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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欧律狄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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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你在说什么?”莱昂纳多困惑不解,同时又有点崩溃,他实在不知道他只是下楼一会儿,怎么会又横空出了什么事故——但很快,他的心咚咚跳了起来,一种失去掌控的慌张从一年前那间医院里的记忆中浮现。

    当时,他如凯瑟琳所愿准备下楼,给她留出私人空间,但在走到楼梯口的那一刻,他仿佛被命运指引一般又鬼使神差地回去。因为太多疑惑藏在他心里了:为什么凯瑟琳那么小就远离父母和年迈的外曾祖母一起生活,为什么她的父亲对她如此冷淡,以及她对过往的闭口不言……虽然他有时候也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那种不成熟,像一种残酷的孩子气,他好像就喜欢追问到底,把一切神秘的疑团搞清楚。但他遇上的所有人,又都惯坏了他,乐于告诉他以博取他的关注——除了凯瑟琳。

    他的脚步悄无声息,在一墙之隔外听到了凯瑟琳从未有过的这种祈求般的哭泣——和她在任何一部电影里的哭声不同,显得格外软弱哀求。他不得不承认,凯瑟琳这样他从未见过,也许整个世界都未曾见过的一面反而更吸引他了,他怜悯发生在凯瑟琳身上的一切悲惨的童年经历,也就是那天晚上,他从宝格丽订了那枚戒指,他恐惧于婚姻的束缚,但一想到那个人是凯瑟琳时,这种恐惧短暂地消失了——那时候,他并没有想到后来他们会有如此之多的争吵。

    “噢……一年了,你是想念玛丽娅了吗?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你难过的话,你可以对我随便发泄。”莱昂纳多面上小心翼翼地说。可能是贝克尔先生,也可能是安妮,他们无意说出了他当时从病房外那层楼走下来的事实,但没有关系,他可以有很多理由解释,也许他只是刚回来,或者他从另一条楼梯走上来后再去迎接他们——只要凯瑟琳被他说服愿意相信,那就是真相。

    凯瑟琳的怒气似乎随着他的话从脸颊上消散,但转瞬之间就化作了眉眼间浓浓的嘲讽:“果然,我就知道,你永远不会对我说实话。”

    莱昂纳多搂住她衣着单薄的身体,对她露出了一个无奈不解的微笑。他想说些安抚的话,但下一刻,凯瑟琳按住他的肩膀,同样温柔地提起另一件事说:“你知道我可以从宝格丽那里拿到你定制戒指的时间吧,我只需要随便想个理由,比如,我想给我的丈夫一个周年惊喜——但我没必要费这个事对吗?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莱昂纳多困惑地下意识说:“就是在玛丽娅去世后,你生日前几天买的——”

    突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一个致命漏洞。

    “你求婚那天对我说,你是在去突尼斯之前,在意大利买的。”凯瑟琳盯着他耀眼的蓝色瞳孔,曾经美好的记忆现在布满疮痍,怀疑如同毒蛇的鳞片般缠绕着她,陌生黏腻的恶心之感一阵阵涌上心头。莱昂纳多似乎一直都是那个他,只是她被爱情蒙蔽了眼睛,许多她早该看出的事情,她居然拖到了现在。

    “你一直是个不婚主义者,从来没想过结婚,也幼稚到害怕于真正承诺什么,所以我最近经常在思考为什么你会突然想结婚。让我猜一下,你之所以会在玛丽娅去世后求婚,是因为你偷听了我和玛丽娅说的话,你知道了一切。你听到我在哭,又听到玛丽娅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什么莱昂纳多还没有向我求婚,让你以为我很期待婚姻,对吗?”凯瑟琳的语气里有一种少见的疯狂感,让莱昂纳多搂住她的手开始发颤,感到事情滑向了失控的边缘,“所以你以为你终于找到控制我的方法了。你以为和我结婚后我沉迷于家庭的幻象里,就会更爱你,更依赖你,但你却发现这没有用——”

    莱昂纳多读懂了她的猜想,冷汗滑到了他的太阳穴,证明清白的急切取代了一切理智:“你不能这样污蔑我对你的心意!是,我是偷听了又怎么样?我是在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为什么你宁愿坦诚你出轨,也不肯和我分享你的过去?我只是想更了解你!凯茜,我只是怜悯你遭受的一切——”

