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划过,对视
翌日清晨。
傅绥清到班上的时候就看见昨晚的“男主角”已经在座位上坐好了。
看着云淡风轻,好像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
傅绥清往自己的座位走,人还没坐下,程明术从后门进来后直接冲到她旁边,神神秘秘的说:“傅哥,我昨晚吃到一个大瓜。”
她看了眼后面的杜韵庚,挑了下眉,“何雅露和杜韵庚?”
程明术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了?”
傅绥清:“废话,她微信那个头像和朋友圈那么明显。”
等她把书包放下,程明术也跟着坐下了,嘴里还在念叨着:“你说他俩是真在一起了吗?这也太快了吧。”
“你自己去问他呗。”说完嘴还朝杜韵庚的方向努了一下。
程明术自然跟着往杜韵庚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把声音压低了一点:“这不好吧,我跟他还没熟到那种程度。”
傅绥清把他打发走,自己趴在桌子上补觉,懒得理他了。
隔壁的中年夫妇半夜三更开始吵架,声音大到整个单元楼都能听到,傅绥清一直到凌晨三点过才睡着,现在困得很。
程明术闲着无聊又绕了半个教室去找杨江了。
第一节课上课五分钟后程明术才发现傅绥清还在睡,戳了戳她的背把她叫醒了。
因为前一天晚上没睡好,她今天一整天上课基本上都在打瞌睡,下午还组织了大扫除,等到晚饭的点她真的没劲了,又没去吃晚饭,就留在教室里睡觉。
一直到张姗姗扯着个大嗓门把她喊醒,她还有点起床气,不耐烦地问她干嘛。
张姗姗看着她像看个傻子,“你这睡一天睡糊涂了吧,今天下午要去老班那辅导化学你忘了?”
傅绥清皱着眉,“今天星期四?”
“对啊。”
她揉了揉头发,从抽屉里拿出化学练习册,又随手拿了一支黑笔就跟着张姗姗去办公室了。
下午的辅导时间是专门给她们这些某一学科比较薄弱的人安排的。
从星期一到星期四分别是数学,物理,生物,化学。
至于星期五就是语文和英语轮着来。
傅绥清成绩其实是很出色的,她的成绩就算放在尖子班也是能排上号的。但她一直对自己的化学成绩不太满意,所以就主动申请加入下午的化学辅导。
等她俩到办公室的时候吴岩松的办公桌旁边已经没位置了。
仅有两张凳子全被占了,一个坐的是吴岩松最喜欢的班长徐霞,另一个坐的是新加入的杜韵庚。
看她俩来了吴岩松就从椅子上起来,“你们先自己做49页的题,我去班上转转就过来。”
没有凳子又不敢坐吴岩松的位子,傅绥清和张姗姗只能站在办公桌旁边。
旁边九班化学老师的办公桌旁本来坐了个男生,没过几分钟就起身到老师那里去问题了。
傅绥清看着空出来的凳子,小声对张姗姗说:“你觉得我把那个椅子占了怎么样?”
张姗姗:“算了吧,万一那个男生待会还要回来呢。”
傅绥清觉得说的有道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站了十来分钟有点腿酸,傅绥清不自觉地踢了踢腿。
这时杜韵庚突然站起来了,“你们坐吧。”
傅绥清心道既然要让座为什么不从她们一进来就让座。
张姗姗才没想那么多,一个箭步就到椅子上坐着了。
留下傅绥清反应慢地傻站在原地。
好样的,她的怨种朋友。
杜韵庚自然而然就站到张姗姗的原来的位置上了。
他俩离得很近,傅绥清能闻到他身上的薄荷清香,这味道真的很好闻。
隔壁班那个男生问完问题本来打算走的,看凳子旁边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女生,他好心提醒道:“同学,你们坐吧,我要回教室了。”
傅绥清道了声谢谢,想着杜韵庚应该会让给她坐,自觉地伸手去抬凳子。
只是手刚搭上椅背就出现了另一只手,傅绥清有那么一两秒没反应过来。
他真要抢这个凳子?
她还没来得及放手,杜韵庚就顺着她把凳子抬起来了。
傅绥清难有些以置信的看着他。
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微皱的眉头和一双眼窝陷的有点深的眼睛,眼神像是一潭寂静的湖泊,颇有震慑力。
总结起来就是——仔细看看有点凶。
在她还有点被怵到的时候杜韵庚已经一个转身把凳子放到张姗姗边上了,他收了搭在凳子上的手,头向右偏了偏。
傅绥清眼睛眨巴眨巴,“你让我坐?”
