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的开始
这场为期四个月的分别来的格外快。
第二天上午他们又去董家阁逛了逛,中午吃完饭坐车回了原城,各自回家收拾了东西,下午就自己去学校。
要说返途中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那就是傅绥清和杜韵庚一直牵着手,却互相没说一句话。
下午,傅绥清和杜韵庚是一起去学校的,只不过杜韵庚是去收拾东西的,还没到上课的时间他就先走了。
讲实话,程明术刚开始习惯不了,杜韵庚的桌子清空了,他时常上着课就会回头看一眼那张空桌子,连带着觉得心里也空空的。
程明术没听傅绥清提起过想杜韵庚,起初他以为傅绥清不在意这场分别,他还由衷感叹了一下他傅哥的强大内心。直到有天大课间,因为下雨他们不用去跑操,在教室里待了三十分钟。那个大课间,他见证了傅绥清维持时间最长的一次发呆,对着那张空桌子。
原来不是不在意,只是无声而已。
四个月,放在高中三年来说好像算不了什么,连一学期的时间都凑不到。可是放在高三,那会是他们并肩作战的最重要的时刻,会是许多人一生里印象最深刻的一段经历。要说不会留下遗憾怎么可能,光是想到都会觉得可惜。
其实杜韵庚走的那天程明术有悄悄问过他,怎么舍得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离开。
当时杜韵庚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程明术以为这个问题得不到回答的时候,却听他说:“我和她目标一致,所以得拼尽全力。”
傅绥清的脑子很聪明,他相信华明师大对她来说是必定得手的目标。虽然那时候他对她说他复读一年不会只涨十一分,可万一呢?万一今年华明理工大的收分线大涨呢?万一他就差一点点呢?
唯一破解万一的办法就是拼命超过万一。
他把华明理工大作为目标,做出回来复读一年的决定,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对高等教育的仰视,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所学校在他妈妈出事的地方他有执念,小部分原因是为了和杜颂风赌气。
现在多了一个原因,华明理工大所在的申浦,会是他和傅绥清在高处相见,然后一起往更高处走的起点。
所以他说,他得拼尽全力。
程明术不清楚其中多样的原因,可是他觉得杜韵庚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真的很有魄力。
寒冬来临,杜韵庚离开后的第二个星期,教室里的那张空桌子被吴岩松叫人搬到了前门的拐角处堆着,傅绥清没再发过呆。
这天化学课上课前,吴岩松通知了一件事。
他说二月初会进行全省的一模考试,考完后就放寒假,不再进行本学期的期末考试。
本来往年的一模考都是在十二月底进行的,今年因为各种原因推迟了一个月。
化学课下课后,程明术从座位上转过来,问傅绥清:“傅哥,一模考杜哥会回来吗?”
“不知道。”傅绥清摇头,“他去那边后要交手机,我最近也没碰手机,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他走了快两周了,本来上周周末可以发消息的,但机构那边临时安排了一场摸底考试,他简单跟她解释了两句就没再传信了。
真的分开了她才意识到,原来在最无能为力的阶段,要保持联系真的时间很困难的事。
程明术低头,看见傅绥清正在写的那张草稿纸上的写着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排列的很凌乱,字也不像她平时写的那么规整,他意识到这个话题好像并不那么轻松,乖乖的闭了嘴,把头转了回去。
天气一天比一天更冷,杜韵庚每天去上课前都要把围巾裹得很紧。
这边的日子不比在一中的时候轻松,每天起得更早,睡的更晚。
苏和风本来想给他报的是一对一的班,最后还是担心他压力太大,换成了一个班有四个学生的小班制。
机构这边有宿舍,四个人一间,正好他可以和同班的三个人在一间宿舍。
中午他没去吃饭,回宿舍休息的时候,室友江捉影告诉他他们这个小班的班主任找他。
杜韵庚去了趟办公室,班主任把他的手机交给他,说:“你舅舅打电话来说有事情找你,你去给他回个电话吧,午休后再把手机交回来。”
他道了声谢,把手机拿了回去。
杜韵庚一拿着手机回宿舍,同宿舍的三个人就围了过来,江捉影反应最大:“不是吧,你怎么把手机拿回来了,这么爽。”
“有点事,得给家里打个电话。”他说。
三个室友知道他有正事,就没打扰他了。
宿舍的阳台上,他拨通苏和风的电话,对面很快就接起了,他先问了句:“舅舅,怎么了?”
苏和风沉默了有两秒,有些无奈地说:“韵庚,你去临冠的事没跟你爸爸说过吗?”