    一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话。

    由于毫无防备,莱昂纳多完全没来得及躲避。凯瑟琳的手迟钝地发麻,莱昂纳多震惊地望着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的她,他脸上青白交加,羞耻与委屈让他几乎要大吼出来:大概从小到大,备受宠爱的他从来没有被亲密的人这么对待过。

    “你在怜悯我?我需要你的怜悯吗?你这个混蛋!”凯瑟琳的暴怒盖过了莱昂纳多的一切情绪,她此刻从未如此痛恨莱昂纳多的这种天然被爱滋养长大的理直气壮,“你未经我的允许撕开了我的一切过往,一切保护膜,到头来反而责怪我不够爱你,不够坦诚?你就是个披着漂亮外表的控制狂,一个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为乐然后又弃之敝履的黑洞,我居然傻到真心爱过你这种人!”

    莱昂纳多被这些沉重的指控砸得晕头转向,他试图辩驳,但凯瑟琳冷笑着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大卫·布莱恩是我曾经的邻居。”

    他已经无暇去思考了,只好说:“去悉尼之前……”

    “这么早,看来你从他口里知道了很多,怪不得你当时那么会哄我。你每天晚上抱着我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在想我有多么可怜,多么可悲,多么容易被你欺骗吗?你真是个优秀的演员,居然能装那么久,直到今年才原形毕露——”凯瑟琳大笑起来。

    她笑声里的寒意锋利得就像一把匕首,无情地怀疑和划破了一切美好的回忆。

    “我没有伪装,我真的爱你!我就是想更了解你,我从未想利用这一切。可你永远不够爱我——”莱昂纳多声音发颤,他终于意识到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谎言才能圆上的道理,他已经失去了凯瑟琳的信任,此刻哪怕一点风吹草动也容易产生误会,何况是凯瑟琳这样严重的心理创伤。他不敢承认自己昨天到底有几分在利用这种伤痛,而他似乎已经没有解开这个死结的机会了。

    “你就那么喜欢看我袒露伤口,然后在你面前摇尾乞怜,哭着博取你的怜爱吗?我告诉你好了,我永远不会爱你胜过爱我自己!而且你到底好奇什么,好奇我不是因为爱,或婚姻而出生的吗,好奇我的母亲清醒的时候有多恨我,我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你昨天把我带到艾莫琳那里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就在嘲讽我,知道我会被你这一套蛊惑得终于心软——你哭什么!”凯瑟琳对他狠狠扔了一本书,书页在整个房间飞散,她望着莱昂纳多似乎是为她悲伤的眼泪,感觉更加暴躁,“你幼稚的样子真让我恶心。”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是在关心你!”他终于委屈地吼了出来,他满心恨意地想起第一次看到她和杰瑞德出现在八卦报纸上时那种天崩地裂的心情,“难道你就真的对我们的婚姻付出过多少吗?你的眼里只有电影,电影,永远是下一部电影,如果我们真的能做到相互信任,相互依靠,那你凭什么不能告诉我这一切!我们在上帝面前发过誓,而你却比我更先背叛我们的婚姻!”

    “因为我不愿意,你还不值得我倾诉,何况就算我主动把我的过去、我的一颗心全剥出来捧到你面前,你真的会一辈子珍惜吗?”凯瑟琳讥讽地说,“我是在婚姻中有所不忠,但告诉你,我不会对此有丝毫歉疚,上帝也没那个本事让我下地狱,因为如果他真的存在,为什么小时候我向他祈祷了那么多次,他从未有一次显灵?”

    望着莱昂纳多心痛又充满怒气的面庞,她还是说不出来那些让她痛苦的事。她也更说不出口贝克尔夫人的那些事,不仅因为与这无关,而且她太恨她了,长久以来,她都在秘密地恨着她为什么这样要对待自己。这种母女之间最密切、最期盼、又最失望的久远过往,也许她一辈子都难以说出口:为什么如此厌恶她,却还要生下她,抚养她?她的母亲如此愚蠢而软弱,欺软怕硬,不敢去报复狠狠伤害过自己的人,反而把账算在无辜的她身上——而她更恨的是她的母亲走得太早了,没能看到她现在是如此风光无限,得到了那个可悲可恨的女人汲汲以求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荣光和名誉。

