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林姑娘吗?
当他们坐着马车回到县城时,天色已晚。
黄昏的余晖映照着他们的身影,略显绵长。县城的石板路边,商铺的灯笼已挂起,摇曳生姿。
人们的喧哗声中带着一天的疲惫与欢愉。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二人终于回到了林家,一座不大但精致的屋宅。推门而入,院内的桃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恍若温柔地欢迎他们归来。
“二姐,云渝哥,你们怎么回来了?”林织芳正与林织秋、林母围坐在饭桌旁,用着晚饭,一见他们便扔下筷子,冲了过来,“你们吃饭了吗?快来吃饭!”她兴冲冲地拉着他们到了饭桌旁。
林母见到他们的归来也很是惊讶,“织叶,云渝,你们今日怎么想着回来了?”
林织叶和林云渝对视一眼,林织叶便开口道:“娘,此番回来,是有件事情想要和家里商量。”
她将陈氏求借银两的事情详细道来,不漏任何细节的叙述,林家的厅堂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黄昏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每个人的脸上。
最心急口快的林织芳率先打破了沉默,“三十两银子也太多了吧?我们赚钱也不易啊,再说,陈家与我们毕竟有过旧怨,今日我们若轻易借钱,岂不是显得我们林家软弱可欺?”
林织秋听后,眉头紧蹙,她最为严谨,开口便是:“三妹所言极是,但仁义之心也不可缺。我们若置杨中天于不顾,恐怕会愧对自己的良心。何况,若他真被陷害,今日我们的援手也许能换来将来的益友。”
“大姐你说出了我的想法。如果一文不借,未免显得我们心肠太硬,”林织叶思索着,“虽说如此,要拿三十两银子出来又未免多了些。”
林母听了女儿们的话,沉默片刻,细细品味了一口鸡汤后,缓缓说道:“陈氏虽曾与我们有过节,但仁德为先,若真如你所说,杨中天是个值得帮忙的好青年,这银子,我们林家还出得起。”
听母亲这么说,林织秋是松了口气。
林织叶犹豫着开口道:“母亲,我们若是借出去,恐怕陈氏一时半会儿还不上。”
“借出去的钱,便是打水漂,心里要有这个准备。”林母语气坚定,威严中带着慈爱,“我们帮人,讲的是情义,不是交易。若哪日我们落难,也希望有人能伸出援手。不过,”林母话锋一转,“家中的财务,自然是要考虑周全,出手相助,切忌盲目。”
“那我倒是有个办法,我们借出二十两银子给陈氏,一来可以帮助他们度过难关,二来也不会过分影响我们家的开支。至于剩下的,若他们确有急需,咱们再视情况而定。” 林织叶的提议很快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二姐聪明,”林织芳也笑着附和:“既不会让人觉得我们心慈手软,又能体现林家的仁义。”
一家人便在这样的讨论中,用完了餐。
夜幕降临,静谧的院落中,只留下树影婆娑和星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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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渝抱着沉甸甸的银子,随同林织叶穿过了石板铺就的街道,来到了陈家的门前。
门扉半掩,透出一丝萧瑟。林织叶轻叩门环,声音清脆在寂静的巷弄中回响。
陈氏听到敲门声,急忙迎了出来,面容憔悴。见是林织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急忙行了一礼:“林姑娘,何以光临我这陋舍?”
林织叶从林云渝手上接过钱袋,“陈婶,这里一共是二十两银子,希望能帮你们渡过难关。”
陈氏接过银子,手颤抖着,仿佛接过的不仅是重物,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情意。
她紧紧握着林织叶的手,眼中含泪:“我这老命不值钱,可我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也就没了依靠。林姑娘,你这份恩德,我没齿难忘,实在是无以为报。”
林织叶摇了摇头:“陈婶,你我本是邻里,相互扶持本是应当。今日之事,无需挂怀。眼下,把杨公子救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陈氏连连点头称是。
林织叶离去后,陈氏紧握着银子,回到屋内,又小心翼翼地将银子藏好。
这些日子以来她四处东拼西凑借了十两银子,现在加上林家的这二十两,她总算凑够了三十两银子,摆平了那桩无妄之灾。
刚救出儿子杨中天的那几天,她总是热泪盈眶,感恩的浪潮在胸中涌动,心中的精明和计较一并褪去,眼目看周围的万事万物都觉得甚是美好。
没过几天,那股感动散去,她的心中有了新的打算。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身材瘦弱,面色苍白,但眉宇间却透着几分英气,尽管家境贫寒,但他勤奋好学,学识渊博且为人正直,是她的骄傲。
林织叶这姑娘要貌有貌,要头脑有头脑,如今在县城里做生意风生水起,以后大有前途。如今还不计较她们两家过去的种种,大方出手相助,实在是人美心善。
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她的宝贝儿子。
她盘算着,若能将林织叶这样的姑娘娶为儿媳,那自己的晚年便有了依靠,家境也能翻身。不仅如此,如若能化为亲家,欠林家的银两,便再也不是债务,而是维系双方的纽带,自然也不用还了。
简直就是尽善尽美。
她的心,不禁在这想法上打了个结。
只不过,林织叶身边有那个林云渝,有些难办。
俩人貌似关系非同一般,如今还被众人吹为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毕竟他们还未成亲,一切都还没尘埃落定,她的儿子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林云渝或许身强力壮,相貌出众,但毕竟只是来路不明的一介粗人,也不曾听闻他肚子里有什么墨水。
自己儿子则满腹学识,心地善良。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这般优秀,不比林云渝差半分。
一日,母子俩坐在屋内,陈氏边梳着手中的白丝,边试探着说:“儿啊,你这次能够平安无事,全亏了周围好心人的相助啊。”
“这次真是多亏了大家的帮忙,我会铭记大家的恩德。日后如果他们有任何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杨中天对天抱拳说道。
“尤其是林家的林姑娘,她一听说你有麻烦,二话不说答应要借我二十两银子,没有一丝踌躇。”
杨中天眼睛瞪大了,“竟有此事吗?”
