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礼
龙芸在杏林湖休养了四日。浩汤每晚过来陪她,只最后一日没来,是回幽州去了。
第四日上,龙芸自觉稍稍复原,化作人形上了岸。
上岸时,她垂头望了望湖水中自己的倒影。脸色苍白,瘦骨嶙峋,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
这怎么去见微微呢?
微微见她这模样,一定会担心。可要再不回去,微微也一直在担心吧。
龙芸动身,慢吞吞往上清峰走。
本来土遁转瞬即至的宿舍,她走了半个多时辰。一路上气喘吁吁,时不时要停下来。
此时的龙芸,连当初东极宗那个体弱多病的少女还不如。别说是一个修士,便是未曾修道的凡夫俗子,都能轻易将她推倒。
龙芸心中难受。体内的灵力,恐怕连一境都不剩了。她树敌太多。如果再不能用噬神之术,她将何以自保?
五行灵力非一朝一夕能修成。一年能上一境就算是进展神速了。她要花多少年才能修得原有的修为?而她的故人,又怎么可能给她成长的时间。
龙芸回到上清弟子宿舍。微微在舍中,见到龙芸,又是欢喜又是难过。
她迎了上来,瞪大眼睛看龙芸脸色,“姐姐,姐姐你要不要紧?”
龙芸问:“你知道了?”
微微点头,“第一天晚上你不回宿舍,我就很着急去找大师兄。他没说什么事,只是告诉我你这几天都回不来。后来我就去齐物殿找师尊。师尊对我说,你的修为是从别人元神中取得,只能废去……”
龙芸听了,连声冷笑。微微握住龙芸的手,道:“姐姐怪我。是我一心要上昆仑,这才连累你……”
龙芸道:“罢了,就算没有你,我也逃不出这些人的手掌心。”
微微抓紧龙芸的手,说:“姐姐,我会好好修行,我会努力变强。”她望向龙芸,大大的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芒,“你保护了我半辈子。这一次,换我保护你。”
龙芸听得发笑,弯曲食指刮她的的鼻子,道:“就你这小丫头片子。你好好上课,别被人欺负,我就谢天谢地了。”
她一路徒步走回宿舍,这时再站不住,坐到桌边接着问:“你都选了些什么功课?这几天去上课了吗?先生们好吗?”
微微点点头,“选了。都上过课了。先生们很好。”她指向书桌上摆放的一大摞书,“姐姐我帮你选了跟我一样的课,除了术法课程报了不同级别。我替你把书本都带回来了。”
龙芸看着那一大堆堆到与窗台齐高的书,有些惊住,“你这,你这是选了是多少课?”
微微说:“不多啊,就是水系和木系的两门术法课,然后天道仙尊的《天人感应》,南伯子葵道长的《周易》,玉清院的《博物》。师尊开的《神识》,大师兄的《剑阵》,还有撄宁师兄的写字课。”
龙芸吃了一惊,“你才入昆仑呢,一上来便选这么多课……”
上一世她初入昆仑,除了两门术法,新弟子必修的剑阵,别的什么也没选。可因为没有修行根基,就这三门课,都将她累得够呛。
龙芸道:“你还想不想休息啦?”
微微说:“师兄说这些都是很好的课……”
龙芸道:“什么天人感应周易,跟修行毫无关联。全是浪费时间。除了应付考试,学了毫无用处……”
龙芸望着那一摞课本,一个脑袋涨得两个大。
微微嘟起嘴说:“可是,可是我好容易来昆仑……也不知道过这一学期,会不会被赶走……”
龙芸默然。
上一世的微微,从来没有机会修行。沦落妖寮,后来生死不明。别说修行,连自保也不能够。
微微说:“姐姐,我想变强。变强一点,我就能保护你了。”
微微说到做到。明明是个休沐日,她却抱着书本跟陆通去上清宫修行了。
龙芸留在宿舍休息。
近晌午时,石栎来了。她提了一只不小的篮子,不请自来。
她将食篮放在桌上,转身问龙芸:“伤好点了吗?我给你带了些吃的。”
龙芸后背还疼,只能俯卧。这时趴在床上装睡。
石栎也不介意,走到她床边,从袖中掏出一瓶创药,道:“昨天浩汤没在,你没上药吧?把衣服脱了,我替你把药涂上。”
龙芸仍是装睡不做声。
石栎毫不客气,冷着脸道,“我耐心有限。你自己不动,还得我伺候你?”直接上手脱她衣服。
龙芸一翻身,怒道:“你做什么?”
石栎道:“上药。”
龙芸道:“我不需要。”
石栎道:“你连床都下不了,还嘴犟什么?”