    她突然才意识到,求婚那天既是她的生日,也是她母亲的祭日,这简直是滑稽的诅咒,她自以为聪明,却差点重蹈覆辙。为什么她对婚姻没有特别热烈的感觉?因为她本来也不是一段法定婚姻的产物。只是莱昂纳多求婚时给了她一个许诺,一个家庭的温暖许诺,回望那一刻,她竟然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傻的时候——她居然以为莱昂纳多是认真的。她仿佛是愚蠢的夏娃,被蛇诱惑着吃下了苹果,以为能弥补过去的缺憾,结果却反而葬送了自己的爱情。回忆起过去,那种久违的痛苦浮上心头——她无法再信任莱昂,而他的知情又再次剥夺了她得知真相后的安全感。

    “我知道了,凯瑟琳,我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事,”莱昂纳多漂亮的眼角泛起一点红,眼中脆弱的盈盈泪光似乎足以让全世界为他心软,此刻却再也不能打动凯瑟琳一秒,“求你了,我不该这样对你,你就再原谅我一次——”

    凯瑟琳甩开他握住自己的手:“原谅?没有这个必要了。你这么想要真相,那我现在就告诉你,那天我在病房里哭都是装的,我只是想从玛丽娅口中问出我不知道的真相——我一点都不爱我的母亲,我也不稀罕她最后几年对我的施舍,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个可怜的需要你安慰和拯救的女孩,你的英雄情结在我眼里没有任何意义。”

    她转身跑到衣帽间,试图穿上衣服离开,而莱昂纳多拦着她,捂着脸神经质地说:“你不能走。你不能又一次这样随便离开,把我扔在这里!从来没有谁像你这样对待我!”

    凯瑟琳低声笑了起来。

    “你这个自大的被宠坏了的混蛋,你好像以为我会像艾莫琳那样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你想和我交往,想和我一起拍电影,想结婚,这所有的一切我同意不是因为我听你的话,只是因为那时候我也想——但现在我不想了,莱昂,而且我们也没有什么做朋友的必要了,我永远不想看到你,我要把和你相关的一切都忘掉。”

    但他仍然挡住她的去路,在又挨了一下后,他不仅不让开,还上前死死抓住凯瑟琳的肩膀和手臂。与此相反的是他的语气里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温和:“你打我好了,你再打我一巴掌也无所谓,但我不会让你走的。凯瑟琳,我就从来没想过要同意离婚,你不可能摆脱我——”

    他愤怒之下的力气实在太大,凯瑟琳感觉自己的手臂已经开始发痛发麻。于是她一脚踹在莱昂纳多的膝盖上,结果他摔倒时也报复般地故意把她也拉了下去,顺带撞到了几个衣帽架,他们俩狼狈地摔倒在一堆柔软的织物里——凯瑟琳倒并没有什么事,因为摔下去时有莱昂纳多充当她的肉垫。趁莱昂纳多咒骂地喊疼时(她好像摔到他大腿上了),她立刻从他身上爬起来,把罩在头上的那条婚纱以及其他衣物毫不留情地往莱昂纳多身上一甩,珍珠和宝石挣脱脆弱的丝线束缚,像雨点一样飞溅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冲进另一个房间把门反锁,然后从架子上拿下一件东西。

    莱昂纳多好不容易才从蒙头盖脸的一堆礼服里挣脱出来,他追了过去,但在他握住把手前,凯瑟琳就打开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冷静地盯着他的眼睛。而莱昂纳多从凯瑟琳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冰冷的决心,这样的她虽然并不丑陋,但让人不由自主地胆寒——因为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即将脱口的决定会伤害到眼前的人,但她乐意如此,或者说,她说出口就是用来伤害他的。

    “你知道我上个月和安吉睡过吗?”凯瑟琳任由他又扯住她的左手,她拿着那件东西,将右手背到身后,他本该注意到,却被她说的话气得失去理智,“如果不是你总是怀疑我们,也许我还不会那么快发现我和她如此爱着彼此,依靠彼此,我和她之间的信任远超过和你。”

