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最后一通稿终于审完,相迟转了转脖子,手指捏着鼻根揉了揉。
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
相迟打了一通电话。
对方接起,满嘴怨气,声音里夹杂着被人扰乱清梦的沙哑,“大哥,这都几点了?”
说话的是相迟的大学舍友祁逸朗,这人一毕业便回了南桓过起了啃老的生活。
宿舍哥们儿几个都说他想不开,正处在尴尬的年纪就往家里住。
耳朵迟早被二老磨出茧来。
话题无非是催婚和工作。
祁逸朗表示无所谓,反倒坦荡地说:“没办法,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怎么说,都得受着。”
当事人却很清楚,爸妈开明得很,没有催着他一定要结婚生子,唯一一个条件,别在外面厮混,搞出条人命来便万事大吉。
相迟没回他的话,又说道:“出来喝酒,叫上应总。”
应知行也是对方的舍友,最近在南桓出差。
祁逸朗被气得清醒过来,“不是,大哥,这都几点了,您是寂寞还是想给我找不痛快?”
“有要事商量。”相迟知道祁逸朗会出来,又补充了句:“我去接你。”
“我说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叫人出来得询问一下人家有没有空行吗?”
“你什么时候没空?”
我看你什么时候都有空。
“现在就没空。”
“你有性生活?”
“滚!”
挂掉电话后,相迟开车去了祁逸朗家。
他打开车门,靠在车身上,随手点燃了一根香烟。
祁逸朗走了出来,一眼看向了手夹一点火光的相迟,他忍不住吐槽,“怎么?寂寞了?我说你也该找对象了,总不能一寂寞就找我,你要多待在南桓几年,我精神都衰弱了。”
相迟回了一嘴,“咱半斤八两,别在这瞎絮叨。”
“我什么时候找过你?再说了,我也不挑人熟睡时找啊!”
“没对象这事,咱俩半斤八两。”
“所以我没对象,活该被你找是吧?”
相迟懒得理他,将车钥匙丢过去,“你开,我睡一会儿,困了。”
困了不回家睡,死撑着去酒吧?
祁逸朗无奈,只好照做。
路上没什么车,路灯显得格外萧条。
车内也安静极了。
祁逸朗看了眼相迟。
对方眼皮微阖,神色疲惫。
祁逸朗指尖轻敲方向盘,心里暗道:我当咸鱼,简直不要太爽。
车停了。
相迟还在睡觉。
祁逸朗连接蓝牙,放了一首摇滚乐,将声音开至最大。
相迟被吵得皱起了眉,眼睛微微睁开,看向祁逸朗,“你有病?”
祁逸朗双手环胸,“别用这么幽怨的眼神看着我,懂我刚刚被吵醒的痛苦了吗?”
相迟解开安全带,开门走了出去。
他俩进酒吧时,应知行已经在里面等他们了。
祁逸朗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这么快?”
“见你不得早点到?”
祁逸朗啧啧啧两声,指着应知行对相迟说:“瞧瞧人家应总,这觉悟,这话术。相编你要是有这等觉悟,至于当了二十八年的老处男?”
“是,自愧不如。不过一想,还是你厉害了点。”
祁逸朗:?
相迟继续:“觉悟这么高,确实能比我少当一年。”
祁逸朗:……
直接报我年龄得了。
应知行边低着头玩手机,边调侃:“你俩互怼完了没有?从大学怼到现在,不腻?要不在一起得了?”
祁逸朗:“别了,我有对象的,被误会了可不好。”
相迟:?
应知行:?
祁逸朗吞了吞口水:“暧昧对象。”
……
应知行岔开话题,问相迟:“你们长宁市那边的朔河镇怎么样?”
“近几年经济有了点起色,但一直是长宁市经济最落后的镇。以前那里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乡村,交通闭塞、思想落后。我去过几次,虽然离市区不过四十公里,但生活条件和市区相比,差远了。怎么问起朔河来?”
“我想在朔河开个农庄。”
相迟皱了皱眉:“长宁市能开农庄的地方这么多,为什么挑朔河?而且你不是本地人,方言差异、交通阻力这些因素都影响你农庄的建成。近几年政府为了加强朔河镇的经济建设,多次推行了扶贫政策,最终都以失败告终。长宁市政府已经不再补短板,而是促长板,拉动其他区镇的经济,弥补朔河镇的经济漏洞。朔河镇经济发展不起来最大的原因就是当地人的思想,固执、冷漠、不听劝。你在那开农庄,就要跟他们打交道,很难。”
应知行看了眼手机,笑起来,并没有因相迟的这些话打退堂鼓,“我在那也待过一段时间,如果能利用当地的自然资源建农庄,我想还是蛮不错的。我倒不觉得那里的人固执、冷漠、不听劝,相反,他们淳朴、善良、坚韧、勇敢,这些品质是很难得的。”
讲到这,应知行又想起一个人来,嘴角依旧上扬着。
相迟又觉得自己先入为主了,仅凭着小时候在朔河镇的不快乐经历,遇到了几个凶神恶煞的朔河人,再加上长期以来新闻对朔河镇的不友好报道,已经形成了他对朔河镇固执、呆板的不友好的刻板印象。
一个新闻人这样想,实属不应该。
祁逸朗叹着气,闷了一口酒,“我说你俩管过我死活吗?对着一个没有工作的人谈工作。咱是来喝酒的,还是来描绘工作蓝图的?好歹谈一谈我们共同的话题啊!”
