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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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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便到了十二月十四。

    天下家的继位祭祀大典是在后山坛前。

    风雪停歇,难得的日照当空,四周燃着炭火,宾客络绎不绝,倒也不觉得冷了。

    宴景山送上一尊玉雕作贺礼,便被引导入座。

    旁边是一早便来了的萧誉。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低声问道,“你知晓这大典是做些什么?”

    “族老会上去说三个时辰的天下家史。”

    “什、什么?三个时辰?”在这寒冬?在这山边?宴景山震惊。

    不多时,吉时至。

    天下雪从容地走上高台,一身白色的繁复衣裙,一袭月白色的滚毛斗篷。金钗步摇鬓边摇晃,明艳照人。

    “她不就是那个,前几日在城外的那个?”宴景山激动地拍了拍萧誉。

    “开心吗?你曾在城外偶遇过天下家主。”他面无表情地回道。

    ……被你这么一说就不太开心了。

    天下雪把三尺长的高香从天下洺的手里接过,插在香炉上,磕了三个头,便走了下去。

    随后族人将一桌一椅搬上高台,八十岁的族中长老坐下,拿起桌上的家史,朗声开口。

    “就这?”

    “对,就这。”他得知传位大典是这个流程的时候也很惊讶,他以为会上表上任家主天下洺的功绩,天下家对未来的展望,隆重而又盛大的祭祀仪式,结果,是念三个时辰的家史。

    真是有意思的一个家族。

    一个时辰后,宴景山昏昏欲睡,只能没话找话了,“也怪我们,来的时候不对,如果是第一任家主传位,大约听半炷香便结束了。”

    不知为何,萧誉听了这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岁月辗转千年,这家史,确实太长了。长到快要不被王家所容了。

    萧誉发现了,这天下家的家主,最有出息的几位,都尤为短命,大约是勘破天机的报应罢了。

    晚上设了流水宴,从天下山庄一直摆到延殇城的主街上。

    城中的百姓皆可来过吃一顿水酒。

    大约是因寒冬凛冽,故桌上每个位置都放了一个炭炉,炉上是用铜锅装着的骨汤,桌上是一大盘一大盘的肉。

    酒是上好的江南春。

    在这冰天雪地里,倒是应景。

    彼时,天下氏的族人都在祠堂祭祖。

    天下雪捧着连笙的牌位,尊敬地放置在桌上。

    下方族人祭拜,她看到前头的阔兰,手背青筋暴起,不情不愿地跪下去。

    不甘吗?这只是开始。

    礼毕,众人散去。

    天下洺落在后头,低语道,“我原以为,你不会把你娘亲的牌位放在这里。”

    “她大约是不喜欢在这里的,但是,我看到她们憋屈地跪在下头,一脸地含恨,我又觉得快意了。”她笑得风轻云淡。

    “我不愿你此生只为仇恨而活。”

    “父亲应当偷偷看过我的命书吧?”

    天下氏出生的孩童,除了在周岁的时候占卦赐名,还会批命书。

    这些东西都会放在西楼上,只有家主能进。

    而她的命书只有八个字:颠覆天下,二十二终。

    “这天下家倒是富甲一方呐。”

    宴景山还在感慨,便听到天下惜娇俏的声音,“陌沉哥哥,你来了怎么不找惜儿?”

    一身华服的阔兰款款而来,“惜儿,怎么一见面就喜欢缠着你陌沉哥哥玩?”

    “姑母。”萧誉浅浅一笑。

    阔兰是上任家主天下洺的夫人,也是当今圣上萧君论的表妹,萧誉喊她一声姑母。

    “惜儿一直想去城外赏雪,如若你们没有别的事,明日便一起出去走走。”阔兰建议道。

    “前几日听景山说惜儿染了风寒,这身体刚愈,还是莫要吹风的好。”

    天下惜从看着萧誉一脸期待到看着宴景山一脸愤恨。

    宴景山:……

    天下雪刚走到前厅来,便看到他们谈笑的一幕。

    “怎么了?”九月不解地问,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幽怨盯着宴景山的天下惜。

    “是不是很可爱?连生气都这么可爱。”

    “谁?”九月不解。

    “天下惜,小时候我最羡慕的人就是她。”羡慕她虽然父母双亡却能得到所有人的宠爱。

    天下惜的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她的父亲在她四岁那年外出办事,路遇劫匪再也没有回来。

    老太太便把她带在身边亲自扶养。

    所有人都很疼爱这个妹妹,包括一直带头欺负她的天下映。

    “天下家主。”宴景山发现了她们,愉快地跟她们招手。

    “你们认识?”阔兰问道。

    不愧是当了二十多年的庄主夫人,端庄识大体喜怒不形于色。

    “前几日天下家主帮了我一个大忙,还没有好好感谢呢,若明日有空,我在潇湘楼设宴,亲自款待天下家主。”宴景山愉快地邀请。

    天下雪慢慢走近,点头算打过招呼了,“举手之劳罢了,据说潇湘楼的冬日宴名满天下,早就想尝尝了,得宴公子请客,便却之不恭了。”

    “那九月姑娘也一起来。”宴景山道。

    “你们年轻人就该多出去走走,惜儿身为东道主,明天带着他们一块出去罢。”阔兰笑笑,提点天下惜,“我先去忙,惜儿照顾一下你陌沉哥哥。”

    阔兰走后,剩下四人相顾无言。

    还是天下惜打破沉默,“陌沉哥哥为何这么晚才到?”

