏木繁的能力。当重案组重新组队之时,龚卫国毫不犹豫地选择加入夏木繁这一组。
他有一种预感:跟着夏木繁,立功有希望。
冯晓玉巧笑如花:“夏夏,加油呀。”重案组一共七个组,夏木繁是唯一一个女组长,简直太给女警察长脸了。
夏木繁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