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五)
皮肤干燥、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不久后端上他们的菜肴。
耷拉着眼皮,一一放上桌。
经过仔细辨认,殷淮松了口气……至少外表和气味都是正常的,可以一试。
“我跟你说,赵叔他的淡菜一绝,没什么调料,但就是很好吃!”
罗菡看了眼专注于食物的水云,“所以像水云姐这种需要注意嗓子的人,还有那种需要忌口的老人,都喜欢隔三差五过来吃饭。”
“可惜赵叔不是天天开门。”
这栋房屋的主人正拿着蒸屉走过来,闻言哼了一声,“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你们还想让我天天干活?”
背后说人被抓包,罗菡打个哆嗦,腆着脸笑道:“那赵叔你叫你弟弟学学嘛……到时候你俩一人开一天,正好。”
赵叔眼皮一掀,瞪着它,“你能说服那小子来学?”
罗菡开始尬笑,水云适时解围,看向未开盖的蒸屉,“这是什么?现在吃吗?”
“你们自己看,蘸不蘸都行。”赵叔把这个放到桌子中间,交代一句就转向下一桌。
因为开始上菜,小熙回到了他“奶奶”的身边,但小孩子怀揣了秘密,就会异常紧张,不爱说话。
显然,这位“奶奶”并非亲生,不会关心他有什么想法,只会一直注重于自己的“表演”。
唯一的观众心事重重,短时间内不会发现“奶奶”的不同之处,就算发现也会因为自己同样有异常而选择沉默。
这样能很大程度保证小孩子的安全,到时候再每天把小孩子拘半天在身边,根据二人的约定,这是合理的行为……殷淮已经有后续对小孩的安排。
这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免费服务”。
至于另外两个人,需要再找机会接触。
蒸屉已经打开,里面是一盘金灿灿的鸡肉,骨头截面仍残留红色,但皮肉颜色合适,已经可以入口。
夹一块送入口中,肉质刚好熟透,但没有流失水分。
金黄的鸡皮弹牙,偏白的鸡肉鲜美,组合在一起就是人间美味。
吐出骨头后,正打算品尝下一个菜,就见兰秋面色犹豫的看着她吐出的骨头,“熟了吗?”
“当然。”……别的我可能不懂,但是吃的我绝对懂。
“这道菜就是这时候最好吃,肉熟骨生,正好的火候。”
“试试?”
说话间,她已经将自己的筷子伸向另一盘看不出原材料的绿色蔬菜,上面淋有酱汁。
这应该是水里的植物,能吃出一点味道……如果这里不是怪谈,我可能也会隔三差五就过来吃。
“这才是懂行的,你们懂个屁。”
老板隔着几张桌子听见了殷淮的回答,立刻给予肯定。
等她回过头去看时,它、或者是他,已经走向后厨,只留了个背影。
殷淮每一盘菜都尝了,中间有喝茶保证品尝到的味道正宗,而最终的结果……不说水平顶尖,至少也是上层。
可见做菜功夫不一般。
咚!
盆装米饭坐到饭桌留出的空位中,想到老板的话,殷淮先帮眼巴巴看着的罗菡舀上一碗,随后自己也选择了合适的数量。
一点菜,配上一大口饭。
这个过程中她就发现了,这些菜似乎都不是很下饭,味道多清淡,空口吃刚好。
这是在隐晦的让顾客少吃饭,多吃菜……她一下领悟。
“吃这个,好吃。”
这是兰秋在给自己的身边人夹菜,就像是真正的朋友那般。
水云吃下后给兰秋抛了个媚眼。
挪开眼,殷淮专注于自己的碗,她对美食还是相当尊重的,面对不错的菜品,安静的吃着自己的东西,同时有克制想要多吃的欲望,用更多的米饭填饱肚子。
罗菡是第一个吃饱的,一碗半。
随后就瘫在身前桌面的空缺上,看着殷淮慢条斯理的吃饭,良久。
“你现在吃饭好斯文哦。”
殷淮低下视线,透过她的眼睛看向记忆里的那个小孩,“你忘记了,我一直都是这没吃饭的。”
“吃太快了不消化。”
“是吗?”
