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玉绳谈 > 抢皮鬼(一)

抢皮鬼(一)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抢皮鬼?那是什么?”姜叙背着剑鞘,踩着照煦,与殷谓一左一右飞在贺珠玑身旁问道。

    崔鹤送完卷宗后便称出去鹿音丘的那趟还没缓过劲来,抱着根柱脚打死也不肯动了,于是这锅便甩给了并不在场无法婉拒的姜叙和殷谓。

    贺珠玑揉揉酸涩的眼,解释道:“你们听完花钿镇发生的两桩事后,便知晓什么叫抢皮鬼了。”

    这第一桩,发生在一户种花的农户家中。

    三更半夜,在花田里耕种了一整日的丈夫披星戴月而归,远远地便看见屋中漆黑一片,心中正疑惑妻子今夜为何睡下得这样早。待到走得近些时,却听见屋中悉悉索索,一片踢凳子摔碗的动静。

    他当是妻子背着自己在家中偷人,留了个心眼放轻脚步猫腰靠近窗前,悄悄地在窗纸上戳了个洞朝里面看。

    谁料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屋中地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看不清五官的尸体,而尸体的旁边,站了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在扭来扭去,似乎是在穿衣服,发出的动静还不小,仿佛是这衣服极难穿,它费劲地伸伸手、蹬蹬腿,将椅子碗筷踹得遍地倒。

    农夫正疑惑,偏了偏脑袋叫月光照进来,借着光又盯了一眼,这一眼险些将他吓得魂飞魄散。只见那奇形怪状的东西的腰上竟挂着张脸!那脸的五官皆被扯成了几个黑黢黢的窟窿,连带着一头黑发也挂在腰上。

    农夫脑袋轰地一下,忽然认出了那张脸竟是自己的妻子。

    原来是那抢皮鬼半夜潜入农夫家中,活生生剥了他妻子的皮,妄图将自己塞进那张皮里,不想第一次穿人皮,没分清楚头和脚,将脸挤到了臀部,双手挤进了人家的一双腿里,一双脚则踩在了人家的手皮里,而真正的脸皮便挂在了腰间的位置。

    第二桩,则发生在花钿镇一户商贾人家的宅中。

    守夜的丫鬟深夜被尿憋醒了,路过小姐的屋子时却听见里头有一阵粗重的喘息,那声音明显是名女子发出的,却与小姐平时的声音截然不同,她担心是遭了窃贼,不敢大声嚷嚷生怕窃贼鱼死网破,可心中又实在好奇,于是蹑手蹑脚地贴近门缝瞄了一眼。

    就这一眼,直接将她吓僵在了原地。

    只见正对着门不过几步的距离站了名浑身赤|裸的女子,背朝着屋外,一双手不断地扒拉着满头青丝,一边扯一边自言自语:“怎么看不见了怎么看不见了”

    丫鬟捂着心口仔细看了眼,才发现那名女子虽是背朝着屋外的,可胸部丰满的轮廓却长在背上鼓了出来,那双撕扯着头皮的手竟是手心朝外手背朝内。

    原是那抢皮鬼这回有了经验,晓得如何穿人皮了,手是手,脚是脚的,却一不留神将人皮穿反了,将背面当成了正面。

    膛目结舌间,只见那抢皮鬼开始不耐烦地撕扯后脑勺的头皮,将头皮刺啦一声撕裂开一道口子,可怖的脸便从后脑勺钻了出来。

    “竟然有这种事?”姜叙道:“难怪花钿镇的人快急疯了,倘使下回叫抢皮鬼套明白了人皮,谁还分得清自己周围的是真正的人还是抢皮鬼假扮的?”

    贺珠玑无奈道:“不仅如此,抢皮鬼两夜间连杀两人,仿佛对穿到一张合适的人皮执着异常,我担心今夜它还会杀人抢皮,因此连夜喊了你们来赶路。”

    殷谓道:“无妨,好在花钿镇不算远。”

    “仙家救命!”

    “求道长一定要将那腌臜妖鬼剥皮抽筋、再撒上盐粒辣椒水,叫它被活活折磨痛苦致死,好替我女儿报仇!”

    三人刚收剑落地,立即有一大圈花钿镇的百姓从四面围拢上来,为首的是一名哭哭啼啼的黑脸农户与一位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就属他两人最是激动,那名商贾打扮的男子险些要给三人下跪。

    贺珠玑立即将他搀住,“我们此番前来花钿镇,为的就是铲除抢皮鬼,妖鬼不除,我们绝不会先行离开,诸位放心。”

    商贾抹着泪开始诉苦:“那抢皮鬼昨夜将我女儿活活地剥了皮不说,竟还想穿进我女儿的皮里假扮她,东拉西扯地将我女儿的皮糟践得宛如一地破烂抹布!光铲除哪里够!我要将那腌臜货鞭尸,替我女儿报仇!”

    后头围着的百姓们闻言也跟着叽叽喳喳。

    “金家的年近三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当块宝似的捧在手里养了十多年,眼看着女儿过些天就要嫁人了,竟平白无故遭此横祸,真是可怜呐!”

    “是啊,人家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还死得这样凄惨,金苍蒲这回怕是要伤心死了。”

    “天不遂人意哟!”

