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点
“副盟主。”“副盟主。”“副盟主。”“副阁主”“副盟主。”
程伶一路走来经过的一个个侍女向她低头请安,流萤走后将武林盟主的位置传给了麒麟阁主箫归应,而她自然也就成了副盟主,武林盟内的侍女大多称呼她为副盟主,会叫她副阁主的都是从麒麟阁带来的人。
“副盟主,马车备好了。”一个侍女走到程伶身边行礼道。
程伶跟着侍女走到武林盟漆红大门的门外,那里放着一辆已经整装待发的马车,几个侍卫正将一个又一个紫红色的木制食盒搬到马车上,搬完后一个侍卫对程伶说:“全都在这里了,请副盟主过目。”
程伶上了马车,将食盒数了两遍,点头道:“好,数目是对的,这就上路吧。”
冬后是一春,春后又一冬,距武林盟成立已过了
两、三年时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江湖更迭之快,两三年的时间已足以让一些退隐的人被淡忘,一些后起之秀展露头角。武林盟成立后,陆陆续续地有很多熟悉的面孔能看见的次数越来越少,但就算他们隐居在外,不再过问江湖事,他们仍是程伶重要的回忆。马车上那几个食盒里装的都是武林盟精心制作的月饼,中秋将至,程伶此番出行便是奉盟主箫归应之命要将这几盒送给几位武林盟的旧交。
第一站是武当派,自嗣忧道人死后一直是乔逸君代为处理派中事务,乔逸君虽年轻,入门时间极早,又凭着在门派中的威望,第二年便继任武当派掌门之位。武当派倡导的是清修,整座山肃静得像被人点了哑穴,更显秋风萧瑟之感。程伶让马夫将马车停放在山下等候,独自拎了一盒月饼上山去。
嗣忧道人生前也是时常闭关,乔逸君上无师兄师姐,早已熟知派务处理的要诀,所以武当派虽突然失去掌门,也没有陷入混乱之中,日子仍是井然有序地进行,刻板亦平淡。
程伶虽身无武功,这几年辅佐箫归应四处奔波,硬是练出了同龄少女比不得的好体力,从深闺小姐到抛头露面的副盟主,她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她对得起西麟阁活下的那几十条人命。
乔逸君正与人商事,程伶要赶在中秋之前将月饼全都送出去,不便久留,便将月饼交托给一位弟子收好,又向弟子问了路,去拜祭已故的嗣忧道人。依山而居的门派都喜欢预留下一块后山的土地用来安葬历任掌门,武当派也不例外,嗣忧道人就葬在后山。程伶顺着路走过去,却看见有个人比他更早前去拜祭。那人清素干净,青灰色的长衫上绣着墨色的纹路,年纪看起来已过了而立之年,程伶认得他,冥域人道的道主墨青衫,亦是武当派的叛徒,这人怎么会在这里?虽说中原和漠荒已经和解,但他既然背叛了武当派,又回这里来做什么?
墨青衫已经在嗣忧道人坟前跪了很久,他叛出师门远走的漠荒的时候,乔逸君还是个练基本功的小道童,如今,对他来说,正应了物是人非那句话。墨青
衫自幼便进了武当派跟随嗣忧道人,他曾是嗣忧道人最引以为傲的徒弟,只是在师门和女人之间,他选择了后者,从此便是敌人,再无踏进这座武当山的资格。如今对立的阻障被打破,他终于有能走进武当派的大门,却不再是以武当弟子的身份,而是以冥域之人的身份走进这里,正因他是冥域的道主,乔逸君才不能将他拒之门外。情也好,义也罢,多情也好,无义也罢,在这座新坟面前一切追忆都成了浮虚。
“师父…”墨青衫跪在墓碑前叩头道。
接下来是断剑山庄,程伶对断剑山庄一直有点抵触情绪,主要是断剑山庄的大少爷让她感到害怕,总觉得他是在生气,又不知道哪里惹怒了他,说起来她和断剑山庄差点有姻亲关系,在与乔逸君定亲前西麟阁主曾想将她许配给断剑山庄的二少爷,年纪相称,家世也相配,但后来听说了二少爷的风流作风,此事便作罢。就算失望于程伶不是男子,血缘关系是抹不掉的,西麟阁主对程伶还是有父亲的立场,程伶不知道现在情况她的父亲会不会谅解她,他已逝世,再过
半百,等她也到了九泉之下,就能问清楚了吧。
从门口就有一个家丁引领着程伶往山庄里走,走了一会儿碰到一个路过的丫鬟,家丁忙叫住那丫鬟:“喜儿姐,这位是武林盟来找咱大少爷的,我粗手粗脚的,还是麻烦您领过去吧。”
