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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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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人此言一出,朝野俱震,程美中与杨士跪地大喊:“陛下,臣等冤枉啊!”

    那程美中又看向谢愈,语气不善,“不知谢拾遗可有证据,如此攀诬朝中大臣可是重罪,亦或者你中书省想清理门户,犯不着派你来拉着我下水。”

    杨士本要发怒,突然就不言语了,只跪在殿前由着他们争辩。

    这话便是将余下那些臣子心中的猜测又坐实了几分。

    “程侍郎这话是什么意思?”谢愈盯着他,眉眼冷了一分。

    “哼。”杨迪瞧此阵势,讽道:“程侍郎真是好口舌,将我中书省说的有如此大能耐,真让我等汗颜。”

    “谁人不知这中书省手眼通天呐。”

    “我中书省做的是陛下的手眼,可就不知道门下省通的是谁的手眼。”

    尚书省偶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在这浑水里搅一搅。

    不一会殿内的就热闹起来,各自为着各自的官。

    程美中不欲与余下人争论,只盯着谢愈,“谢拾遗一个大豫十四年的进士,如何查得十二年的事?”

    谢愈听此反笑,“敢问程侍郎,有纰漏的事,我如何查不得?”

    门下省的人看过折子自是清楚,便向他解释道:“谢拾遗所言乃是已故右拾遗先前折子上记录的事儿,门下省当初拦下也是因着些这层缘由。”

    程美中听这番话,突然笑了,“我原以为谢拾遗一个新晋进士,是有什么通天的背景和手段,竟只是拿着亡人不知真假的语录来充自己仕途。”

    这话一出,原本吵嚷的殿内,出奇得静了,人人都坐在那儿,猜不透旁人心中所想,更可怕的,是猜不透圣人的心思。

    谢愈被这话堵得不能开口,倒真见识到李使期口中所言的厉害,朝堂之人,皆争嘴利,只一句话便能让你左右难迈。

    李洵盯着朝中众人的一举一动,忽然望向杨士。

    “杨补阙怎的不说话?”

    那杨士垂着手,被李洵提名也并不慌乱,仍旧是恭敬得很,“回圣人,如今时隔多年,臣便是辩驳也无人会信,倒不如直接查。”

    不费太多的口舌,杨士直言查案,倒叫谢愈望了他一眼。

    “好啊,既然涉及两省,那便交由大理寺去办,谢愈在旁督查。”

    “圣人三思!这谢愈本就是中书省的人,还不知会如何置臣于死地,便是白的也能说成黑的啊!”

    谢愈听这一番不着章法的话,冷笑一声,“我与程侍郎素不相识,犯不着害你,如若你当真问心无愧,我自甘愿受罚!”

    “行了。”李洵摆摆手,不愿再听他们吵嚷,招呼在斜门外立着的李由林,“朕也累了,退朝吧。”

    散朝后众人起身,薛海看了谢愈一眼,并未说话,径直走了。

    程美中起身瞪着他,拂袖冷哼了一声,抖抖衣袖,“谢拾遗不若在这两仪殿内待上一会儿,这地方怕是以后都来不了。”

    谢愈并未理睬他言语之中的嘲弄。

    反倒是吏部胡侍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笑着打趣言:“后生可畏哦。”

    谢愈对朝中诸人诸事尚不熟稔,也不知眼前此人是何人,只得拱手回道:“不敢当。”

    谢愈折回中书省,便碰见李知抱着一卷字轴走在前面,正与他相对。

    她穿着蓝衫裙,在一众官袍之中显得突出。

    李知也瞧见了谢愈,两人对视一眼步子皆都缓慢许多。

    良久,两人相近,谢愈才走上前开口。

    “李娘子。”

    因着宫中人多眼杂,他便不好唤字。

    李知眸子亮了亮,也回了个礼,“谢先生。”

    “我与你同一段路,便一起走吧。”谢愈看见她怀里的字轴,低头盯着瞧了瞧。

    李知便展开了一半,“今日张老先生要给公主授课,我就带了一副字,准备空闲时候临一临。”

    “对了,过几日便是中秋了,先生母妹俱不在京,若有闲暇,不如来我李府赏月吃饼?”

    谢愈笑了笑,摇头道:“还是不劳烦了,中秋和该同家人团聚,你也不妨好好休息一下。”

    李知见被他推拒,微微低头不语。

    先生久居江南,十九岁来京中了进士,如今已然两年,中秋团圆之日怎会不思家。想到此处,她抬头望他:“先生中秋那日下了朝后,一直呆在崇仁坊吗。”

    虽不知道李知问这的缘由,但谢愈仍抬眸想了想,王离祖籍便是长安,自是要回家,余下之人,他并不过多往来,便是有酒席也大多推掉了,于是顺着李知的话头回道:“应是在坊内”。

    李知听此若有所思,怀抱字帖慢慢地走着。

    谢愈瞧她模样不知在想什么,但前头越过那门便是中书省,两人将分道,他便低头轻唤了一声,“昭九?”