相迟看向他,“我们有共同话题?”
“哦,所以我今晚出来当你俩的护花使者的?”
相迟:“也不是,有事请你帮忙。”
“什么事?”
“帮我在云山公寓找一套房,要采光好、楼层适中、布局合适的。”
“你俩一个让我找农庄选址,一个让我找房,我中介啊?”
“找到了我抽空去看房。”
“诶,不是,你还安排上了?”祁逸朗无奈,又问道:“给谁找的,什么人住,可以接受什么价位?”
“我住,价格无所谓,合适就行。”
祁逸朗一头雾水,“你不是在你家老太那儿住吗?你搬出去,你家老太同意啊?”
“她会同意的。”
祁逸朗知道相迟最近被催婚催得紧,搬出去住也是情有可原,但怎么想要云山公寓那边的房呢?离他单位又不近,若不在乎价位,何不在电视台周围租一间?
“行行行,我明天帮你找找,云山公寓那边的房子租价都挺合理的,就是水电费贵一点,但你不缺那点钱。”
相迟拿起酒杯,说道:“我不是租,我是要买。”
祁逸朗声音大了几个分贝,“你脑子被风吹坏了吧?那是公寓,知道什么是公寓吗?”
“知道。”
“那里的产权年限只有70年,70年后要回收的。”
“我现在28了,加上70年我多少岁了?别说98岁了,89岁我可能眼睛一闭两腿一蹬就上西天了,所以我留着房子做什么?再说了,我缺这一套?”
“牛逼啊,钱多得原来可以这么糟蹋,要不是认识你,我都觉得你在这养老婆了。行了,明天在其他地给你挑个好的,云山公寓地理位置不好。”
“我只要云山公寓的。”
祁逸朗:……
“你明年就调回长宁了,非得在南桓买房吗?你买就买,还买套公寓,我想不明白。”
“你想不明白的事多了去了,明天帮我找,尽快找到,事成后请你吃饭。”
“我缺你这顿饭?”祁逸朗骂骂咧咧地拿起手机,给在南桓干房地产的朋友发了微信。
凌晨三点的酒吧里。
大家都好像藏了心事。
相迟和应知行都各自拿起手机,不约而同地翻阅着微信里某个人的朋友圈。
应知行手指不停地划着,嘴角微微上扬。
相迟的视线却停在了那一条横线上,他的眉头不住地皱起。他恨不得拿到骆凡的手机,对他放开权限。
没能陪在骆凡身边走过过去的几年,那么通过朋友圈窥视她的生活也是好的。
至少能知道她哪一天是开心的,哪一天是不开心的。
骆凡就算开始时不知道是他,朋友圈设置对方不可见,也情有可原。
可是现在,她的朋友圈,仍是一条横线。
骆凡是真的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吗?连看都不能看吗?
后来,当相迟拿起老太太的手机点进骆凡的朋友圈,同样是一条讽刺的横线。
看来,骆凡也不是仅对他这样。
骆凡对所有无关紧要的人都是这样。
相迟未曾想过是骆凡从未发过朋友圈的原因。
因为他的潜意识里认为,女孩子不可能连一条朋友圈都不发。
他的朋友圈里,有太多喜欢发朋友圈的女孩子的例子了。
他觉得骆凡也是如此。
至少,能有一条。
再后来,
两人经历一番格斗后,骆凡枕着相迟的胳膊,对方用手轻抚她的胸口,指腹触感让骆凡再一次战栗。
相迟叹了口气,轻咬着骆凡,“凡凡,我都转正了,你什么时候对我坦诚?”
骆凡看着一丝未挂的相迟。
近段时间,我俩坦诚的次数还少吗?
相迟又一个翻身,将骆凡放置身下,“我想看你朋友圈。”
“我没有朋友圈”骆凡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强硬,还是没改那一贯作风,接着声音瞬转柔和,抚着相迟的眉间说道:“相迟,这些年来,我都没有发过朋友圈。我们分开的这些年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以后慢慢讲给你听,好吗?给我点时间。”
相迟并不逼她,她想讲时,他自然会当最好的倾听者。不想讲时,他不会过问。
只要,
只要别再离开就好。
相迟依旧看着那条横线。
转瞬,又点进自己朋友圈。
简直不要太精彩。
他像个负了气的十七八岁少年,将骆凡也设置了权限。
禁止她看他的朋友圈。
此时祁逸朗敲了敲玻璃桌,“想什么呢?明天带你去看房。”
“你好快。”
“我哪里快了?说清楚。”
应知行笑了起来,看了看祁逸朗□□,调侃道:“哪里快我们也不知道啊,反正找房这事挺快的。”
祁逸朗翻了个白眼,“最好是。”
相迟拿起车钥匙,站了起来:“今天就喝到这吧,应总,给你叫个代驾。”
祁逸朗急了,“那我呢?”
“我送你来的,难不成不送你回去?”
祁逸朗:……
谁送谁?刚是谁在车上睡死了?
相迟回到家,老太太刚好出来上厕所。
灯光亮堂。
没等老太太问,相迟撒了个谎:“刚下班呢。”
老太太头也不回,往厕所走去,边走边说:“我知道,你去酒吧上班了嘛。”
相迟挠了挠头,走到阳台散散气。
却又忍不住抽了一根烟,混上了烟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