    “路上有些许事情耽搁了。”说罢便瞧了一眼天下雪。

    天下雪:……

    “家主,刚刚族老喊你过去呢。”懂事的九月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天下雪舒了一口气,带着九月走开。

    这到底是什么人间修罗场啊!

    快要走出前厅时,忍不住回望,便看到萧誉一直瞧着她的背影,看到她回头,轻轻地勾起了嘴角。

    “话说回来,为什么萧誉看到你不意外呢?”九月低声问道。

    天下雪讥笑,“都是一个山上的妖怪。”

    大家都对对方的身份心知肚明,不说破罢了。

    第二日,只停歇了一日的大雪又落得纷纷扬扬。

    她不想与天下惜同路,便早早带着九月出门。

    雪天的长街冷冷清清。

    九月给她打着伞,低声和她汇报,“天下映三年前就嫁到王都了,你猜猜嫁给了谁?”

    她这几日都没有在天下山庄看到天下映,她这嫡姐,连家族的继位大典都不回来,让她好生奇怪,她便让九月探查去了。

    她身为家主,倒也不至于连这个也不知晓。“嫁给司马丞相的次子司马宜了。”

    “对,但司马宜是个瞎子。”

    “哦?”这就有点意思了。

    天下氏的家主是命定之人,皆由卜卦而出,一日未出新家主,凡是天下氏血脉都有机会,天下洺和阔兰没道理在这个时候将唯一的女儿远嫁去王都,还是嫁了个瞎子。

    “最有意思的是,嫁给司马宜是天下映自己决定的。这桩婚事吧,原本天子是不许的,毕竟王族忌惮天下氏已久。家主嫡女嫁到丞相家,天子是不愿看到的,但是你猜猜是谁促进了这桩婚事?”九月尤其热衷于这种“你猜猜的”的游戏。

    “谁?”总不能是天下洺吧?

    “是萧誉。”九月一副就知道你猜不中的傲娇表情。

    这倒真是有意思了,明年开春她要进京述职,必定亲自去会一下她这位嫡姐。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城中的胭脂铺,九月突然想起前几日拿金粒来打造了支步摇,便顺路取了。

    “好看吗?”九月当即戴上,接过掌柜递过的铜镜细细地看。

    她们到潇湘楼的时候,萧誉和宴景山已经在泡茶了。雪狐慵懒地窝在萧誉的怀里,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宴景山看到她们进来就起身迎上来,还夸了一下九月的新步摇。

    九月一下子就心虚起来了,她有愧,偷了他的钱袋,把里面的金粒打成了簪子,还来他面前显摆。

    天下富贵看到天下雪进来,便高兴地过来蹭蹭。

    天下雪撸了一下狐狸头,轻轻挠了挠它的肚皮儿,几天没见到它了,还怪想它的。

    宴景山就很疑惑了,“陌沉,你这小狐狸好像很喜欢天下家主啊。”

    萧誉抬头瞧了一眼谄媚得不像话的富贵,低低地笑着,“大约是天下家主生得漂亮,讨富贵喜欢。”

    “等等,你说这雪狐叫富贵?”九月震惊。

    “对吧对吧,我知道的时候也很震惊,这么漂亮的小狐狸怎么能叫这么庸俗的名字呢?”宴景山附和。

    九月就知道,这狐狸肯定是天下雪的,因为她们在江南的那只大黄狗就叫旺财!

    四人又闲聊了一阵,喝了会茶,宴景山约莫天下惜也快到了,便喊店家上菜。

    “这冬日宴是什么?”九月从未听过,甚是好奇。

    “我也不晓得,我问店家也不说,神神秘秘的。”宴景山每回来延殇城都是盛夏,从来就没吃上过。

    萧誉淡淡地开口,“我吃过不少回,就是用冰块和羊肉一起煮,加上一种延殇城独有的下雪天才生长的野菜。加上一壶清凉的凌霜花酒,便是冬日宴。”

    “下雪天才长的野菜得多好吃啊。”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宴景山和九月两人愉快地探讨起来,门在此时咯吱一声被推开。

    是天下惜俏皮的声音,“呀,你们都到了啊,怪我怪我,衣服头饰选了半天。”

    “我们也是刚到不久。”宴景山答。

    “陌沉哥哥,刚刚在路上看到有卖熏香,我给你买了些许。”

    “不用。”

    天下惜热情地摆弄刚买的东西,毫不在意萧誉拒绝的话。

    刚刚和谐的气氛荡然无存,甚至有些许尴尬。

    宴景山第一个试图逃离,“这菜上得真慢,我去催催。”

    “宴公子,你去不合适,我去吧。”九月非常地上道,迅速逃离这修罗场。

    好不容易熬到上菜,天下惜又张罗开了,“陌沉哥哥,你和景山哥哥每回来延殇城都是夏天,定然没有尝过这特色吧?”

    哦?方才萧誉还说他吃过几回这冬日宴,他来延殇城这事,天下惜好像不知情啊。

    吃饭时候也很尴尬,天下惜一直在说话,宴景山偶尔附和,萧誉沉默不语。

    天下雪也静默地吃饭,顺便给富贵喂点鲜鱼。

    这冬日宴确实名不虚传,虽是用冰水煮的汤,竟也很鲜甜,野菜也脆爽。

    自己从前没吃过,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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