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剖
狼嚎的声音由远及近,在暗夜中听来分外可怖。
绝仁道:“狼王大徽回来了。”
绝巧道:“会不会被人盯上了?要不先赶路?”
祝瑶说:“怕什么,不过是几头狼而已。”
祝楼道:“列阵。保护圣女!”两护法齐声道:“遵命!”
大明教众人抽出佩剑,将破庙团团围住。
破庙之中,祭台周围所有蜡烛都便点亮了。昏暗的烛光照亮了殿堂。
殿堂中央,龙芸被两人抬到了杀猪凳上。她无力挣扎反抗,但是他们还是用麻绳将她的双手和双脚牢牢地捆在长凳上,绑了好几圈,叫她丝毫不能动弹。
祝瑶随手找了一块抹布,塞进她的嘴里。
接着拿出那把削金如铁的匕首,割开了龙芸本就破败的衣衫。
柔软而脆弱的腹部,暴露在冰凉潮湿的空气中。腰腹间横着几道触目的鞭痕,还有白日被坚石摩擦的伤口。
祝瑶用手指用力压在一道血痕上。龙芸痛得忍不住战栗起来。
外间狼嚎声近。祝瑶却浑若无觉。
祝瑶笑了一下,手指轻轻摩挲过她的肚子。金玉匕首的刀锋贴在她的肚皮上,蹭着她的每一道伤口。
“唔,这薄薄的、柔软的肚子,从哪里切好呢?”祝瑶若有所思,拿刀锋来回笔划,“这里,还是这里?”
龙芸整个人绷成一团。腿在不由自主地打颤。
太没出息了。
为什么会这样害怕。
眼前有一抹白色的人影晃动。
一个冰冷而熟悉的男人声音,对她这样说道:“你是龙。磨成龙珠……便是你的使命。”
为什么?……她好像,经历过。
连此刻的绝望和痛楚,都一模一样。
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尾流出来,沿着她的发际哗哗地往下流淌。
外间,闪电划开天幕,照得天地彻亮。
“轰隆——”雷声滚滚。
龙芸疯狂颤动。
她平生无惧无畏,却最怕打雷。
祝瑶抚摸着龙芸剧颤的身体,说:“千万不能乱动哦。要是乱动,不小心切下一段肠子来,你可怪不得我。”
紧接着,天下起倾盆大雨。
那雨声之中,狼吼声由远及近,已至跟前。
可以听到,至少有五头狼,同时在雨夜之中嚎叫。
那嚎叫夹杂着仇恨和杀意,尖利如山鬼夜哭。
绝仁护法喊道:“布剑阵!保护圣女!”
众人仗剑。接着便听到破庙外传来厮杀的声音。
有人被狼叼住了,痛苦的叫声穿透夜色。
“还在等狼王来救你?”祝瑶冷漠地说,“晚了。”
“嘻,就这里吧。”她接着笑。
一道锋利的刺痛划过小腹。刀刃刺破肌肤,横向划出了一道狭长的的刀口。鲜血从刀口两面喷涌而出。
龙芸被紧紧绑着,身体剧烈挣扎颤抖。嘴里不可抑制地发出呜咽声。
祝瑶用麻布随手堵住喷血的伤口,警告道:“再乱动,你的血可要流光了。”
雷雨声中,外面的狼嚎,一声紧过一声。
祝瑶的手指伸进龙芸的腹腔,四处摸索。
“唔,在哪呢?不是,这也不是。”她一面摸,一面喃喃自语,“怎么什么都没有呢?汤叶不是说塞了很多吗?”
她好容易掏出来一粒血淋淋的宝石。她用手帕擦去血迹,发现是一枚黄色的宝石。形状很不规整。
“唔?黄宝石?这是今年刚塞的?还没有成熟吧?”
外面,大雨如注。积水四处弥漫,与血混在一起,变成血河。
“那就只好继续找咯。”
祝瑶继续在龙芸腹腔中翻腾找。
破庙之外,雷声、雨声、狼吼声、呼痛声、惨叫声、喊杀声,混作一处。
有人喊:“快逃!”有人喊:“谁敢逃?不许破坏阵形!”