    软弱的痛楚只在莱昂纳多的脸上浮现过一瞬。下一刻,他想要极力掩饰,但最终还是恶狠狠地抓住她的肩膀,盯着面前这张此刻让他迷恋又痛恨的脸,发狂地喊叫着:“那又怎么样,全世界只会相信你爱的是我,相信杰克与露丝!他们会永远替我提醒你这一点,而你也永远不可能出柜,你爱我都没有胜过爱你的事业,难道对她你就会更宽容吗?你可没有蠢到去当安妮·海切吧,就连朱迪·福斯特也不敢公然说出她爱的女人!她根本没有我那么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但你们俩都是冷血的——”

    在他愤恨地吐露出下一个单词前,一种从未有过的汗毛倒竖的恐惧感升起,阻断了他的话。他微微低头,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

    一把雪亮的匕首此刻就抵在他的颈间。

    那上面刻着凯瑟琳的名字。他想起来了,这是安吉丽娜两年前送给凯瑟琳的生日礼物。

    凯瑟琳的绿眸里有一种奇特的暴怒和疯狂,但语气却很平静:“放开我。”

    他试图动弹一下,凯瑟琳立刻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似乎没有半分留情。下一刻,她仰起头变换手势,刀尖垂直对准他的锁骨,又轻巧地上移至喉咙。

    “我再说一遍,放开我。亲爱的,你不希望我一不‘小心’扎破你的喉管,让你被自己的血活活呛死吧。你还要享受你的辉煌人生,做全世界最受人喜爱的大明星呢,这可不是你喜欢的结局,对吗?”她微微弹了下匕首,脸上的表情如此克制而冷静,而她那只无数次温柔抚摸过他的手,甚至还看似体贴地托着他的后脑,让他想起凯瑟琳曾无数次这样抱住他,亲吻他,此刻却用匕首对准他——伴随着她“体贴”而极具画面感的形容,他第一次真切明白了凯瑟琳遭遇疯狂粉丝时,那种濒死的无限恐惧。

    莱昂机械地松开紧抱住她的双手。

    这个时候,莱昂纳多才终于看到她真实的一面,她曾经对他的容忍和温柔缱绻完全褪去了,向他展示了真实的愤怒,变回了她本来冰冷尖刻,神秘冷静的样子——那是他十年前最初遇见她时的模样,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只是他们在经历这么多以后,才终于真切地、血淋淋地了解到彼此最恶劣的一面。

    原来凯瑟琳是这样的,他心中感慨与恐惧交杂,就好像泰坦尼克号的船员看到浮在海面上的冰山被撞破,本以为尚能掌握事态,却发现水下的冰层更加寒冷可怖,是与死神赛跑。他终于意识到凯瑟琳以前对他的爱里带了多少纵容的成分,而现在她冷酷地抽身离开,也许再也不会给他一个眼神了——这是他永远不能接受的事。

    “现在你是不是终于能安静下来听我说话,而且不再撒谎也不再哄骗我了?”凯瑟琳讽刺地问。

    “能。”莱昂纳多尽量压制语气的颤抖,他只能不情愿地答应——在有一把匕首抵着他的时候,他能怎么说?

    “很好,我以前就是对你太宽纵了,让你以为你可以一直这么践踏我的底线。我要跟你说的是,第一,永远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你那些虚伪的情话了,我怕我吐到你这张漂亮到让我厌恶的脸上,”凯瑟琳死死盯着他,似乎想用刀把这些条例刻在他的脸上,“第二,不许像打压杰瑞德那样去打压安吉,你要是敢对她做什么,我保证我会让那些嫉恨你的人以为你让我做了你好几年的beard,掩护你和托比,或者你和卢卡斯——咪咪·罗杰斯至少从来没当众说过汤姆·克鲁斯是gay,但他仍然一直被这样怀疑。为了你的前途,你最好老老实实和我离婚,我们彻底结束,忘掉一切各走各的路。”

    她没有说什么如果他敢把和玛丽娅的谈话说出去的话,因为没这个必要。莱昂纳多怀疑,如果他敢这么做,凯瑟琳真的有刺下去的巨大动力——这让他更加崩溃,他握住刀尖,虎口立刻渗出鲜血,但他还是不管不顾地吼道:“你对我太狠心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不能忘记我!”

