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境石
微微在底下瑟瑟发抖，等待处置。
天绝将金绿猫眼随手拢入袖中，低头看着微微，道：“上清宫的弟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微微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磕磕巴巴道：“弟、弟子……明日新弟子试境……弟子灵力微博，想临时抱佛脚……又听师兄师姐说，便是外院弟子也可以……可以进玉清宫借用神器……所以弟子这才……”
“河图洛书本就是上清宫的神器，上清宫弟子想借用，本座当然不能不许。只是……玉清宫弟子训话，你却躲在这儿不走，”天绝和蔼地微笑，“看来是想入我院咯？”
微微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弟子是上清宫的，不敢背叛上清……”
天绝笑得更厉害了，“你们师尊平日忙，没时间管教弟子。尤其是女弟子，一个个全没了规矩。我替师弟管教一下，也是应该的。”转向莲颂道，“给这位小师妹点上守心砂。”
微微方才见识了拔情丝的厉害，哪里敢点这个，赶紧道：“仙、仙尊……弟子知错……”她拼命倒退，却有两名女弟子上前来按住她的手臂。
这时，有弟子过来通禀：“启禀尊上，上清宫弟子浩汤、撄宁在外求见。”
天绝道：“叫他们在外候着。”接着又看向微微，道，“昆仑这些年对女弟子是越来越放纵了，夜不归宿，四处游荡，跟男子勾搭。当年我入门的时候，所有女弟子都须得点守心砂。男女弟子平日隔绝，连话也说不上一句。瞧瞧，现在你一个女孩子半夜出来游荡，师兄们追着你跑。这要传出去，真是毁损昆仑清誉！这五百年规矩是坏的一点没剩了！”
微微被压跪在地上，左手衣袖被撩了上去。莲颂过来点砂。
才要落手，却被一阵袖风挡开了。
龙芸直接闯入殿中。袖风稍带，便将左右众弟子打开。
龙芸牵住微微的手扶她站起，接着又朝天绝伸手，“猫眼石还我。”
天绝看向龙芸的目光，交织着厌恶与贪婪。她朝龙芸□□：“你妹妹和龙珠，选哪样？”
龙芸心念骤转。微微在这，她便受人挟制。要跟天绝对战，实属不易。
龙芸神识与金绿猫眼相接，能够感知到它的所在，并不担心天绝藏起。倒不如先安置好微微，再盗回猫眼石不迟。
龙芸当即躬身道：“弟子失礼！弟子告退。”
一手抓紧微微，当即土遁退出缮性殿。
殿外，浩汤和撄宁都赶到了，两人都是心急如焚。
浩汤上下打量龙芸，见她没事，松了口气。
撄宁忧心道：“你可没有顶撞天绝仙尊吧？”
龙芸摇头，“我只是带微微出来。没起冲突。”
撄宁叹道：“小心点吧。”
天绝倒是没有派人来追。
龙芸接着问微微：“你为什么会在一个在玉清宫？是不是祝楼把你叫过去的？”
微微忙摆手道：“不不不，不是楼哥哥。是我自己想修行。他告诉我在河图洛书旁边运气可以很快地提升灵力。”
龙芸拧眉道：“果然就是他！微微你听着。姓祝的不是好东西！以后他叫你，你千万不可以去。听到了吗？”
微微乖乖道：“哦。知道了。”
当晚，龙芸睡在床上，以神识连接金绿猫眼。
接着便通过猫眼，看见了天绝的书房。
那是一个富丽堂皇、极其精美的房间，四处陈设着价值不菲的法器宝物。黄花梨圆角柜中放置着各类妖灵珠、灵石、小巧炉鼎。金星紫檀条桌上陈设有各色珠玉玩物。墙架上陈列着璎珞水晶雕饰。
金绿猫眼被天绝放在墙架上的紫金托盘中，因此能将房中一切尽收眼底。
接着，龙芸便在黄花梨木书案上，发现了一本黑皮封面的古书，以小纂题字“巫蛊全书”。
那不是天台宗之物吗？怎么会在这里？
随即便想到，为什么天绝会收祝氏兄妹为徒呢？
难道是因为他们献上了《巫蛊全书》？……
次日清早，龙芸和微微被石栎叫起。