    “嗯?”李知回过神来,又望见这路,才知道谢愈是到了,“先生先走吧。”

    谢愈点头,嘱咐道:“自己当心些,别发愣了,小心走错了道。”

    这常朝的热闹如今倒还未传至宫内旁处,与两仪殿相隔不远的千秋殿如今也是灯火澄澄。

    吏部侍郎张老先生正在千秋殿主座之上,他因年岁大,又历经三朝,圣人准他一月只需大朝来,这番又请了他来教习贵主。

    “公主,恕老臣直言,我的课讲究一个规矩,我未教过女学生,从前在国子监时的规矩习惯了,眼里也容不得沙子。”

    清河听见此话一下子便站直不动了,乖乖地立在张老先生一旁,又看了看站在另一旁的李知,正专注得盯着,便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原不过是累了,转了转身子,便被张老先生逮住斥了一顿。

    “虽圣人只让我教你书字,但单写无益,老臣就边写便讲讲身为皇室女该如何言行举止。”

    “一曰……”

    清河听了个开口便不想再听,自去神游了。

    千秋殿内的烛火烧了一小半,张老先生仍慢悠悠地讲着,笔下的功夫却没停。

    便是李知也听得有些麻木,大多些是正经中的话加上张老侍郎自己的理解,但又不得不说,张老先生的字极为不错,嘴里念叨如此之久,也能写的稳健有力。

    张老先生倒像是终于累了,放下笔,问道:“公主,可听明白了?”

    李知见公主未回应便侧头瞧她,竟是盯着一处发呆。

    那张老先生似也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瞧见公主模样,气得吹胡子瞪眼,“公主竟是一句也未曾听进去吗?”

    这一吼倒是叫回了清河的魂,她心慌了一下,张口便急急胡诌道:“老先生误会清河了,清河时瞧见这字的走势是在奇特,便在心里默想如何化用。”

    张老先生听此“哼”了一声,又慢悠悠地说道:“那老臣再讲一遍,公主可听好了。”

    清河面色一僵,连着李知也是脸色一滞。

    那张老先生复又拿起笔,在砚台里沾了沾,落笔时竟不小心晕了字,他凑近哎呀了一声,又放下笔说道:“罢了罢了,公主拿着老臣先前的字去临吧。”

    清河一喜,咧开嘴角,忙道:“是是。”

    李知亦松了口气,拿着字便同着公主一起下去坐在垫上临字。

    张老先生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便言:“老臣便给公主置一学业,就临王右军的兰亭集序,不过公主得写作楷书,十七那日老臣再来察看公主化用的如何,那老臣就先走了。”

    “劳烦老先生了,翠微,送送张老先生。”

    “是。”翠微应下,举灯向前,“老先生这边请。”

    送走了这尊大佛,清河可才坐下喘口气,又吩咐外面再上些果子奶酒。

    “等等,将那王右军的兰亭集序的临本也一并拿来。”

    李知瞧了瞧外面日头,还未到午时,便转头道:“张老先生早起来,却不到午时离开,岂不麻烦劳累,倒不如午后再来的爽快。”

    清河支着下巴,叹了口气,“一日之计在于晨,他这是怕我躲懒呢。”

    李知听此,眉眼都染上一层笑意,轻轻浅浅地,此前她来时有几日公主也还未起呢。

    清河见她笑,便盯着瞧,喟叹道:“先生有才又有貌,为何还未嫁人,难道是全长安都没有先生可以入眼的吗?”

    “净是胡说,我如何能识得全长安的郎君?”

    说到此处,清河便亮了眸子,凑近道:“这不难,我去让父亲去办个诗会……”

    清河还未说完,被打李知打断了,她放下笔,无奈地笑了笑,“越说越不着边际了,还不快快住嘴。”

    “莫非……先生有心悦之人?”清河转了话头,又来了兴趣,“让我猜猜,是不是那日提及的故人!”

    被清河点破了心事,李知眉梢微挑,面上镇静得很,轻声道:“公主若是闲来无事,不若我也置些学业,那就上林赋吧,日子呢……”说道此处,她也真抬头想了想,随即眉开眼笑,“不如就和张老先生一样,定在十七那日吧。”

    清河听此脸都吓白了,苦苦哀道:“上林赋可比兰亭集序长的多多了,先生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李知扬眉笑笑,“那暂且放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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