杜韵庚:“嗯。”
傅绥清道了声谢谢,受宠若惊般的坐下了。
张姗姗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没看出来他还挺绅士啊。”
傅绥清低头看着练习册上的题,没回应张姗姗的话。
只是过了几秒后她又忍不住抬头去打量那个站在办公桌旁的男生。
话少,会做事,挺难得的一种人。
吴岩松回来后看见四个人都在认真做题很是欣慰,倒也没注意到他们位置的变化。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都做到哪了?”
徐霞:“差不多快做完了。”
其他三个人的进度也是如此,就剩最后一两道题没写。
吴岩松:“那我们先把前面的几道选择题讲了吧。”
“好。”
前面几道选择题比较简单,吴岩松讲的很快。
等讲到第四道题的时候杜韵庚突然开口:“吴老师,教务处让我这个点去补交一些手续。”
吴岩松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离上晚自习也没剩多长时间了,他点了头,“快去吧。”
杜韵庚把练习册收了,转身出了办公室。
傅绥清看着他往外走的背影,肩很宽的。
眼神往下移,感觉宽松短袖下藏着的腰很细。
吴岩松还在讲着他的题,傅绥清的心思有点飘了。
离晚自习第一节课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三个人一起回了教室。
张姗姗一想到明天就是星期五了格外兴奋,“太好了,熬过明天就可以正式迎接我们的暑假了!”
八班已经提前上课了,她们说话的时候正好路过,音量不小,引起了一小部分同学回头,傅绥清提醒她小声点。
徐霞:“听老班说等九月开学考试后要重新调位置了,高三一年都不会再换了。”
张姗姗:“早就该这样了,本来单人一桌就挺没乐趣的了,还要一周挪一次位置,麻烦死了。”
傅绥清:“估计又是按成绩分的座位吧。”
张姗姗苦着张脸:“没意思。”
星期四是语文晚自习,一向是大家最放松的时候。
吴岩松每到星期四的晚上开始上晚自习就准时回家,晚自习的时候绝对不会再回学校来突击检查。至于语文老师,一个前年刚从私立学校过来的年轻女老师,只要没到特别吵的地步都不会强调纪律。那些在底下浑水摸鱼的,她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课的时候语文老师发了一套练习卷给他们做,不用写作文,说是第二节课后半节课开始评讲,老流程了。
傅绥清做语文的速度很快,再加上不用写作文,早早做完了卷子开始刷数学题了。
程明术从后面看到她把语文卷子丢在一旁,扯了扯她的马尾末梢,“傅哥,给我抄抄。”
傅绥清头也没回,举着语文卷子手往后伸。
整张卷面字迹很工整,也有思考痕迹,就是这最后的阅读题写的极其敷衍,草草写了几个总结点,也没展开详细分析。
程明术不懂,问她:“你这阅读题怎么回事,小琴不都说了这种题要展开回答了吗,你怎么每次都只写个总结就完了?”
他们的语文老师叫蒋小琴,10班的人一般都亲切的称呼她为小琴。
傅绥清停了笔,回头看他,小声说道:“要是正式考试我肯定写的比参考答案还认真,但就这种不批改的练习卷,我只写了小点又不代表我不知道展开怎么分析,不想浪费时间罢了。”
程明术看了看桌上那张字迹工整的试卷,又看了看傅绥清认真的表情,不禁感叹道:“傅哥,我有时候是真的佩服你啊,你看起来就好聪明。”
傅绥清不跟傻子说话,又转过身继续写题了。
快要到规定时间的时候蒋小琴从讲台上走下来了,边走边看同学们的写题情况。偶尔会有几句点评,等她走到杜韵庚边上的时候,停留的时间比别人都久一点。
看着看着她就气笑了,说:“你这诗词默写,苏轼要是知道了都得从地里爬起来打你一顿。”
声音不算大,周围的人却都能听得清楚,大家都不知所以然的看向杜韵庚,傅绥清也如此。
他带着口罩低着头,没跟着打趣。
只是细看的话能发现他的耳朵泛着红。
傅绥清难得起了好奇心,想知道他在卷子上写的是什么。
因为要做卷子,所以第一节课下课后的10分钟是不休息的,憋了两节课,几乎是在第二节课下课铃响起的那一瞬间,大部分人就进入了放松状态,有精无神的摊在座位上。待蒋小琴说了句下课以后,更是一窝蜂地涌出了教室。
教室里的人几乎走空了,徐乐梦站在后门喊傅绥清,让她陪着去小卖部买点吃的。
傅绥清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路过杜韵庚的位置时发现这个几乎不离座的人不知道跑哪去了,座位上是空的。
小卖部离教学楼很近,但由于这会儿人太多了,她俩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挤进去的可能了,只能打道回府。
回到教室的时候离上课还有两分钟,班上的人也回来了大半。
杜韵庚的座位上还是空的,傅绥清路过的时候余光瞥见了那张语文试卷,让她停下了脚。
这张卷子上有三道诗词默写题,根据题意写下相应的句子。
前两道分别是关于《赤壁赋》和《曹刿论战》的。
傅绥清低头去看他的诗词默写部分,忽略了题意,只去看他写的句子。
第一问,他写的是:大江东去,明月几时有。
第二问,他写的是:战有参谋,关你何事?