龙芸道:“我怎么下不了了?我现在就下给你看看。”她说着从床上蹦了起来。
石栎冷笑一声道,“行啊。看你精神好得很。我把药带到了,随你上不上。”说罢转身走了。
石栎走后,龙芸饥肠辘辘。终于忍不住打开了石栎留下的食篮。
食篮分上中下三层。上层是樱桃葡萄和西瓜,中间是人参枸杞鸡汤、牛肉和米饭,底下是姜汤、小米粥,枣糕芝麻丸,还有些鸡爪小吃。
这可不像是膳堂会做的东西。倒像是公主府的。
龙芸赌气把饭盒盖回去,道:“谁称罕!”
她趴回床上,气嘟嘟地趴了一会儿,实在太饿了,心想放在这儿也没人吃啊,等微微回来就该凉了;而且反正她是吃了还是倒了,石栎都不会知道。
于是龙芸起来,把食篮里能吃的东西全吃了。吃完以后往窗里丢了一块西瓜皮。
西瓜哎。龙芸想。这个季节哪来的西瓜。肯定是用灵力催熟的。也只有公主府才可能有这种水果。
龙芸吃饱喝足,浅浅睡了一觉。
午后,弟子们都出去了,宿舍空无一人,周遭很安静。
下午过半,又有人敲门。
龙芸问:“谁呀?”
撄宁在外头说:“是我。”
龙芸说:“你请回吧,这是女弟子宿舍。”
撄宁已推门进来了。
他拄杖站在门口,看向龙芸,脸上殊无笑意。脸色并不好看。
龙芸趴在床上,侧脸看撄宁,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这些人知道她挨了打,一个一个过来看她笑话。
撄宁拄杖走进来,见她面颊稍有血色,居然还会赌气,不禁轻笑出声,道:“知道你挨了打,过来看你笑话。”
龙芸抓起枕头扔了过去,“你给我出去!”
撄宁闪身避开她丢来的枕头,道,“还能扔东西。看来打轻了。”他来到她床边,微微笑道,“我还偏就不走了。”
撄宁站在床边。龙芸只得往墙壁里让,一面把被子往身上裹。
撄宁说:“你让我看看好不好?”
龙芸道:“看什么?”
撄宁道:“师姐说你不肯上药。”
龙芸道:“我没事。你赶紧走,别让我赶你出去。”
撄宁道:“你现在灵力尽失,想拿什么赶我?”
龙芸心下一沉,看来她被废修为的事,师兄师姐是都知道了。
撄宁说:“我给你选择的机会。要么让师姐帮你上药。要么就我来。”
龙芸道:“我不上。”
撄宁道:“你不会逼我用强吧?”
龙芸道:“你敢!”
撄宁转身走去窗边,找到石栎留下的药罐。他背对龙芸,道:“你自己把衣服脱了。把背上的伤口露出来。”
龙芸一言不发,下了床,往身上罩了一件外衣,便往门外去。
可是撄宁比她更快。他一个瞬影便闪到门前,堵在门前,脸上毫无笑意,“去哪?”
龙芸道:“要你管。”
撄宁靠在门上,道:“快点,自己脱衣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他闭上了眼睛。
龙芸转身便去开窗,想爬上桌子往窗户外跳。
可她这时灵力尽失,脚步踉跄,想爬窗户可不容易。
而撄宁已闪至她身前,不由分说,抓起她的手腕,接着使力将她带到了床边。
龙芸还想挣扎,已被撄宁轻轻地按在了床上。
他稍稍使了一个束缚的禁止,便将龙芸的双手束在了两侧床柱上。
龙芸毫无反抗之力,又羞又恼,却是无可奈何,“撄宁,你……你无耻。”
“是了,我本来就……”撄宁本想调笑,可不知怎么又转了念头,正色道,“你放心,不该做的事我不会做。不该看的我也不看。我只是替你上药。”
他的语气冷静又坚硬,全无平时调笑模样。
这时龙芸便感到两根冰凉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后颈,将她身后的衣衫提了起来。背上的衣裳,从上至下划开了。衣衫像花苞似的被掀开到两侧,露出她伤痕累累的背脊。
大部分的伤口都已经结痂,有几处未结透,还透着血色。触动时会疼。
撄宁看着满目的血痂,一时有些呆滞,轻声道:“师尊也太狠了。”
他接着给她上药。起初手指有些颤抖。龙芸嘶一声,他马上停下来,问:“很疼吗?”
龙芸不做声了。
温暖而光滑的指腹,以极轻柔的力道掠过她的每一道伤口。那温度带着药膏的清凉,从皮肤里渗透进来。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后颈,抚过她的蝴蝶骨,抚过她的背脊,沿着脊椎到她的腰肌。非常轻非常轻的,像无声的抚慰。
有一道鞭伤一直从腰际掠到后臀。撄宁的手指从她腰间往下走,到下面微微隆起之处,便有些微颤抖。
龙芸面色早已赤红,求饶似的轻叫了声:“撄宁师兄!”