    金苍蒲弯下腰恸哭了几声,竟两眼一翻径直栽倒在地。身后跟着的两名小厮见状立即架住他朝马车上拖,朝三人连连抱拳:“我们家老爷昨晚哭了一夜,现下定是撑不住了,道长见谅。”

    “齐猴子,你也哭两声,叫道长给你媳妇报仇啊。”后面有人杵杵那黑脸农户,道。

    那名叫齐猴子的被人推搡了两把踉踉跄跄冲到前头来,扭捏地挠了挠后脑勺,涨得满脸通红似乎努力想憋出行泪来,最后却也只是干巴巴地嚎了两声,“道长,那抢皮鬼不除,我们花钿镇的人晚上连觉都不敢睡啊,生怕今夜就是轮到自己被剥皮。”

    “咦——”

    他身后的人纷纷作嫌弃状,低声呸了两句。

    “自己媳妇都死了,还想着睡觉呢。”

    “真不是人。”

    “呸。”

    “诸位,”贺珠玑高声打断道:“安全起见,劳烦诸位这两日先搬去一间宽敞的地方众人同吃同住,不知是否方便?”

    “这倒是个好主意,谁晓得抢皮鬼今夜又会找上谁?”

    “相比于提心吊胆地夜不能寐,大家伙一道反而能安心睡个好觉。”

    “比起活命,大家伙乡里乡亲的挤两晚怎么了?”

    “也好也好,我正愁今夜一个人睡害怕呢。”

    百姓们互相商讨了几句,鲜少有抗拒者。花钿镇里长主动道:“西面有间荒废的庙观足够宽敞,理应能勉强容下镇上的百姓,庙观里有如厕的茅坑,我晚些再派人搬几口大锅来,大家这两日吃喝拉撒先不要离开庙观,尽量避免单独出行,尤其是晚上。”

    贺珠玑朝着里长一点头,“劳烦里长带路,我们先行去庙观附近布下天罗地网确保安全,诸位可带些被褥衣裳来,未免夜间着凉,但请尽快赶到。”

    殷谓抱剑走在她后侧两步,低声问:“现在是什么意思?”

    “封锁花钿镇。”贺珠玑微微侧过脸,“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

    姜叙勾了勾唇角,“瓮中捉鳖?”

    不到午时,花钿镇的镇民便扛着被褥拎着包裹陆陆续续来到了庙观,先行到的急于挑一处好地,都拼命朝着离门窗远的地方挤。

    里长喊来的几名厨子已架好了锅灶,正生火。

    “滚远点!这位置是我先抢到的。”一阴着脸的少年使劲拽着一中年壮汉的胳膊想将他拉走,“凭什么占我的位置?”

    壮汉抽手将少年推翻在地,瞪眼道:“什么你先我先,大老早我就在地上放了枚馒头将此处占了,现下馒头没了,我还没说你偷吃我馒头还抢我位置呢!不过是凑合囫囵过两日,罢了罢了,我不与你计较,赶紧滚开点。”

    少年一骨碌坐起来倔强地又去拽他的胳膊,哭喊:“哪有什么馒头?我来得最早,庙观当时满地都是位置我不占,我偏占你放了馒头的地方做什么?你不就是来得晚了没占到好位置,现下只能挑窗下门口的地方睡,你怕抢皮鬼进来第一个找上你这才来跟我抢么?这庙中央满地都是人你不抢,为什么偏偏来欺负我?你走开啊!”

    壮汉当众丢了脸,怒气横冲地将少年掀翻在地狠狠踹了两脚,“你一男子睡睡窗下怎么了?又非娇滴滴的小姑娘没劲与那抢皮鬼斗?胆子小的!再敢拽我我打死你!”

    少年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这位置就是给我妹妹抢的,你连小姑娘的位置都要抢,你要脸不要?”

    “撒谎!你就是想自己睡的,我打死你,小小年纪还敢撒谎!”壮汉踹得愈发起劲,“我打死你!”

    “不要打我哥哥!”一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姑娘匆匆从屋外跑来,短短的腿越不过庙中挤挤攘攘的众人,被堵在外口哇哇大哭,“不要打我哥哥!”

    周遭的百姓看不下去了,纷纷劝道:“人家真是给妹妹占的,小姑娘就在门口哭呢,一大把岁数了还跟小孩子抢。”

    “哪家的?太不像话了。”

    “这不齐耗子么?跟那齐猴子是俩兄弟,一个死了老婆哭不出滴泪,一个欺负小孩子,一家子不像腔的。”

    齐耗子悄悄竖起耳朵听见周围的议论,一张脸涨得通红,也不踢那少年了,扭头看了一圈,忽而抓住一旁女子的胳膊将她硬生生拖出去数步,“看错了看错了,这才是我占的位置。”

    女子捂着手腕摔倒在地,急急忙忙又爬起来扯那齐耗子,尖声道:“还讲不讲理了?跟条疯狗似的乱咬人?”

    屋内乱哄哄一片,庙观天井中的叫骂同样此起彼伏。厨子们正热火朝天地翻炒着大锅菜,人越多菜便装得越满,为了掀动沉沉一锅的青菜铲子都快被压断了。他们累得满头大汗,眼冒金星,低头一看竟有数双小脏手毫无顾忌地一把一把抓着炒好的菜肴,将一屉的馒头都印上了“爪印”,怒气冲冲地弯腰去抓,只见桌底下数位乞丐模样的小孩咻地便跑没了影,徒留下他们在原地拿铲子指着那方向骂骂咧咧。

    “没人要的乞子,竟也跑来庙观与我们同吃同住,我呸!”

    “啧,脏死了,还能吃么?不会生病吧?”

    “白瞎我忙活了这么久,天生的贱命,坐着等会能死啊?又不是不给他们吃。”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