那丫鬟听见声音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向程伶,她的面容马上让程伶想起一种话,是桃花啊,俏丽而不庸俗,正如她的名字一样让人感到欢喜愉悦。
“这位姑娘请跟我来吧,”喜儿说道:“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
“我姓程。”程伶回答。
“程姑娘,这边请,大少爷在书房里。”喜儿说道,引领着程伶。
地霸豪绅,富商名门,丫鬟程伶见过不少,但眼前这个喜儿总给她一种奇妙的感觉。程伶自由呆在深闺,涉入江湖的时间并不长,但她有一项才能连箫归应都赞叹不已,她的第六感特别敏锐,许多时候说不出理由,就是觉得古怪。尽管喜儿的行为举止和普通
丫鬟无异,程伶却总觉得她不是丫鬟。
剑无名的脸还和记忆中一样,冷峻严肃,像在生气一样,程伶
不禁又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哪里惹他生气了?像断剑山庄这种以独特技艺闻名于世的山庄是不愿过多参与江湖事的,武林盟和断剑山庄平时并无交集,这次也不过是来送盒月饼表达下情意罢了。
喜儿麻利地端茶倒水,和任何一个训练有素的丫鬟一样,是程伶的错觉么,总觉得剑无名那好像谁欠他五百两雪花银的脸高兴了一点似的?正当程伶想看得再仔细些,一个小厮跑进来跌跌撞撞跪在地上。
“大少爷!二少爷又离家出走了!”小厮气喘吁吁地说。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又去那等烟花之地了吧!”剑无名的脸色好像别人欠了他五百两金锭子似的。
小厮忙说:“这次不是!二少爷这次是正经事儿!他说,他说他要去学武功!”
“真的?二少爷是要改过自新了吗?他去哪儿学武功?武当派还是灵禹派?”喜儿不敢置信地眨巴着
大眼睛连连发问。
“这个…”小厮为难地挠着头:“不是武当派也不是灵禹派,好像是…峨嵋派!”
程伶皱了眉头,这峨嵋派精研的是医术,武功照比其他门派并不那么出众,最主要的是峨眉派只收女弟子,这位二少爷怎么去峨嵋派学武功?
剑无名的脸色变得像谁抢了他家余粮似的,怒道:“派人去追,抓回来关进祖宗灵堂,没我命令不许放出来。”
喜儿吐吐舌头:“还以为二少爷终于转性了,去峨嵋派学的是功夫吗?二少爷把峨嵋派当什么地方了…”
千方百计想混入只收女弟子的峨嵋派,剑无心不是第一个,比他更早几十年就有一个男人做了同样的事情,那个男人绞尽脑汁想要进峨嵋派“学武功”,为了加入峨嵋派的大家庭,他试过男扮女装,试过每天送烤鸡贿赂峨眉掌门,试过在峨眉山脚下跪了七天七夜。当他第一次男扮女装的时候,峨眉掌门不厌其
烦地讲了一百条大道理给他听,趁旁白的弟子不注意偷偷扇了他一嘴巴子,当他第一次送烤鸡给峨眉掌门的时候,峨眉掌门将他带进一间密室里,拳打脚踢长达数个时辰,身体上的打击不能摧毁他的意志,为了心中的梦想,那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骚扰峨嵋派,终于,在他最后一次跪在峨眉山下的时候,峨眉掌门走到他面前,这一次峨眉掌门没有对他大打出手,而是慈祥地扶起了他,峨眉掌门将他带去一个地方,从此他再也没出现在峨眉掌门面前,那个地方叫做少室山,那个男人在那里失去了他所有引以为傲的柔顺秀发,头上被烫了六个圆疤,赐法号“禅空”。
就连禅空方丈的师父老方丈自己都没想到,这个被峨眉掌门硬塞进来的烫手包袱竟是个武学奇才,江湖虽以武为尊,但武功并不是江湖的全部,除了武学天分,禅空方丈还有更让老方丈看中的东西,他虽吃饭总是第一个到,听禅总是第一个跑,经常带着师兄弟犯戒规,老方丈还是把主持之位传给了他。那时,很多人都不理解老方丈的行为,连禅空自己都不理解
,他屡犯戒规,早就应该被赶出少林寺了,怎么反而成了主持?
老方丈临终前,禅空独自跪在他床边,问道:“我是你的私生子吗?”