“嗤——”她忍不出笑出声来。
就这两句话,不仅是牛头不对马嘴,甚至还是他瞎编出来的句子。
傅绥清站在原地浅笑着,一抬头,发现当事人就站在离她不到两米处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人笑话了有点恼怒,耳朵比上课那时还红一点。
“对不起。”傅绥清敛了笑意,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她没想笑话他的,就是感觉这两句话还挺诙谐的。
杜韵庚没说什么,拉开凳子自己坐下了。傅绥清也识趣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回到座位上时上课铃声也刚好响起,她找化学练习册时重新注意到了被她随手丢在一摞书最上方的语文试卷。她拿起,翻到诗词默写那一页。
第一问,她写的是: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她看到他那句“大江东去”时,大概猜到他是想成《念奴娇·赤壁怀古》了。想错也就罢了,连句子也没写对,她实在没想通那后半句的“明月几时有”到底是怎么接上来的。
第二问,傅绥清写的是: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
他的那句“战有参谋,关你何事”的意思是对上了,但这句话完全就是他胡诌出来的。
也难怪小琴会说那样的话了,这下可以理解了。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落起了小雨,不大不小的水珠砸在玻璃窗上,等傅绥清注意到动静的时候已经是模糊的一片了。
“啊哦,没带伞。”她呢喃道。
蒋小琴是最不会拖堂的一个老师,等时间一到她就自动抱着教辅资料离开了教室。
出教室的时候天空不合时宜的闪出蓝紫色的光,紧接着听见一声巨大的“轰隆”声。
这便是夏天,在燥热的夜晚突然降临的雨,划破黑色夜幕的闪电,以及震耳欲聋的雷声。
那时候周围都是离开教室的人,混着往楼梯走的其他班的同学,教室外的过道上挤成一片,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交谈声,混着雨水落下的淅沥声,在这样一个空间里却浮不上躁意,内心好像被落下的雨水清洗,格外平静,只有雷声响起时会引起一阵短暂地轰动。
何雅露突然尖叫了一声,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的打雷给吓着了。
因为她这一声尖叫,反而在拥挤的环境下给她的周围挪出了一小片天地。
何雅露身旁的好姐妹关心地问她怎么了,她的手紧紧抓着对方,说自己最害怕打雷了。
如果说她没有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朝杜韵庚的方向看的话一定会更真实一点。
杜韵庚出教室时走在傅绥清的后面,因为何雅露的那一声尖叫大家都停下来看她,傅绥清停下来侧着身去看她,他也被堵着停下来了。
当何雅露的目光朝特定的方向看过来时,傅绥清感到奇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身侧的人。
他只想着怎么离开,于是低头看着她。
又一道闪电划过。
他骤然对上一双处之泰然的眼眸。干净、坦然、明亮。
闪电划过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睛里多了一道奇异的色彩,仅仅只有那一瞬,也是叫人呼吸骤停了一瞬。
周围又开始人头攒动,原本停下看热闹的人又忙着回家了,提着步子往楼梯口走。
傅绥清只是短短打量他一眼,很快就把身子转过去了。
大家都跟着下楼,没什么人在意何雅露到底害不害怕打雷。
狭窄的楼梯上都是人,傅绥清贴着楼梯扶手下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推搡了。
杜韵庚走在她后面,不知道哪个班的女生悄声对自己的伙伴说了句“你看那个戴口罩的”,他听见了,把头低了一些。
脚迈着,目光里,只能看见身前的人一颗脑袋随着下楼梯的步伐一高,一低,一高,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