    凯瑟琳把他踹到床上,用匕首的刀柄狠狠敲在他的额头上,让他又发出了一声疼痛的喊叫,然后她迅速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了一副——情趣手铐。谢天谢地,她记得就放在这里,因为莱昂纳多第一次和她玩的时候由于不熟练,甚至还把他自己铐起来解不开了,被她嘲笑了很久。

    她把他的右手铐在床上,把钥匙远远扔到角落,这个世界总算清净了几秒——然后莱昂纳多反应过来后又骂了起来。

    “你真是吵死了,”凯瑟琳骑在他的腰间又给了他一巴掌,只是很轻——她没什么力气了,于是她气喘吁吁地捋了一下头发,长长的金发垂落到莱昂纳多的脸颊上,她累得顺带倒在他身边躺着休息了一下,“难道你没被甩过,就不能好聚好散吗?”

    “那我也没被像你这样狠心的人甩过啊,”莱昂纳多是真的哭了起来,再也不是之前故意惹她怜惜时用的哭腔,大概是嫌太丢脸,他空着的那只手继续捂着脸上的红肿,“你打我的脸,划伤我后还把我铐起来,我的手要被铐得疼死了,这怎么能叫好聚好散!”

    “那是因为你不让我走!我两个月前就告诉你我想离婚了,是你不愿意,而且把你铐起来算什么,好像这不是当初你主动提议买的一样,我们都试过,上面还有软垫,所以别装了我知道你根本就不疼!”凯瑟琳勃然大怒,爬起来使劲把他的手扒下来,一定要他看到自己手腕上被他捏出来的青紫才罢休。

    但莱昂纳多不管她在说什么,继续哽咽着说:“那我脖子上的伤呢?我愿意原谅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但你别离开我,我真的要痛死了,你就不能心疼一下我吗,而且你把我折腾得这么惨,也该消气了吧……”

    痛死了还有力气这么又哭又闹,这个时候就不怕脖子上的伤更严重了?她好想再打一巴掌——她真的要被他理所当然的要求给气死了。

    “你做梦,今天之后我永远不会回来了,等着收我的离婚协议书吧。”凯瑟琳从莱昂纳多的身上爬起来,有点晕头转向地艰难在地毯上站稳——昨晚搞了那么久,然后这一大早她还什么都没吃,该死,这居然还是她的20岁生日,没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了。

    她跑到角落里拿出每个房间都放置了的急救箱,把里面的酒精消毒贴撕开,坐在床头擦拭了莱昂纳多的脖子后又给他潦草地涂了一层药。酒精的疼痛让他惨叫了起来,但在她给他涂药时,他显然又马上缓了过来,试图去握她的手哀求她回心转意,让她烦不胜烦。等她弄完后,她便抬头和听到动静上楼、现在站在门口被他们俩的状况吓傻的杰奎琳对视。

    杰奎琳战战兢兢地盯着凯瑟琳,目光在她单薄的白色真丝睡裙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和她身旁哭天喊地的莱昂纳多之间徘徊,呆滞地问:“你想谋杀他??要我帮忙吗?”

    “……那只是浅层创口的消毒,亲爱的,哪怕不敷都快止血愈合了——你看他又骂起来了,喉咙这么好使,不是比我还更有活力?”凯瑟琳无语地说,“帮我联系一下詹妮弗,收拾行李,这次要把所有东西都带走,然后我去吃早餐,我要饿死了——这真是我过得最精彩的生日开场,上一次这么精彩还是我母亲去世的时候。”

    她最后一次回到床边,从莱昂纳多的外套里掏出了他的手机,给托比发了一条让他晚上过来的短信,然后就将手机从二楼的窗户扔下。

    ……

    “……你脖子上是她的指甲抓的?你们这也搞的太激烈了。”托比来到这里后,按照凯瑟琳说的位置,从角落里捡起钥匙给已经羞愤欲死的莱昂纳多解开——他也有点崩溃,为什么这种他们夫妻间的事总要由他来善后?

    “是她用匕首划的!她这个冷血的婊子!”刚重获自由,莱昂纳多就暴怒地跳起来。

    托比一顿,怀疑地打量他:“真的吗,我在路上要是再耽搁一点,感觉它都已经要长好了。”

    莱昂纳多气了个半死:“那是因为敷了药!”

    托比观察了一下旁边的急救箱——莱昂纳多这么娇生惯养,怎么知道敷什么药的?于是他问道:“那谁给你敷的,柯妮吗?”