老方丈摇摇头。
“你贪图我俊美的容貌吗?”禅空又问道。
老方丈抹去额头的汗珠,仍是摇头。
“那为什么…戒色师兄想当主持很久了…”禅空不解地问。
老方丈神秘地笑了:“戒色当了主持一定会因你不守规矩将你逐下山,你又会去峨嵋派闹事,唯有将主持之位传给你才能让你永远留在少林寺。”
禅空马上原地给老方丈磕了个头:“师父愿以主持之位相助其他门派,此等胸怀,弟子佩服!”
老方丈笑得更神秘了:“师太说事成之后和我…”说到这里,再没了声音,一代高僧,已然圆寂。
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当了几十年主持,禅空方丈早已爱上了当主持的快乐,每次收到其他
寺庙上贡的香油钱数着数着就能情不自禁笑出来,每道菜都要以“人参”为配菜,每晚在心中描绘着师太的画像安然入睡,这样的生活未成佛更胜佛。
此次出来送月饼,箫归应还给程伶安排了一个她很不想去的地方——冥域,尽管与冥域已经和解,从小根深蒂固的观念还是不会消失,对于冥域,程伶有一种潜藏的厌恶感。但是身为武林盟的副盟主,她的个人感情必须压抑,她还是壮着胆子去了冥域,武林盟的马车夫是江湖的老油条了,听说过冥域各种残忍荒唐得传闻,怎么都不肯跟程伶一起走进漠荒,程伶只好中途买了一头骆驼,雇了个黑瘦的漠荒人当导游,让马车夫原地等着,自己骑着骆驼走进漠荒的深处。
至今为止,冥域的最后一位域主是出自灵禹派的薛晴,在武林盟刚刚稳定下来的时候,薛晴就辞去了域主的名头,成为冥域唯一一个不是因死亡离开冥域的域主。薛晴走后,冥域被没有拥立新域主,因为,那几位道主实在太难伺候了!那几个就算在漠荒也是
异类的人,他们不会听从任何人的指挥,想要让他们听完你说话就要有凌驾于他们的实力,可惜的是,这样的人江湖上寥寥无几。
走进冥
域,程伶就感觉阳光像是从此远离了自己,总感觉走廊里那些面无表情的侍女像是趁自己不注意就在看着自己窃笑,心里不禁冷得发毛,手捏着食盒更紧,眼睛只敢看着前方,匆匆往前走着。现如今冥域没有域主,只有几位道主,也不知这领头的是谁,白昔尘久居在冥域之外,墨青衫和泪姬也是难觅踪影,安螺被关在地牢中两年不见天日,在冥域中还能找到也就只有…那一位…
漆亲切会见了程伶,事实上因为他不说话面上也没有表情甚至目光不看程伶,程伶更加手足无措,巴不得趁早离开这个鬼地方,程伶以飞快的语速照本宣科地讲了一套武林盟的官腔出来,漆只点点头表示听见了。和哑巴对话最大的好处是,当你想离开的时候他一定不会又引出一个新话题留住你。
程伶将月饼放在桌上马上告辞,正要一路狂奔逃
出去,大老远被人喊住。
“程姑娘?程姑娘!请留步!”