“是啊,她听说你是见义勇为,才遭人威胁,对你很是敬佩。不巧她身边没带这么多银两,心下着急,便连夜赶到县城里去拿来银子,交到为娘的手上呢。”
陈氏手中的梳子在白发上轻轻滑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时不时地抬起眼,打量着杨中天的反应,见他露出惊讶之色,便继续着她的话语。“你见过林姑娘吗?”
杨中天摇了摇头。
陈氏见子不语,心念一转,又道:“你可知道林姑娘那身段,婀娜多姿,走路生风,就连县衙大人见了,也得赞一句‘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呢。”
杨中天不禁心想,娘亲这是何意?
“当然,貌美如花的姑娘多的是,但如林织叶这般兼具才情与德行的,可就难找了。像她那样,不光自己立足,还能扶持一方,这样的佳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见的。这二十两银子,对她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见她对你,不啻于过河之鲤,必得施以援手。”
杨中天虽然年过十八,但还如孩童般纯情,对于感情之事,是个初生牛犊。听母亲这般描述,心里不禁对林织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情愫。他轻咳了一声,试图掩饰内心的波动。
“林姑娘实在是太…太慷慨了。”
陈氏见儿子有所触动,更是掩不住心中的得意,继续渲染着,“不但如此,林姑娘的厨艺了得,头脑聪明。她做的菜色啊,那是人人称赞。不仅如此,她还心思细腻,待人接物也极有礼节。那日她过来,行事举止,娴静得很,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杨中天的心中波澜再起,想象着林织叶娴静的面容,不知怎地,心跳竟忽快了几分。他低下头,不让母亲看见自己脸上的潮红。
“母亲说的林姑娘,我确实应当好生感谢。”
“这二十两银子,我们一时半会也还不出来。林姑娘也体谅我们的难处,不催着我们还,但毕竟是一大笔钱,这样亏欠别人,为娘实在是心下难安。”陈氏假装忧伤地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娘,这笔银两,虽然我现在拿不出来,但林姑娘的恩情,我是一定要还的。”
陈氏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娘倒是有个主意。林姑娘这次回村子里来,是为了耕田种地一事儿,那活儿可不是姑娘家干的。”
杨中天闻言,喜笑颜开,“既然她正需要人手,那我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陈氏满意地微微点头,“去吧,你也该多去走动走动,给人家多干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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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春风拂过嫩芽,杨中天扶着一把磨得闪亮的锄头,迈步来到了林家的小院前。
他穿着朴素的青布长衫,衣襟微微被风吹起,沾染了些许路尘。他的手心里,因紧张而渗出了汗水。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提气敲响了门扉。
竹门应声而开,林织叶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她穿着一袭白色的绸衣,款式简单,却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的身姿。细腰束带,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透出一种不经意的曼妙。
她的发髻简单地挽着,几缕青丝随风轻扬,更增添了几分柔和的气质。她的眉眼间,透着温婉与聪颖。
来这里的一路上,杨中天已经无数次在脑海中绘制过多张林织叶的面容。如今见到她,发现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貌美,心中的欢喜如涌泉般难以遏制,却也不敢明显表露,只能硬生生压下去。
“公子是?”她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林姑娘,在下杨中天。姑娘救我于水火,杨某无以为报,听闻姑娘近日忙于农耕一事,特来帮些小忙,以表寸心。”杨中天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尽是诚挚。
“原来是杨公子。”林织叶轻轻一笑,“你言重了,彼此乡里,相助乃是分内之事。”
杨中天心头一暖,但仍旧坚持道:“林姑娘高义,杨某肝胆皆感,当涌泉相报。今愿从早至晚,助姑娘耕作田间,虽不值一提,亦是杨某的一片心意,望姑娘成全。”
林织叶见他如此诚恳,便不再推辞。
借了这么大笔银子出去,又不知何时能还,让这个男人来替她干点活也是应该的。
她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杨公子既有此心,请进来稍等片刻。待我稍作准备后,便即刻出发。
杨中天心中一荡,随着林织叶的步伐走进了院子,只觉得每一步都踏在了云端。
他注意到,林织叶走路时衣摆轻扬,宛如湖面上飘动的碧波,而那偶尔回眸的一笑,更是令他心旌摇曳。
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咳嗽声,杨中天顺声望去,便见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从暗影中走出。
那人肩宽膀阔,一袭蓝布长袍虽然洗得有些褪色,但仍遮不住他身上的威严之气。
林云渝盯着杨中天,神情不掩敌意:“来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