    莱昂纳多的脸涨红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像一只走来走去气到要爆炸的猫,对他大喊道:“我不管,我一天没吃饭了,她是要饿死我,这么晚才让你过来!你也是,她让你晚上过来,你就不能早点吗!”

    托比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再多吃两顿就更要发胖了,他随手抓起旁边的手铐丢到莱昂纳多身上,悠闲地说:“我没有给你刚才那狼狈样子拍张照,已经很能体现我们的友谊了——你也太好笑了,难道你的水平已经差到在床上还让凯瑟琳这么不满意?”

    虽然托比误会了,但莱昂纳多没有回答他。他靠在窗户旁的阴影里,眼神无比冰冷,让托比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惊恐地想——难道凯瑟琳真的这么干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莱昂纳多从他手上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在他挂断后,托比奇怪地问他:“你在和谁打电话?”

    “拉斯维加斯的高塔酒店,”莱昂纳多的脸上隐隐透着疯狂,“我原本预定了今晚和凯瑟琳在那里的晚餐——现在当然要取消了。”

    托比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是没和凯瑟琳谈好?要我说,你就答应离婚好了。真把她惹火让她恨上你的话,我们都认识了这么久,她知道你那么多事,肯定能给你找很多麻烦的。”

    莱昂纳多在发完一条不知内容的短信后,他抛着手里的手机,笑容看上去有点渗人:“那正好,她马上就要恨我了——既然她已经不愿意爱我了,那就让她恨吧。”

    他觉得头晕脑胀,悔意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绪。他有点后悔自己去年的偷听,但更后悔的是没有做得完美一点,让凯瑟琳察觉到了。怨恨也在他的胸中涌动——凯瑟琳凭什么敢这样对待他,他要立刻,在当下就报复回去——

    托比叫来他的助理和医生,检查了莱昂纳多的身体后,给他吃了一点镇定的药物,让他好好休息,睡上一觉。但只短短两个小时后,托比坐在客厅里和凯瑟琳的助理打电话想了解情况时,就看到莱昂纳多冲了下来。

    “我梦见了凯瑟琳,她……”他语气呆滞而绝望地说。

    他梦到了去年凯瑟琳来巴黎探望他的时候。

    他们在郊区散步时走进了一家剧院,随意买了两张票。即使他当时正在饰演路易十四,但他也完全不懂法语,所以他挽着凯瑟琳的手臂,熟练地撒娇要她给自己做翻译,他对歌剧的内容并不感兴趣,就是想听凯瑟琳说话。凯瑟琳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轻笑着一句句给他讲解这部他其实耳熟能详的歌剧:痴情的俄耳甫斯在冥界苦苦祈求众神,让他被毒蛇咬死的亡妻欧律狄刻回归人间。众神为他打动,冥王哈迪斯也答应放归俄耳甫斯挚爱的那个灵魂,只要——在从冥界返回人间前,他没有回头。

    他握着象征永恒之爱的七弦琴,握着欧律狄刻冰冷到让人恐惧的手跨过冥河,看不到他漂亮而毫无生气的妻子脸上充满痛苦与焦虑。一路上欧律狄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让俄耳甫斯几乎怀疑身后空无一人。前方就是光明灿烂的人间,而俄耳甫斯却终于受不了这死一般的寂静,他担忧爱人并不在他身后,所以他忍不住回头了一瞬,然后就绝望地看到了那可怖的一幕——死神再度降临,欧律狄刻美丽隽永的脸转瞬消逝在冥界中,永远离他而去。

    在梦里,他梦见凯瑟琳的脸取代了欧律狄刻,在他面前化为恐怖的白骨,她那双绿眼睛在消失前没有丝毫悲愤,只是充满倔强的冷意和嘲笑——是啊,她才不在乎他是否回头,她和欧律狄刻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她也要离开了。他23岁的人生里被无数人爱过,这是他第一次尝到这种不受控制的失去的痛苦。

    他想起睡着前他打的那个电话,想到这会造成的后果,他有一点后悔,但已经晚了——所有人的手机在此时都响了起来。莱昂纳多接起了他经纪人的电话,瑞克在电话里崩溃地咆哮:“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把消息爆出来!你们明明可以私下和平解决,为什么要撕破脸,你知道她要是恨上你,她的经纪人有多少手段可以报复你吗,还有,你怎么能去诺丁山客串了那个要命的角色还不告诉我!”