叫住程伶后,一个面容娇俏的侍女气喘吁吁追上程伶,在安静得像一口大棺材的冥域敢奔跑还敢大喊的人,程伶还是第一次见到。
“程姑娘之后可是要去薛晴姑娘那里?”那侍女问道。
程伶点点头,心生疑虑,薛晴早已退隐,现在还知道她名号的人算的上稀罕了。
“果真如此,劳烦姑娘去见一见白公子吧,出冥域后一直向东的竹林里便是。”那侍女笑着说道。
白公子,指的是天道道主白昔尘吧,白昔尘和薛晴是知交,程伶对他安心不少,许是有事找她,便顺着侍女指的路去拜访白昔尘。
程伶没看见自己的背后,那侍女转身进了漆的房间。
“漆大人,武林盟的人有没有找你麻烦?”侍女有点胆怯又温柔地问漆,曾经她叫阿丑,冥域易主后
便用回了本名——惜欢。
漆当然不会回答,他从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也懒得搭理任何人,埋头做自己的事。惜欢眼尖,一下就发现漆桌上多了个食盒,走过去打开盒盖,看见里面是一块块摆放精美的月饼。
“中原人送来的?倒是有些心意,我瞧瞧,桂花莲子的,杏仁的,莲蓉的,桂圆的…”惜欢一块块数着月饼的不同口味。
听到莲蓉两个字时,漆的耳朵动了一下,他对月饼不感兴趣,但他知道有一个人会感兴趣。
拿着那块莲蓉月饼,漆走进了冥域地下的死牢,原本就不见天日的冥域,死牢更是点了长明灯也同样昏暗。死牢里很少有人,因为进来的人不出三日都死了,只有一位例外,自阎溟逃出冥域后她一直被关在这里,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她吃饭,但她不说话,谁也不知道她到底算是活的还是死的。
漆走到那间牢房前,安螺就被关在里面,牢房被打扫得很干净,她就安静地坐着,不声不响。如果漆
会说话,也许他会说话,也许他依然会像现在这样默默地将月饼放在安螺面前。那时,昆仑山上的那场大火燃烬后只留下一片废墟和无数烧焦的骸骨,虽无法具体辨认出阎溟的尸体,从那以后再没有阎溟的消息,以阎溟的傲气又怎会忍气吞声,结果就只有一个,只是安螺不愿相信罢了,她心里应该是知道的,她等再久也没有用啊。
薛晴临走之前说过,如果安螺想要接管冥域,她不会阻挠,但看现在清醒,安螺不知要多久才愿意走出这间牢房,也许要几年,也许要更久,也许要一辈子…
薛晴和流萤一起归隐山林,隐居之地只有几位相熟的掌门知晓,程伶与薛晴算得上有些交情,自然也是知道的,只因武林盟新立事务繁忙一直没有机会亲自来拜访。这一处竹林远离人烟又不脱离中原地界,春暖秋润又能见冬日落雪,实乃难得,听说是流萤公子亲自找的,找这样一块地方一定花了不少时间吧,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找的呢,也许从很久以前他就动了
归隐的念头吧。
生怕惊扰了竹林的宁静,程伶让马车停在竹林外,独自一人走进林中,穿过层层的翠绿竹茵,竹林深处是一间竹楼,竹楼前一匹纯白色的骏马正在打盹,稍远的地方还立了块石碑,上面工整地刻着几个大字“小心脚下,爱护花草树木人人有责”。
相隔还有十几米,屋内的人就清楚地感觉到程伶的气息。
“何人?”从屋内传来清丽的男声,想必是流萤公子。
“在下程伶,久违了,薛姑娘,流萤公子。”程伶答道。
说罢便被招待进屋,从外面看只是间普通的民居竹楼,没想到里面…奢华至极!传闻薛晴离开冥域时洗劫了冥域的银库,程伶一直认为是无稽之谈…如今看来…
薛晴正半躺在靠窗的藤椅上,小竹窗半支开正好能看见窗外怡人的景色,流萤公子坐在薛晴身后,手
中拿着蒲扇不缓不慢地给薛晴扇着,这场景让程伶想起了那些富商老爷的丫鬟。将心中古怪的想法驱散,程伶忙送上带来的食盒:“这是我和箫盟主的一点心意,许久没见,薛姑娘,流萤公子都可安好?”
“我们俩好得很,要是禅空方丈逢年过节少来敲诈我们就更好了。”薛晴笑着说,话音刚落却别过脸去似有作呕的样子。
程伶虽还未婚嫁,却也知道这是什
么症状,但中原素有孕期三月内不能言说的风俗,薛晴既然没开口,她也便全当没看见,当然回武林盟后怎么跟箫归应八卦那是后面的事了。
“要不要喝水?吃什么?酸梨糕要不要?让大夫再来看一看?”一向淡若萤絮的流萤公子也有这忙乱的一面,说话间还不忘继续扇手中的蒲扇,程伶不禁有些羡慕,要是她心中的那个人肯这样对她,那该有多好。
“对了,我刚从冥域过来,天道主让我将这个带给薛姑娘。”程伶突然想起白昔尘的嘱托,从怀中掏
出一个白玉瓶子,想是重要的东西,程伶生怕在马车里颠坏了,一直藏在身上。
流萤接过白玉瓶,打开瓶塞,扑鼻而来是一股夹杂着淡淡的血腥的酒香,程伶在对面就看见瓶中装的是艳红色的液体。