听见祝楼的声音:“杀!!”
有人喊:“保护圣女!它们要破门了!”
喊杀声近在咫尺。
庙中的修士劝道:“圣女,外面的狼要攻进来了……要不要躲一躲?”
祝瑶也紧张起来,微微渗出汗珠。
这时,祝瑶从龙芸的腹中摸到了一粒什么。
“诶?这是什么?哇……这是一个……猫眼石吧?”
她拿起那粒血淋淋的珠子,凑近屋宇中昏暗的烛光。
鲜血包裹中,赫然是一枚金绿猫眼宝石磨成的妖灵珠。它闪着耀眼的金色,晶莹剔透,正中央一道炫目的眼线,随着珠体的转动而一开一合。
在夜色中,那枚灵珠带着血色的眼线,熠熠生辉,惊心动魄。
“真好看。”祝瑶忍不住惊叹,“不愧是传说中的灵珠。”
祝瑶掏出自己的佩剑,将猫眼灵珠握在手心中。
很奇异的,猫眼灵珠,好像是被剑灵吸附了,自己贴在了她的剑刃根部,变成一只金绿色的眼睛。
砰——!!
一头黑狼破门而入。
那黑狼有一双绿色的眼睛。那双眼如同鬼火一般,亮起在昏暗的庙宇中。
破门之外,飘入数点血色的雨滴。
祝楼大喊:“小心——”
那头黑狼张开血盆大口,猛然扑至眼前!
“杀——!!”
祝瑶大喊一声,高举长剑,一剑将劈向狼头!
剑尖陡然一道金色光柱!
呲啦——
光柱如利刃一般,将狼头至狼身从中贯穿!
血浆喷射,内脏翻飞!
黑狼的身子从正中央被劈作两半!
金光乍破,照得屋内外骤亮。
破庙前缘的屋顶瓦片,四处飞溅!
两扇庙门同时被剑光震飞,一直飞进远处的丛林里,撞倒了两棵松树。
黑狼裂成两半,内脏流淌。地面上一片血肉模糊。
破庙中的两个修士捂住脸吓得大叫。仆妇跪倒在地,倒退到角落。
祝瑶被溅得一身狼血。
那少女的精致的小脸,赫然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太棒了吧!”她说。
祝瑶低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宝剑上那只眼睛。
那金绿猫眼,灵气缭绕,正中央的眼线一闪一合,好像在眨眼睛。
“难怪爹爹非要找妖灵珠。这也太棒了吧!”
祝瑶握着猫眼灵珠吸附的佩剑,走向大门。
破庙外,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议论纷纷。以敬畏的光芒,望向祝瑶剑刃根处,那道闪耀光芒的猫眼。
接下来变成了祝瑶的主场。
祝楼和两个护法,目瞪口呆地看到,这个本来灵力尽失的小丫头,以一柄佩剑,横冲直撞,斩杀群狼!
那剑好像自己长了眼睛。哪里有血光,它便自己要冲过去杀戮!
她甚至没怎么用力。只是站在狼群之外,随意地比划了几下。
雨幕之中,剑尖所指之处,便有一道金色的光柱划过。
金光所至之处,一片血流成河!
