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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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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没有完美犯罪。

    做过,就会留下痕迹。

    郑三贵被请进公安局刑侦大队,他的腿脚开始哆嗦,身穿制服的岳渊刚问了几句话,证据还没亮出来,他便心虚地叫了起来:“我不是,我没有……”

    郑三贵是名非常谨慎的货车司机,七年跑荟市到省城的线路,从来没有发生过事故。要不是因为妻子病重需要一大笔钱,他绝对不可能接下这件丧良心的事。

    周耀文那边一再向他保证,所有赔偿金他出,保证家属和解,不让他蹲监狱,可是没想到最后王丽霞怎么也不肯谅解,郑三贵还是判了三年刑期。

    监狱改造三年,是他恶梦的开始。

    他本就是个胆小的人,天天和那些凶悍的犯罪分子住在一起,挨打挨骂被排挤是常态,再加上狱警个个严肃端正、严格要求,郑三贵提心吊胆过了三年,留下了一见到穿囚服、警服的人就打哆嗦的毛病。

    刑侦大队审讯室里,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仿佛张开巨口的猛兽,引出郑三贵内心的恐惧。再一看到岳渊那张黑脸,整个人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岳渊审讯经验丰富,一看他心虚胆怯的模样,立马一拍桌子,大吼一声:“郑三贵,你给我老实交代!”

    吼声在审讯室里回响,震得郑三贵耳朵发聋。

    郑三贵吓得一个哆嗦,心理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哪里还敢有丝毫隐瞒,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怎么和周耀文私下见面,怎么拿了他十万块巨款,怎么喝酒壮胆撞死王仁胜夫妻……

    坐在一旁负责笔录的许秉文与胡凯交换了一个眼神,略有些无奈。

    先前以为郑三贵拿钱撞死人,又坐了三年牢,心理意志一定强悍无比,因此重案组才一直强调证据的重要性,准备和他打一场硬仗,努力将他的罪名牢牢钉死。哪知道这人意志如此薄弱,岳组长不过一声吼,立马把他精神防线易攻破。

    早知道是这样,第一时间把他抓起来审问好了,何必绕着弯子找证据?

    岳渊却没有大意,仔细询问所有细节,避免未来翻供可能。

    ——怎么拿的钱?现金还是转账?

    ——除了周耀文还有谁参与其中?

    ——货车卖给了谁?赔偿金是否到位?钱都花在哪里?

    ——孩子上班是谁安排的?有谁能够证明?

    ——监狱表现怎样?有没有和狱友交流过肇事过程?

    ……

    郑三贵被问得汗流浃背,挤牙膏一样问一点说一点,但一点假话都不敢再说,全程表现得老老实实。

    他知道,自己难逃法律制裁,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牢狱之灾。

    可是,他不敢不说,不敢抗拒。

    绿色警服的胳膊上那金色警徽闪着神圣威严之光,让他心惊胆颤。做下了那样的恶事,担惊受怕这么多年,现在终于说出来,郑三贵反而长吁了一口气。

    从此,他安心了。

    将郑三贵逮捕归案,岳渊看着他签字的笔录,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周耀文每一次与他的交流细节。

    岳渊冷笑一声:“签发逮捕令,周耀文躲不过了。”

    而另一边,周耀文惶恐不安。

    市公安局派出专案组进驻医药公司,对氯铵酮药品的生产、监管、销售进行全面清查。所有能够接触到氯铵酮的人员全都进行仔细盘查,要求所有对账单都必须清晰明了、无修改痕迹。

    原料生产、产品数量、入库数量、销售数量、剩余数量……

    这世上就怕认真二字。

    只要认真调查,前后数量对照,很快专案组便发现——六支氯铵酮凭空消失。

    周耀文知道,再继续挖下去,自己肯定会被底下人供出来。

    他虽然是公司老总,虽然是亲戚,但性命攸关,谁也不可能为了保全他而自己背锅。他原本打算收买其中一个顶罪,但没有人接他的钱,一个一个苦笑着躲开:“周总,我有家有口,可不能为了你去蹲监狱。”

    情人余雅芬原本是他的避风港湾、温柔解语花,可是知道他被警察调查,立刻变了脸色,打掉肚子里的孩子,急急与他撇清关系,慌着转移手中现金与存款,生怕被他拿走。

    王丽霞起诉离婚,请求进行财产保全,并要求收回所有对情人余雅芬的赠与。

    这一招釜底抽薪,让周耀文腹背受敌。

    ——就算他想让人抵罪,就算他想活动活动,也拿不出来钱了!