“这是?”程伶问道,看起来像血,闻起来像酒,白昔尘为何送这种东西来,未免有些太惊悚了。
“蟒血酒,白公子真是有心了。”流萤说着眼神温柔地搂住薛晴的肩膀。
“恩。”薛晴点点头,靠在流萤怀里,目光中是温情又是怀恋。
还记得那一年,也是满月下的中秋,酒楼之上,一桌菜,一壶蟒血酒,师侄两人,主仆两人,相对而坐。阴晴圆缺一年又一年,终是不负相识一场,这一份曾交托了性命的交情,他还记得,她又怎么会忘。从蟒血酒到赏菊大会,从中原又到漠荒,她未曾停歇的脚步,因陪伴才会变得坚强,暮然回首,曾哭过也曾笑过,做对过也做错过,几经离索终是没负这一场
穿越而来的邂逅。
中秋佳节,竹楼中是薛晴夫妇举杯敬天,昆仑山之上却有在淋酒祭地,方云只带着一位女弟子走上昆仑山,看着一片凄冷的废墟,叹息一声。曾经的昆仑宫是令多少人心生向往的天鸾之所,昆仑宫的弟子精通音律,美丽优雅,令多少江湖儿女黯然倾心。
“樊承,昆仑宫已变成这样,你的魂魄是否会来看一眼?”方云喃喃自语着,在废墟中慢慢走着。
樊承,昆仑宫主的得意弟子,与方云在门派切磋时相识,直到中原门派决定征战漠荒,两人已到了生死相许的深情。两人都是名门出身,得掌门厚爱,在江湖中是多令人称羡的一对儿,又有谁能料到,从漠荒回来的只有方云,再无樊承。多少个夜里,方云都会从梦中惊醒,因为,是她,眼睁睁看着樊承去送死的。
那时,昆仑宫弟子深入漠荒,其他门派已获悉这是冥域诱敌深入想要一网打尽的计谋,但若去救援,被冥域先发制人的正面冲突必定让其他门派都损失惨
重,为了保存实力,几位掌门决定冷眼旁观,牺牲昆仑宫,待冥域以为自己计谋得逞的时候突然给它迎头痛击。方云作为当时灵禹派掌门的大弟子,这一切都是知道的,那队昆仑宫弟子正是樊承带领的,她可以选择单敲匹马去报信,这样樊承也许可以及时逃出去,但是她没有,她选择了顾全大局,也就同时选择了郁郁不安的下半生。
从漠荒凯旋归来,其他门派虽也有损伤,都只是皮毛,唯有昆仑宫一脉损伤过半,那时风华正茂的方云再无法接受别的男子的爱意,她的愧疚永远无法消除,她接手灵禹派后无论什么原因不与任何门派动武,因为她已经再也无法忍受任何血腥。
“樊承,你说过下辈子我们也要做夫妻,但这样死去的你下辈子并不想见到我了吧?”方云跪在只有半壁残骸的昆仑宫大殿中,无法消散的是愧疚,比愧疚更伤人的是自己亲手切断的情丝,情丝那一边的人被自己亲手害死,这情丝已然成了索命的绳索,随着昆仑宫的大火越烧越烈。
在方云祭拜樊承的时候,跟随方云而来的小弟子偷偷跑开了。方云已多年没收弟子,却在去年收了这个小丫头,而且言传身教,大有将她培养成灵禹派下一任掌门的势头。方云最开始会留意这个小丫头是因为她的眼睛特别像樊承,之后悉心教导是因为她在这个小丫头身上看到了自己几位师弟师妹的聪颖,薛晴已归隐,自己的几位弟子又没有特别出色的,便将全部心血放在了这最后一位小弟子身上。
那小弟子因无聊从方云身边偷跑开,她只知道昆仑宫做了不少为害中原武林的事儿,最后掌门发疯将整个门派都烧毁,不知道自己师父为什么要来拜祭这样的门派。小弟子一个人在废墟中乱走着,却听耳边有奇怪的响动,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了,她得方云真传,并不害怕,倒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与她较量,于是放慢脚步故意与那人周旋。等她找准位子想要拔剑的时候,猛回头却发现那人比她更快一步已站在她身后。
小弟子惊得屏住呼吸,在她面前站着个蓬头垢面
的人,毛发杂乱得像山中的野人一样,但就算脸上盖了厚厚的泥泞仍能看出这个野人的五官非常俊美。正当小弟子做好迎战的准备,那野人却突然咧嘴一笑:“洛洛!洛洛!”野人含糊地欢喜地叫着,转身蹦蹦跳跳地逃走。
小弟子平顺呼吸,野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刚才的压迫感如梦似幻,那疯子是谁?她不知道,摸了一把额头,一手的冷汗,竟然被个疯子吓成这副德行,这丢脸的事儿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一季换一季,四季换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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