撄宁飞快往下一掠,将药粗糙一抹,便将衣衫盖回去。
明明知道这只是给她上药,可这抚触实在太叫人沦陷。龙芸被男人的手指挑拨起不该有的情愫。龙芸咬紧牙关,忍住不由自主的喘息。
她毕竟不是小孩子,尝过男女之情。就算对撄宁并不存有情愫,可这样温柔的抚触,叫她怎么承受得了。
撄宁一直没说话。房间里太过安静。龙芸听见了他的呼吸并不平静,有莫名的悸动。
午后的暖阳由西窗洒落进来。尘埃在光线中轻轻地浮沉。
两个人的呼吸,彼此清晰可闻。
一时间,屋里有了一种诡异的,叫人心醉的暧昧气氛。
龙芸心跳如鼓。响得她怕连撄宁都听见了。
撄宁上药很细心。没有放过任何一处边角。连她双臂上鞭梢带过的伤痕,也全部照顾到。
他又撕开她双臂上的衣衫。那手臂纤细得叫人心疼。黑色的血痂触目惊心。
这样她上身后面的衣衫几乎被除尽了,只靠堆叠的布帛挡着下面点。龙芸被束在床上,面红耳赤,小声道:“还没完吗。”
撄宁坐在床沿,俯身去够她右臂上的疤痕。他的长发垂落在她背上,发尖一下一下挠着她裸露的背脊,叫她痒得难受。
龙芸几乎在求饶,“师兄……可以了。停、停手吧。”
撄宁唔了一声,像哄她似的,“马上。就好了。”手指再次掠过她右臂上的伤口,从肩膀一直到手肘,每处细小的伤口,都照顾到了。
最后撄宁将药抹完。
可他并没有放开她。他接着伸出一只手掌,按在了龙芸背心的肌肤上。手指紧贴她的脊柱。那只手原本冰凉,此时变得滚烫。
一道温暖而强大的灵力,由掌心注入龙芸体内。
那灵力源源不断,仿佛是新鲜的泥土中拔出竹节。灵力汇入龙芸的身体,向她的四肢百骇流转。龙芸只觉浑身酥麻。
这灵力与浩汤的全不相同。浩汤也给她传过灵力,但那是火灵,滚烫而炽热。火灵与水灵相冲相撞,如野马桀骜难驯。
可是土系灵力不同。土生水。土系灵力对于龙芸而言是一种滋养。在龙芸反应过来之前,她的身体便自觉地去吸取那手掌传过来的温和灵力。
龙芸随即反应过来。她制止自己吸食灵力的欲望。可撄宁反而催紧灵力,仿佛要将他的全部都给她。
片刻之后,龙芸意识到不对劲。
“撄宁,你停下。”龙芸颤抖着说,她体内有灵力在周转,仿佛是有了动力的水流,“再这样下去,你修为损耗太大,会伤及元神。”
撄宁却不在意,道:“别说话。凝神屏息,只关注你自己体内的灵力。”
龙芸双手被缚,只能拼命摇头,“不行。这样下去你会掉境的。你连七境都考不过。”
撄宁的额角满是细小的汗珠,嘴上只道:“怎么都比你强。给你一半又何妨?”他的手臂在打哆嗦,实际已快脱力了。
龙芸大惊,“绝对不行!”
她不愿再接受他的灵力,可自己毫无灵力,又无法与他对抗。
她双手被缚,也挣扎不开。这时听见门外有人路过,于是朝窗外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有人非礼我啊——”
这是个休沐日,本来没什么人。但她这么一叫,外面的脚步声当即停下了。
撄宁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小声道:“你给我住口!”他终于撤了手,拖过薄被往龙芸□□的背脊上一盖,骂道:“好心当成驴肝肺。”
龙芸手上的束缚消失了。
这时便有位师姐停在门口,“里面是……”
擅闯女子宿舍本就是犯禁,非礼女弟子更是重罪。
撄宁灵力损耗不小,撑杖起身抹了把汗。他想土遁,结果遁了一次没成。
女子宿舍有土遁禁止。
那位师姐站在门口,问道:“里面的师妹,你还好吗?我进来了啊?”
龙芸道:“没事。我没事。”
撄宁一时着慌,也不及细想,翻身便朝窗户跳。
楚凌云推门进来,道:“方才,我好像听见有男子的声音……”
龙芸干巴巴道:“没有。你听错了。”
这时便听窗外传来撄宁清晰的一声“啊哟”。
接着是拐杖落地的声音。撄宁翻出窗外,正踩上龙芸扔出去的西瓜皮,一跤滑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