    在重案组捉拿周耀文归案之前,周耀文回到别墅负荆请罪。

    他想再挣扎一下,以妻儿对他的情分为赌注,求一个法外开恩。

    ——只要王丽霞不追究,或许死罪可免。

    周耀文站在别墅门口,豆豆狂吠不止。

    “汪!汪汪!”

    它的吠叫声里,满满都是驱赶之意。

    被狗嫌弃?周耀文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也有如此落魄的一天。

    他不敢训斥,只能提高音量喊话:“丽霞,我知道错了,求你见见我吧,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喊了半个小时,别墅门终于打开。

    周涵走过来开的门。

    见到意气风发、年少俊朗的儿子,周耀文有些眼热,一股说不出来的酸楚涌上心头。这是自己的儿子、血脉的延续,被他姥姥、姥爷教养得非常好,懂礼貌、会读书、有思想,即使出国留学依然坚持说学成之后一定会回来孝顺父母,将医药公司做大做强。

    这么好的儿子,自己怎么就没有珍惜呢?

    周涵冷着脸,站在周耀文面前高了足足一个头。他遗传了王丽霞一家的高个子基因,模样也与姥爷长得很像。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才让周耀文下意识地回避、冷落。

    周耀文有些激动地看着儿子:“涵涵,你回来了?以前是我做错了事,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好好弥补你和你妈妈。你劝劝你妈,不要再闹了,

    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吧。”

    不等周涵开口说话,周耀文急急地许诺:“你放心,耀文医药公司我交给你,随时可以更换法人代表。你学的是药剂学,正好子承父业。家里的所有财产,包括房子、车子、存款,都给你和你妈,我只求一点,看在我是你爸爸的份上,放我一马吧。”

    周涵看着父亲。

    半年不见,他苍老了许多。

    周耀文穿衣打扮很讲究,可是今天,他西服皱巴巴的,头发乱糟糟的,散发着一股腌菜气息,似乎有几天没有洗澡。

    周涵的心里一阵热一阵冷,他有很多话想要说,但却一个字也没有讲,转身往屋里走去。

    他从小就在姥姥姥爷身边长大,姥姥抱着他讲故事,姥爷手把手教他写字,他们慈爱、温和、文雅,让他的童年充满温馨与爱。

    在他的印象中,父亲周耀文总是忙工作,平时很少管他。不过母亲非常依恋父亲,总是说他工作不容易,说他非常优秀努力,让他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

    在这样的家庭影响下,周涵非常崇拜父亲。

    可是现在,榜样崩塌。

    父亲竟是一个借助岳家实力上位、反过来害死岳父岳母的无耻小人。

    他在母亲的牛奶里投毒,试图害死母亲。

    如果不是自己身在国外,他会不会丧心病狂要把自己也害死算数?

    细思极恐。

    永不原谅。

    周耀文跟在周涵身后进到别墅,心头渐渐升起了希望。

    至少,儿子并没有骂他。

    至少,王丽霞还愿意见他。

    王丽霞坐在客厅沙发主位,冷冷地看着他。

    周耀文一见到她,“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开始卖起惨来。

    “丽霞,我错了!我真是猪油蒙了心,错把鱼目当珍珠。放着你这么好的妻子不要,怎么就被那个姓余的蛊惑?”

    “余雅芬抓住我行贿的证据,要挟我娶她。我知道你对我恩情义重,肯定不会离婚,一时之间害怕,这才往你牛奶里放了麻醉剂。我没想过要害死你的!我只是想让你病倒,再借照顾你的机会哄你把离婚协议签了,等我把行贿证据拿到手再把余雅芬踹了和你复婚。都是那个姓余的害人,我最爱的人还是你啊。”

    王丽霞稳稳坐着,看着周耀文在自己面前表演。

    悔恨再一次席卷而来。

    就是这么个东西,自己就为了这么个东西害死了父母!

    王丽霞站起身来,抬手就是一下。

    “啪!”

    “啪!”

    给了他两个响亮的耳光。

    “忘恩负义的东西!”

    周耀文生生受了这两个耳光,沉默不语,不敢为自己辩解。

    这件事,是他私心作祟。

    医药公司上了正轨,岳父母的油水已经榨干,可是他们的人脉影响力却依然巨大。医药公司的技术研发人员、质量监

    控人员都是王仁胜的朋友、同事、学生……他无法全面掌控公司的一切,更没办法任意安插乡下亲戚。

    王仁胜为人正直,时常对他耳提面命:医药公司生产的药品,每一颗药、每一支试剂都关乎老百姓的性命、健康,必须严控质量,做良心事、赚干净钱。

    周耀文表面听从,内心却颇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想赚大钱,怎么可能干净?