    几个小时前,詹妮弗走进了凯瑟琳下午待的那家酒店。

    “她等会儿就回纽约吗?那怎么还在休息。”詹妮弗站在四季酒店的套房外的会客厅里,她的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但显然还是在全速思考着什么,“她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她这一天做了什么事。”

    杰奎琳想起早上那一幕,认为实在不适合由她来说,只好避重就轻地描述:“她上午一口气吃了一整份牛排,又跑去游泳,然后她就在房间里把自己关了一下午。哦对,她让我去把她的东西通通拿走,包括她送给莱昂纳多的星战周边……”

    “……好吧,有时候很难意识到我的客户还是个二十岁的孩子。”詹妮弗有点无奈地说,“注意一下,告诉她只是离婚而已,每个女星几乎都会经历的,所以不用担心,别吃成暴食症——”

    “我会注意的,”凯瑟琳冷着脸从房间里出来,看也没有看她的团队一眼,直接问道,“东西收拾好了吗?分居协议已经提交给法院了吗?我要回去了,安妮明天还要回来看我。”

    詹妮弗皱着眉端详她略显憔悴的神色,实在没明白她两个月前刚决定离婚的时候情绪波动都不大,怎么现在反而似乎很是伤神:“那些都弄好了,但你应该化个提亮一点肤色的妆面——”

    “谁又知道我来了这里?”凯瑟琳打断了她的话,“我只是回家。对了,我早上把莱昂纳多的脖子划了一刀,还打了他一耳光。我走了。”

    詹妮弗立刻转身严厉地横了杰奎琳一眼,杰奎琳不敢分辨,于是凯瑟琳不耐烦地说:“是我不让她提前告诉你的。”

    此时此刻,基于她早上做的那些事,凯瑟琳完全应该留在洛杉矶,把离婚相关事务处理完才回去,这种风雨将至的感觉让她很熟悉——但詹妮弗看着凯瑟琳脸上那种独断专行、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她微微叹了口气。

    “那就回去吧,在飞机上好好休息。凯瑟琳,放心吧,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詹妮弗难得温柔地说,对凯瑟琳的态度不以为忤。

    当她登上舷梯时,洛杉矶尚算温暖的夜风对她来说仍然似乎带着寒气。她走进机舱,隔着玻璃打量这座天使之城的夜空中流光溢彩的灯火,在无限疲惫中沉沉睡去——考虑到后来发生的事,她有那么一刻几乎希望自己能长睡不醒,忘掉一切。

    六个小时的飞行似乎只是一瞬而过。她好像睡着了,却又觉得自己的大脑清醒而空洞,没有得到半分休息——凌晨三点,她看到了自己的手机亮了一下,是飞机降落连上信号后,延迟发来的短信。她打开一看,是莱昂纳多几个小时前发来的。

    “昨天还没有对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凯瑟琳,迎接我的礼物吧。”

    凯瑟琳猛地把手机砸到地上。她快步走到舱门口,在舱门开启的那一刻,诺丁山里安娜·斯科特遭遇的噩梦重现在她的眼前:

    一群本不该知道她的行程也不该在这个时间点还侯在这里、满脸兴奋的狗仔就密集地等在停机坪上,她已经预感他们要问什么了,果然——

    “凯瑟琳!你真的和莱昂在拉斯维加斯秘密结婚了吗!”

    “你是否已经怀孕?”

    “这张婚礼照片上的人真的是你和莱昂吗!”

    “你们没有公布婚讯是因为莱昂纳多其实不愿意结婚吗?”