“今日是新弟子试镜。赶紧洗漱整理，用完早膳要去太清峰试境台。试境分为两部分。上午以试境石检测灵力属性及灵力境界，下午则要跟相应境界的学长对战来正式确定灵力境界。后面的选课就根据今天试境的结果进行。”
龙芸微微领命。
微微给龙芸梳了两根粗粗的麻花辫，又在辫根绑上了铃兰骨朵。
“这样打架头发也不会散开啦。”微微给龙芸梳完头，打量一番，拍手笑说，“姐姐真好看！”
洗漱整理完后，一起随石栎去太清峰。
大徽没了金绿猫眼，什么都看不见。撄宁借了他一根拐杖，又带他土遁到太清峰试境台。
试境台坐落在太清峰南麓，周围清山碧水，古朴幽静。试境台长宽各二十丈，中央平整，四面稍高，安放着坐席。
试境台东首有一处凸起的高岩。岩上竖着一块与人齐高的黑石，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除此外倒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撄宁指着上方黑石道：“这便是试境石了。”
此时的试境石下，被三院弟子围得水泄不通。只有一小半是新录弟子。倒有不少是赶来看热闹的。
试境石后，站着一位身着浅金道袍的师兄。珠玉满身，光彩照人，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微微盯着那人，看得目不转睛。
龙芸一扯微微的袖子，道：“微微，你不会是又看上一个吧？”
她上辈子跟微微是聚少离多，现下住一块儿，开始了解这丫头心性——看见小帅哥，见一个爱一个。
微微脸涨红了，忙摆手说：“哪有哪有！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陆通道：“那是太清宫的大师兄杞玉。”
龙芸扬眉，“姓杞？是杞忧天的……”前世隔得太久，记不清了。
陆通道：“是。丞相杞忧天的长子。太清宫对他寄予厚望，可以说是万星捧月了。只可惜是个庶出的，要不早就在朝中平步青云了，也不会一直呆在昆仑。”
石栎小声斥道：“休得胡言！”
试境由太清宫开始。新录弟子们排着队，一一上前触摸试境石。
弟子们触摸试境石后，黑石先是会变颜色。金色、青色、蓝色、红色、土色，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五系灵力。
接着根据灵力的强弱，黑石发出相应的光芒。
杞玉站在一旁观察试境石，根据黑石的反应判断灵力境界。
太清的新弟子实力一般。大部分在一二境之间。偶尔有一个三境待定的出来，弟子们便纷纷祝贺。后来又出了一个四境待定，太清宫弟子们欢呼。
便听一个穿着浅绯色玉清弟子服的男子道，“四境待定，可不是四境。毕竟，有的人试境石测出来八境，考了三年却还是个六境——”他说着朝撄宁笑着眨眼，“是吧，颜师弟？”
龙芸望过去，只见那人虽是男子，面色与唇色殷红，如涂了胭脂一般。衬着那一身绯色，更显面色红润。
他手里也摇了一把折扇，扇面上绘着桃花。当真人面桃花相映红。
撄宁坐在轮椅里，没什么反应。
微微小声问陆通：“这位师兄是谁？”
陆通压低声道：“这是玉清宫二师兄方技。他是试境主试人之一。每次撄宁师兄考境都遇上他，就是没打赢。本来以撄宁师兄的灵力，应该过八境了。”
微微问：“考不过会怎样呢？”
陆通道：“考不到相应的境界，就不能修更高阶的课程。还有藏书楼、法器阁许多地方就都进不去。三清逐鹿多少会吃点亏。”
微微说：“啊这样……那上清宫这两年逐鹿都没赢，会不会就是因为……”
陆通点头道：“是的。咱们院弟子中最厉害就是大师兄，八境，可他经常要回幽州。他不在我们就只有挨打的份。其他两院，杞玉八境，李观七境；莲颂八境，方技七境，师书七境。而我们这边，撄宁师兄一直没过七境——”