他本以为杜韵庚走之前至少会通知杜颂风一声,直到昨天杜颂风打电话给他,说去家里家里没人,打电话也打不通的时候他才知道杜韵庚连说都没说一声。
杜韵庚不说话,苏和风知道他心里有芥蒂难消,“我知道,你不想你爸干预你的决定,但至少你走之前应该告诉他一声。”
“那他现在知道了。”
舅舅肯定告诉他了。
苏和风在那边叹了口气,转回到正事上,“下个月三号要进行全省一模考试,你得回学校考。后面二模和三模也得回学校,到时候我会提前打电话告诉你。”
“我知道了。”
通知到位,苏和风又嘱咐了几句,让他在那边照顾好自己,随后挂断了电话。
打完电话出来,宿舍两个人正在午休,江捉影不知道从哪找了张卷子在做。杜韵庚从阳台上走过来,看了眼,又回到自己床上去了。
离午休结束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他没了睡意,点开微信看了眼消息。
上周周末是他们分开后的第一个周末,本来应该有时间联系的却因为他临时来的摸底考试给占用了时间,最后也没说上几句话。
原来他交手机后,傅绥清还给他发了几条消息,让他好好考试别紧张,让他天冷了注意加衣服,让他在这边好好照顾好自己。
明知道她现在看不了消息,他还是一一回了,他还告诉她二月份他要回来一模考,他说下次见面给她讲这边的趣事。
除了傅绥清,程明术和杨江也有跟他发消息,同样是让他在这边照顾好自己,他也一样认真地回了。
同一天,原城一中下了晚自习。
傅绥清出校门的时候碰到了秦岁安,他在校门口的小摊上买油炸淀粉肠。
见他一个人,傅绥清走过去,问他:“你爸妈没来接你吗?”
她以前跟杜韵庚一起出校门的时候,常看秦岁安爸妈开车来接他,听杜韵庚说,秦岁安爸妈其实很疼他得很。
秦岁安刚接过小摊阿姨给他的两根淀粉肠,转头一看是傅绥清,递了一根到她面前,“吃不吃?”
傅绥清摇头。
秦岁安才回她,“他们今天都有事,我自己一个人回去。”
“那……一起走回去?”傅绥清提议。
“可以啊。”秦岁安答应的很爽快。
夜晚的原城最缺的是热闹,两个算熟又没特别了解的人一起走着没什么共同话题,和杜韵庚走一起时不一样,换了个人,傅绥清需要不断地找话题来打发时间。
在走到一半的时候,秦岁安终于忍不住了,“我说傅同学,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
还真被看穿了。
傅绥清也不掩饰了,“其实我一直以为你会跟杜韵庚一起去临冠。”
秦岁安知道她的意思,解释道:“其实那天他告诉我他要去临冠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我也要去,但很快我突然想起他跟我说过不止一次,他已经可以应付生活了。”
说到这,他看了眼傅绥清,“他应该已经跟你讲过他的事情了吧。”
“嗯。”
秦岁安接着说:“过去那些杂种欺负他,我就跟他一起打回去。上了高中,我还是放心不下,恨不得整天粘他身上。之前他跟我说他一个人也能行的时候我嘴上虽然应着,也会适当减少去找他的时间,但心里根本没听进去。直到那天他跟我讲他的想法,我才意识到原来他一个人早就往前走了很远了,我是他兄弟,我应该相信他才对。”
杜韵庚跟他说,他一定要考上华明理工大有很多原因,那些原因一一罗列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知道杜韵庚的想法和内心比他要强上太多。
“我这个人吧,目标没有阿云那么远大,也不愿意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一中的节奏已经让我够受的了,真要去了临冠我怕我自己把自己逼疯了。而且我相信他一个人在那边没问题,所以,我还是决定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傅绥清了然,其实这件事她并不看得特别重要,只是有点好奇,今天刚好制造了一个机会就问了。
这一趟路走下来,秦岁安还跟她讲了许多杜韵庚小时候的事。
比如杜韵庚小学的时候不想回答数学老师的问题就假装近视说自己看不清黑板上的题,还有他第一次考了满科一百在秦岁安面前炫耀了整整一周……
傅绥清感慨,原来小时候的杜韵庚要比现在活泼得多的多得多。
走到江嘉园门口,秦岁安说:“你就住这是吧,快进去吧。”
“谢谢你今天跟我讲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傅绥清是由衷的感谢他。
她把话题带着这。
秦岁安一直以为杜韵庚把他自己那些事都跟傅绥清讲了,现在不免多嘴:“我能看出来阿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傅绥清,他很信任你。你也知道,他妈妈走得早,他跟他爸关系又不好,我希望你多对他好一点,他很需要你的好。”
傅绥清很迅速地捕捉到那句“他妈妈走得早”。
她很笃定,秦岁安的这句话里,绝对不是单纯的离开意思。
当时杜韵庚告诉她他妈妈在申浦时,她还单纯的以为是他妈妈在那边工作的意思。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她说完他妈妈在那边一定很忙都没听说回来过后,她就只顾着快点往黄小池那边走,却忽略了身后杜韵庚的欲言又止。
原来她的阿云,生活过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过。
“我会对他很好的。”
傅绥清掩饰得很好,秦岁安没察觉出她有什么不对劲。
这个寒冷的冬夜,简短又郑重的对话,像两个人完成了彼此同样珍视的一个人的交接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