    他们每一个人都竭力往前冲,如果不是机场的工作人员与保镖在,也许现场立刻就会酿成踩踏事故。每个狗仔的脸上都充满激动,好像一群集结的鬣狗,带着嗜血的激动神情,一定要从她的嘴里套出有用的讯息才罢休。

    保镖和助理艰难地护着她快速穿过人群,奔回车上。这是漆黑的凌晨,她没有戴墨镜,所以永不停歇的闪光灯和快门的声音,和狗仔们满怀期待与恶意的问询之间在她的耳边反复回荡,几乎让本就精神不好、脸色苍白的她感到头痛欲裂——这就是莱昂纳多昨天早上口口声声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爱”。

    她沉默着回到她的房子里,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波没有一丝一毫害怕,渐渐地,她反而感到一种久违的报复欲重回她的体内——她想,这几年她的确对莱昂太好了,她现在简直认不出之前这个优柔寡断,反复心软的自己。她都能猜到天一亮后,那些小报会说什么,而要压过一个爆炸新闻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更爆炸的新闻——

    而且她不想等到天亮。她要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回赠莱昂纳多一个惊喜。

    “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晚你还没休息?”杰瑞德·莱托按照她的要求驱车停在一条街外,即便如此,他也能从传来的噪音里听出凯瑟琳告诉他的地址外到底围了多少狗仔——这似乎有大事要发生。

    “少来这套,你不是告诉我你习惯熬夜吗?这对你不算什么,”凯瑟琳的轻笑声从电话里传来,她神采奕奕的语气令杰瑞德有些诧异,而接下来的话更让他不解,“如果你到了,那我出来接你。”

    “外面有很多狗仔围着,你不知道吗?”杰瑞德吃惊地问。

    “你害怕吗?”凯瑟琳的语气中蕴藏的鼓动和诱惑之意让他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杰瑞德只沉默了几秒后便立刻回答她:“我不怕,我只是有点兴奋于你要做什么。”

    “那我来了,告诉我你穿的是什么。”她再度笑了起来,得到答案后随即挂断了电话。

    他走到狗仔们面前,态度近似粗鲁地拨开人群,他们原本恼怒于这种推搡,但在认出他是一个多月前和凯瑟琳共同出现在意大利的杰瑞德·莱托后,这一切又转化为兴奋。他被七嘴八舌地质询,但他只是平心静气地等待大门的开启。狗仔们若有所觉,也把摄像头对准门口,几乎难得地屏息凝神,鸦雀无声。

    凯瑟琳穿着和他情侣配色的皮衣,带着迷人的笑意走了出来。她公然揽着杰瑞德的腰,在狗仔惊喜的呼声中旁若无人地点名狗仔中的一个说:“德雷克,是你吗?我记得一月的时候我就是用你的相机救了我自己一命。”

    德雷克有些激动地说:“当然,我手上拿着的就是你赔偿给我的——”

    凯瑟琳对他飞了一个媚眼,几乎让他当场激动地喘不过气,差点漏掉了她接下来说的话:“那你最好就站在这个位置,好好拍我,把我拍得更漂亮一点。”

    “只不过——”这个在聚光灯下此刻美得比以往更加傲气十足的女星昂着下巴,不太满意地说,“人还是太少了。没错,就说的是你们。难道就因为还没天亮,你们的同事就不来拍我吗?我还不够红吗?”

    狗仔们骚动起来,发出一阵敬仰的哄笑:“你当然值得更多,所以我们可以再找点人来——假如你可以给我们更惊喜的东西。”

    “我可以,就等着你们来。”凯瑟琳毫不怯场地对他们轻笑,而杰瑞德望着她的眼神闪闪发亮。

    在又一批狗仔骑着车赶到后,凯瑟琳拿出了自己要求离婚的分居协议,愉快而体贴地给现场每一个人拍到了足够满意的照片后,她把协议随便扔在脚下,转身踩着它,紧紧抱住杰瑞德,吻住了他温暖的嘴唇——她握着手机,顺便分神发了一条短信给莱昂纳多。

    “这一定是我人生中我最特殊的一个吻。”杰瑞德在她耳边低声感叹道,无数台相机的闪光灯快速闪烁,几乎把他们俩的面庞照得亮如白昼,他望着凯瑟琳充满快意的绿眸和她明艳到极致的容貌,几乎要被这种盎然生机所迷醉。

    凯瑟琳将手机塞回外套里,在狗仔们的口哨声中像被鼓舞了一般,又随意吻了一下他泛红的耳朵轻笑着说:“反正你上了我这条船,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不过你很漂亮,这张照片一定会让全世界记住我们。”

    “后悔?这是上帝对我的恩赐。我不知道会有哪个蠢蛋居然会后悔。”杰瑞德毫不犹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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