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学堂论立
“时益以难理，传之人则争，未前定也；传之子则不争，前定也……"学堂之内，书声朗朗。
书声之间，案几之后，夫子执书而立。时轻翻书页，低眉沉思，时抬目远眺，抚须而吟。
片刻，书声毕。夫子轻阖书卷，抬眼望向众学生。“好，既已学至此，我们今日便也来论一论这立长立贤之争。”
闻此言，学堂末尾处的夕荷抬头看向夫子。
当今圣上年事已高，虽子嗣众多却无嫡子。长子靖王偏是个平庸无才好大喜功的，圣上多有不满。恒王却骁勇善战多有战功。又有贵妃膝下的清王虽年幼些，却颇具才能，深受圣上喜爱。
朝堂之上，早已为立储之事吵得不可开交。若论此题，放于当下，，可大可小。
夕荷踌躇一番，终是开口弱弱道：“朝堂之事，学生们怎好妄议？”
夫子摆摆手“无妨，立储之事已是迫在眉睫，茶馆酒市也多有言论。况我们只论书中所言的长贤之争，并不参与党派之争，可论。”
夕荷复又低下头去，不再多言，只提笔在纸书漫无目的似的写写画画，引得穆夕月一番轻蔑神色。
夕荷那位三弟弟不假思索：“这书上的意思就是立长，前人既都如此说了，自是要立长。”
接着就闻一声轻笑“泽瑞呀，这前人又不是圣人，依我说就应立贤，若这嫡子、长子无能，耽误的可是一家乃至一国。一国之君无一长处，也叫人耻笑。大姐姐，你说是与不是？”穆夕月回头朝夕荷一笑。
夕荷一副听见有人叫她才抬头，没听见穆夕月方才之言似的迷糊表情，刚和穆夕月对上视线就又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一时间，学堂里有人赞同立贤，有人赞同立长。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夫子坐于案几之后，捋着胡子听着众学生的观点，等学生都论的差不多了，夫子望向堂下一处道“允安，你怎么看？”
靠窗处一少年闻言起身，朝夫子拱手行礼。
夕荷从学堂末尾处朝那少年投去目光，只能见其着一身云纹滚边玄青暗花袍，腰系皮制宽带，立若劲松。
“学生认为当立长。弃长而立贤，贤之相争，乱之始也。于朝堂于百姓皆非幸事。同室操戈，子嗣相斗，牵连甚广，人心惶惶，便生祸患。边境尚未安，若再起内忧，国将不宁。”
光影婆娑，打在玄衣墨发之上，连发丝都在发光，好一恣意少年郎。
夫子颔首浅笑，赞到“好，允安胸怀天下，计之长远，有宁世安国之志，堪为表率。”
夕荷看着那少年背影，正寻思那少年身份时，夫子又转而望向夕荷“夕荷，为何不发一言？说说看，你可有什么想法？”
夕荷立即收回目光，起身行礼“学生愚笨，立长也罢，立贤也罢，同学生并无甚关系，学生不晓得这其中学问。”夕荷低头，不打算多言出风头。
那穆夕月转过头，向夕荷来鄙夷目光。夫子皱了眉：“不过学堂之论，不必在乎高下，但说无妨。”
夕荷见糊弄不过，抬头对上夫子目光：“ 何为贤者？孰人说了算？端看后世之人评说时的一张嘴。且人多善伪装，伪善伪贤之人自古便不在少数。一朝不察，令伪贤之人为继，祸及左右。不若立长，虽无长处，却也好过纷争不休。且朝堂文武百官众多，不乏辅佐之才，为臣者与其争论立贤立长，不若谨言多劳，尽心辅佐君王。”
夫子眯了眯双目，继而抚掌而笑“好哇，好哇，夕荷小小年纪便已明析佐君之道，当真是后生可畏，明日就以此为题交一篇文章与我。”夕荷施礼“夫子缪赞，浅薄之言罢了。”
已近黄昏，又是散学时。夕荷同小槿整理好书箱，拜别夫子后，同往日一般准备归家。
出学堂大门之时刚巧遇见一脸不悦的穆夕月“我瞧着大姐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不成想大姐姐还能有这般高论，倒是我小看了大姐姐呢。”
夕荷心道不好，穆夕月这是妒恨方才学堂夫子称赞一事，要找她麻烦。
立即摆上笑面：“二妹妹说笑了，我天生没有二妹妹聪慧，处处都没有二妹妹学的好。不过是想勤能补拙，这才在昨儿看书时刚好看见了这一番言论，我不过照抄照搬罢了。”
穆夕月这才舒缓了神色“想来也是，就凭你笨嘴拙舌的能会说什么，笑话！碧草，书箱收好了没有啊？慢死了。”穆夕月身旁的侍女忙不迭的答收好了。
看着她们主仆走远，夕荷才松了口气。“希望我这二妹妹就当我是个无能之人才好。”
“胡说，我们家小姐聪明着呢。瞧二小姐那个样子，仗着自己臭读了两篇书，还敢来挖苦小姐您了。小姐您读过的书也不知比她多了多少倍。”小槿气呼呼地为夕荷抱不平。
“傻小槿，我本就无意叫她们那院子的人知道。这样不是更好吗？你瞧瞧你都气圆了。”夕荷瞧她一张圆脸气得鼓鼓的，活像只仓鼠，不由的笑她。
“小姐！您还笑！”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全不把刚才的不快放在心上。言笑晏晏，是一番天真烂漫的景象。
不远处玄衣少年注视着两人，侧身问身旁的小侍：“哎，云青。今天学堂上被夫子提问的是哪家的姑娘？”
云青顺着他家公子的目光看去“公子说的，可是前面那位姑娘？”青云得了肯定的回答后方言“好像是穆府的大姑娘。公子你问这做甚？莫不是瞧上人家姑娘了吧？”
那少年反手拍了云青一掌“胡说！不过这姑娘实在是有些真学识，比学堂之内其他一心死读书的人强上许多。可怎么平日里我没什么印象。”
“公子您平日里对谁有印象呀？”云青打趣道。那少年咋了下舌，瞪了青云一眼“我瞧你就是讨打！”说罢便做握拳要打状。
云青忙笑着往旁边躲“嘿嘿，不过也不能怪公子，这姑娘平日里都在学堂最拐角，不言不语的，没什么存在感。公子许是没看见她。”
那少年再看向夕荷离开的方向时，已看不见人影。便同青云骑了马往相反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