微微问：“师姐呢？阿栎师姐也没过吗？”
陆通道：“师姐的情况很复杂。她的实力肯定是有的。但她灵根残缺，用不了自己的灵力……所以主试人一直不让她过七境……唉，咱们院就是有点儿……青黄不接。”
只听方技笑道：“是啊。你们神器都输完了。今年再输，还有什么可拿呢？……唔，要不然就是拿希夷神剑。”
大徽听见便接话：“哦，这个你死心，拿不了。”
方技摇着扇转向大徽，见是个瞎子，不禁笑出声来，“这是你们院新录的弟子？……你们师尊可真有意思。才收个瘸的，又收个瞎的。”
“鸡哥哥，我劝你闭嘴哦。”龙芸冲方技笑靥如花，两人相对，一时竟不知谁比谁的脸更加妖孽，“否则叫你又瘸又瞎。”
方技觑向龙芸，微眯起眼，“你就是上清宫传说中的……”
“——小师妹。”撄宁一把将龙芸拖到轮椅另一边，对方技道，“师妹无礼，师兄见谅。”
太清宫新弟子试境将要结束。最后一个是汤叶。
汤叶上前触石，黑石发出青色的微弱光芒。杞玉道：“木系，三境待定。”
汤叶走下来，神色郁郁，显然对这结果并不满意。
微微上前对汤叶道：“祝贺叶哥哥！”
汤叶冷淡道：“祝贺什么？”
微微道：“我刚刚数了。太清宫四十二人，三境只有五个，叶哥哥是第六个。再加一个四境的。四十二人，叶哥哥前七，不应该祝贺吗？”
接下来到玉清。
玉清宫新录弟子最多，有五十余名，其中一半是女子。玉清宫弟子许多出身于修仙世家，实力比太清宫要强。三境有八九个，四境有两个。
祝楼试镜时，黑石发出明亮的红色光芒，比汤叶要强。杞玉道：“火系，三至四境待定。”
微微上前祝贺祝楼：“不愧是楼哥哥！”
祝瑶见微微，凶道：“你走开！”
祝楼道：“你别这样。她又没安坏心。”
祝瑶还欲辩，李观已叫了她的名字。
祝瑶来到试境石前触石。黑石同时发出土色与青色光芒。杞玉道：“土系与木系，三境待定。”
下面一众人都在惊叹，“土木双修！”
微微问：“土木双修很好吗？”
陆通道：“是。因为土生木，两系灵根可以相互促进。这是很难得的。有的人同时具有两种灵根，可灵根之间属性相克，便只能单修一门。像咱们大师兄，听说他同具水火两种灵根，只能放弃其中一种。”
玉清宫试境结束。接着便是上清宫。
上清宫弟子最少，并且灵力也最弱。
一共三十人不到，连着试了十几个，不是一境就是二境。
大徽试境时，黑石毫无反应。别说发光，连颜色都没变。
三院那么多弟子，像这般一点反应也无的，只此一个。
杞玉道：“灵力属性不明。境界待定。”
李观道：“不能啊？你要是一点灵力没有，怎么有人愿意收你为徒呢？”
大徽道：“可能因为我瞎。”
跟在后面的撄宁，闻言忍笑道：“是有这个可能。”
李观道：“你要是没有灵力，怎么上术法课？”
大徽一耸肩，“那就不上。”回转身，以盲杖探路往回走。
李观道：“一点灵力没有，在昆仑就只有挨打的份。”
大徽道：“那得看你追不追得上。”
接着叫到微微。
微微上去触石，试境石也是毫无反应。
李观道：“奇了奇了。这么多年我管试境就没遇到这样的。今天还一连遇到两个。都是上清的。”
杞玉道：“再试一次。你将灵力贯注于手掌，将手掌心贴在试境石上。”
祝瑶便在试境石下，见状嘲笑道：“你昨天不是特地还跑来玉清宫抱佛脚吗？一点没抱上啊？”
微微羞红了脸。
她很努力地将手压上去。试境石发出了非常微弱的光芒。看上去像是蓝光，又有点像黄光，可是过了一会儿，又变成青光。
杞玉看了半天，道：“灵力属性……水系或木系？待定？一境待定。”
方技摇扇笑道：“二三十个人，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看来上清那柄希夷剑，也该挪到玉清来了。”
不仅上清宫弟子觉得羞愧，旁边的看客都替他们惭愧。太清宫是因为大师兄在，人都还在。玉清宫弟子已陆续离开。
祝瑶将离开时，面前忽然出现一个面色冷酷的龙芸。