半刻钟后,庙门外遍地是血,混着雨水到处流淌。
狼王大徽重新被渔网困住了,被伤得奄奄一息。祝瑶将剑尖指向狼王的头。
祝楼说:“只剩这一头了,留着吧。仙门之宴,正好拿狼王大徽来开宴。”
绝仁护法说:“不错。狼王大徽屠了好几个村子,正是仙界公害。这一回,我们逮住狼王大徽,正是大明教的功劳一桩。”
雨很快停住。
教众收拾残局。他们清点战利品,打死了有二十多头狼。
他们把狼头割下来,排成一排。狼皮全部扒下来,装了满满一车。
剩下狼的肢体堆成了一座小山。
祝楼说:“这些不带了。去镇子里,卖给狗肉馆吧。”
祝瑶走回破庙里。
龙芸还被绑在那张杀猪凳上,浑身是血,惨不忍睹。
面白如纸,长睫紧闭,像是死了。
祝瑶走到龙芸身边,将自己的剑拿给她看,一面擦着剑上的血。
一滴血滴在龙芸脸上。
“睁开眼看看。这些畜生,本来都不用死的,都是因为你。”她抚摸金光闪耀的猫眼灵珠,“开心吗?我用你磨的珠,杀死了来救你的狼。”
龙芸没有动弹。
祝瑶低头看她,叹气道:“你昨天要是不费劲把狼王大徽放走,他们本也不会来。现在可好。全给你当陪葬了。”
她蹙着眉想了一下,说:“不,你还不能死。”她挥手叫来仆妇,“过来,把她的肚子缝上。”
那仆妇战战兢兢地爬过来,磕头道:“圣女恕罪。老奴只缝过衣服,从没缝过肚皮。”
祝瑶说:“你就当衣服缝呗。”
仆妇看了那血淋淋的伤口,整个人打哆嗦,“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祝瑶一脚把她踢开。
另一个小厮吓坏了,跪下道:“小人,小人也不懂得如何缝针。小人连衣服都没缝过。”
祝瑶说:“随便缝,别让她把肠子掉出来就行。死了也不怨你。”
龙芸僵直地躺在那儿,如挺尸般,一动不动。
骨针刺入皮肉,那痛感是如此的清晰。龙芸本以为自己死过去了,被那一针刺入的剧痛,猛然又拉回了现实。
冷汗大颗大颗地从额头滚下来。嘴里抑制不住发出可怕的叫声,却被塞进嘴里的麻布狠狠堵住。
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连带着整个板凳,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每一针都能感受到。丝线穿过皮肉,撕扯神经。连针的颤抖都清晰可感。
一针以后,又是一针。
疼痛击败了求生的意志。
痛!痛痛!
太痛了!结束吧。求求结束吧。就这样结束吧。
杀了我吧。她跟祝瑶说,可是嘴里只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祝瑶拿着她擦剑的丝帕,擦拭龙芸脸上的血迹和汗渍。
“恨我是吗?”祝瑶低头去看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恨吧。那有什么办法。你是妖,我是人。不把妖杀光,人就无法好好生活。”
于是,龙芸一边忍受着缝针的痛感,一边听祝瑶如是说。
“我九岁的时候,我娘就死了。
“她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孩。也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
“她就是分娩的时候,被一头狼给活吞了。
“那时,我就下定决心,我要斩妖除魔,杀尽全天下所有的妖!”
“你呢,就要帮助我,达成这个愿望。”祝瑶低头说。
“不必怨恨。天道如此。”祝瑶喃喃地说,不知道在对谁说,“就好比,女人呢,就得生孩子。珠蚌呢,就得磨珍珠。不管是妖还是人,他的命,从一出生,都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那一刻,那个白色的、高高在上的人影,与祝瑶重合了。
那道冰冷的、熟悉的男人声音,这样对她说道:“万事万物,都有各自的天命。天道在上,天命难违。”
祝瑶收起剑,手放在龙芸血肉模糊的肚子上,“用你的下半辈子,给我好好地磨珠。这就是你的命。”
外面,响起狼王大徽凄厉的哀嚎。
龙芸猛地睁开眼。
她的耳边,蓦地响起一道瓮瓮的、低沉的声音。
「多可怜哪。」
「龙族的最后血脉,像一个最下贱的畜牲。」
「被那些恶心的杂碎,捆绑、殴打、凌虐,开膛破肚。」
「竟还只求一死。」
「他们吃你的肉,饮你的血,剖开你的肚子,拿走你以血肉磨出的灵珠。」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还要忍下去呢?」
「这个充满不公与痛苦的世界,为什么要让它继续存在?!」
「杀光!」
「杀光!!」
「全部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