    要把公司做强做大,怎么可能拿良心说话?

    一盒成本五毛的西药,他敢卖出十块的天价,只要礼送到位,什么药价都卖得出去。

    公司越到后期,翁婿俩的矛盾越大。

    到后来,周耀文贪污之事暴露,差点被抓。王仁胜拿出所有积蓄帮他填了窟窿,可是也给了他最后的警告:如果再犯,公司换人。

    周耀文恶念顿生,与家人商量之后,做下了买凶杀人这滔天的罪行。

    周涵看母亲抽了两巴掌之后,脸色有些苍白,上前扶住母亲,让她坐下,柔声安抚:“妈,您坐着,别动气,让我来问吧。”

    王丽霞坐回沙发,喘着粗气,厉声道:“好,你帮我问问他,看他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周涵走到周耀文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下的父亲:“爸,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害我姥姥姥爷?”

    对上儿子那双清亮、纯粹的眼睛,周耀文感觉脸皮开始发烧,转过脸去,半天才说了一句:“我和你姥爷观念不同,他太讲道德、太讲良心,桎梏了公司的发展。”

    周涵盯着父亲的眼睛,满是失望:“姥爷让你走正道,这也错了?”

    先前跪在王丽霞面前周耀文觉得还好,可现在跪在儿子面前,他脸上挂不住,挪了挪脚,打算站起来。

    周涵伸出手,压在周耀文肩膀上,不让他起来:“你就当跪的是我姥爷吧。”

    周耀文挣扎了一下,可是儿子长大了,力气早就超过他,一只手压在肩膀,竟然压得他无法动弹。

    周耀文想发脾气。

    可现在情势比人强,他只能收敛着,仰起脸看着儿子那张酷似王仁胜的脸,声音从齿缝里挤了出来:“涵涵,我是你爸爸!”

    周涵反问:“你也知道,我是你儿子?”

    周耀文被噎住,一口气憋在胸口,难受得紧。

    周涵再问:“为什么害我妈妈?”

    周耀文躲开他视线,嗫嚅道:“我刚才说过,都是被那个臭女人逼的,我没想害死你妈,麻醉剂而已。”

    周涵冷笑道:“麻醉剂而已?你我都是药剂学出身,难道不知道药物效果与剂量有关?两百毫升牛奶里,足足放了六支氯铵酮,完全就是致死量!”

    周耀文拼命摇头:“不不不,我这么多年不翻书本,早就不记得具体用量要求,都是那个臭女人教的,她说放六支氯铵酮不会让人死亡,只是昏迷、无力。”

    周涵望向母亲:“妈,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王丽霞

    看着周耀文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思绪万千。

    问什么?

    ——为什么要移情别恋?

    ——有没有爱过自己?

    ——投毒之前有没有想过,她曾为他生儿育女、助他事业成功?

    有意义吗?没有任何意义。

    周耀文变坏,绝不是一天两天。

    或许他本质就是这么一个见利忘义、唯利是图、自私恶毒的人。

    是自己爱错了人、信错了人。

    王丽霞摇了摇头:“不问了。我已经打过派出所电话,警察很快就会过来,让法律制裁他吧。他是死还是活,一切都让法律说了算。()”

    周耀文一听警察()”二字,吓得魂飞魄散:“不要啊,丽霞,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啊。我是你丈夫,是涵涵的爸爸,我们是一家人。这件事只要你不告、警察也不会再抓我,我以后做牛做马赎罪,加倍地对你好,还不行吗?”

    王丽霞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我爸妈信你帮你,被你找人撞死;我信你爱你,差点死在你手上。你那些骗人的鬼话,留给警察说吧。”

    周耀文只得再哀求周涵:“儿子,你劝劝你妈……”

    周涵看着眼前泪眼模糊、鼻涕糊了一脸的父亲,后退一步:“你还是去找姥姥姥爷忏悔吧。”

    周耀文不敢置信地看着儿子:“你想让我死?”

    周涵双手握拳,强压着揍他一顿的冲动,咬牙道:“杀人偿命,难道不对吗?”

    门外传来响动。

    警察来了。

    岳渊亲自带队,将周耀文带走。

    学苑佳园的业主们围在别墅门口,看着昔日精神抖擞的明星企业家周耀文双手被铐,都瞪大了眼睛。

    “周总被抓了?”

    “早该被抓!听说他想害死老婆,在牛奶里下毒。”

    “我要是有周涵这样的好儿子,做梦都笑醒,偏偏他不知足。”

    “看到了没?亏妻百财不入!”

    “活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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