龙芸拉住祝瑶，将她堵在没有人的角落里，“你偷了天台宗的《巫蛊全书》，拿来献给天绝，然后才入的昆仑，是不是？”
祝瑶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转身就想走。
龙芸一手拦住她，道：“跟我去见天绝。我们当面对质。”
祝瑶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也没什么好对质的。”
龙芸一把揪住祝瑶的衣领，“啪”的一声给了她一记耳光，“不给你点颜色，你是不说实话。”
祝瑶想跑。龙芸伸手轻轻一带，祝瑶便摔倒在地。
祝瑶大叫：“哥哥救我！！”
她这一叫，惊动了所有人。
玉清大师姐莲颂瞬影闪现至龙芸眼前，道：“龙师妹，这样不好吧？”
试境石之后的杞玉也看过来。
李观的花名册已经丢到一旁，就靠嘴巴在喊：“还有没有没试的，快点过来！”
龙芸指着祝瑶道：“她偷了天台宗的东西，又给了你们师尊。”
莲颂道：“空口无凭，可有人证物证？”
龙芸默然。
人证？祝瑶打死不招。
物证。在天绝的密室中，如何进去？
石栎随即赶到，挡在龙芸跟前，斥道：“你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给师门找麻烦吗？”
祝瑶趁机跑了。
龙芸咬牙。
高岩之上，李观又喊：“还有没要试境的？没了就撤啦！”
撄宁道：“有有有！我们院还有一个。”
李观喊：“快点过来！别耽误我吃午饭！”
龙芸道：“我不去。”
石栎道：“每个弟子都要试境。”
龙芸道：“没有那个必要。”抬头发现石栎正十分凶狠地瞪自己，无奈道，“行我去还不行吗。”
龙芸不太情愿地走到试境石前。她知道现在的自己，灵力十分强盛，毕竟是江东加长安多名绝顶高手毕生修为。于是她对自己下了一道禁制，将灵力禁锢住，然后也不敢双手试境，只是点了一根手指上去。
杞玉道：“把手掌贴上去。”
李观看热闹，“别人恨不得整个抱上去，你这——”
他话音还未落，只见试境石像吃了炸药一般，发出绚烂夺目的五色光芒。
龙芸的指尖只是轻轻一触，没想到试境石光芒大盛，放出刺目的白光。
龙芸赶紧撤了手。
结果那块试境石跟有病一样，同时亮起五种颜色。五色光芒先是交替闪烁，接着同时闪烁。最后五色光大盛。
那一刻，昆仑三峰所有目光，都被一道刺入苍穹的五色光芒所吸引。那五彩之光一直射入天顶，方圆十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龙芸：“……”
李观：“……”
一旁的杞玉默了一会儿，最后宣布道：“灵力属性金木水火土五系。灵力境界九境以上待定。”
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
接着一片议论。
“什、什么情况？是大师兄碰了试境石吗？”
“大师兄也没这么强大的灵力啊！还是五系！！！”
“这这这，这比我们真人还厉害吧？”
“九境以上？？那还能选什么课？”
“这……这得是宗师级别吧？？……这也来昆仑当徒弟吗？”
龙芸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从试境台上下来。
上清宫的人一片喜气洋洋。
“没关系！我们烂不要紧，有一个能打的就行！！”
“有戏！有戏！三清逐鹿有戏！”
“啊抢回神器！息壤！河图洛书！盘古斧神木弓！全要全要！”
撄宁道：“你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龙芸气恼道：“我已经很收敛了！我还给自己下了一道禁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