它并不知道这个信息,或者是没有针对这样的场景设定好程序,因此略显茫然。
又过了一会儿,殷淮放下碗,擦嘴,喝茶。
结束这顿饭,她将目光放到另外还没接触过的两个人身上……怎么找机会接触,到处都是“视线”……
直到年纪最大、最为疲惫的那位男性带着自己的“孩子”,第一组离开赵老伯的店,她也没找到机会交谈。
而且……她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位看起来不修边幅的男性似乎并不介意他并非真实的孩子,痛苦着乐在其中。
有着很矛盾的神色。
另一边稍微有点年龄差的朋友组也很快结伴离开了……为什么这个怪谈里的人性子都这么独,不寻找同伴的吗……
完全不同于上一个怪谈抱团的情况,都打算单打独斗?
而且这个怪谈捕捉的人未免太少……她头脑中隐约闪过了什么,但没抓住。
最后一位兰秋也已经吃完,放下筷子。
且吃的菜最多,尤其偏爱那到鲜美的鸡。
殷淮见状,站起身,“走,我们该回去了。”
“走吧走吧。”
罗菡应一声,然后对着后厨大喊,“赵叔,明天我在金鹿桥摆摊儿,水云姐要登台!记得来我这儿拿个饼子,然后去听戏!”
“知道了。”
得到答复,它转头看向殷淮,再次提醒,“你明天也不要忘记了,就在桥上,记得过来。”
“我给你留个馅儿最多的。”
“好,我知道了,到时候我逛过来,看见什么其他的好东西就带给你。”
“那感情好……我跟你说,就金鹿桥边上不是有个做面的姐姐吗?她手手艺好……”
“也不知道她每天揉多久,那个面是真的劲……”
……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要分道扬镳的地方,兰秋和水云要去到另一个方向。
她想了想,隐晦提醒,“你回去早点上床休息吧,不要多想。”
兰秋现在已经知道这面目温和的姑娘似乎是掌握了什么,所以说话才这样间接,因此在内心推敲起来……
她看起来很有经验,而这是我第一次进入怪谈……
最终,气韵动人的兰秋决定听从这个建议,微微颔首,“我知道了,谢谢。”
见她领会,殷淮毫不留恋走向正确的方向,一走出最弯绕的那段路,她就能分辨道路正确与否。
之前较为曲折的路也已经在一来一回间将大致的标志记下,想必下次再来也不会出现迷路的情况。
很快,罗菡也离去,只剩下她一人撑着伞缓慢行走在河边。
她看见有些怪物的屋子摆了一盆盆花,薄薄的白色单层花瓣被雨丝浸润,不再维持本来的形态,变得透明。
但依旧呈现一种略带凉意的清秀,仿佛有液体在里面流动,光是看着,她就感觉鼻腔的空气的湿润加重几分。
回到自己的房间,见过赵老伯的大房子,这个只住得下一个人的屋子有些拥挤了。
小罐子再次被放置到门后,因为光线已经较为昏暗,所以她点燃了油灯,没有风,也就没用灯罩将它盖住。
灯芯尽职尽责地顶着一朵摇晃火苗,与窗外落进的光线争夺空间。
等到灯光彻底铺满这个房间,殷淮把窗户关上……至少今晚并不想去参加水乡人的夜生活。
洗漱完毕,她衣服没脱,躺到床上,眼睛放在抖动的火苗上。
在头脑中梳理其自己获得的信息。
本怪谈一共有五个人。
她、戏曲、大学生、小孩以及一位疲劳的父亲。
她刚开始还以为这个怪谈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捕捉了两个小孩子,结果发现不是。
还有赵老伯的店。
很特殊。
不仅仅是地理位置和占地面积。
她在抱着小熙走到那些黑色物体附近的时候,有感觉到“窥视”消失了,或者说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了。
所以她才直接问起小孩的背景,并做下约定。
还有,赵老伯是她见过唯一一个嘴唇因为干燥而有些开裂的水乡人……当然,这点也可能是因为样本不够多,不能说他是最特殊的一个,有待求证。
明天去观察其他的时候可以着重注意一下这点情况。
除了这些,还有他们的“挂件”,这绝对是有独特性的东西。
相似中又带着不同的外表与性格,就像礁石上层层涌过的海浪,最后除了泡沫怎么都不会留下,只有支起的石头扎眼、扎心……
噼啪——
放任自己沉浸在虚假的怀念和一阵空旷中时,突地有异样的声音传来。
她眼神凝聚,发现火苗上似乎有什么在燃烧,发出声音的同时让火焰更加大了。
什么东西……
现在天似乎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因此外面还没有动静。
但她不打算起身去查看情况。
几分钟过去,这样的间隔下,殷淮能看见有一团被灼烧完全,灰烬般的东西从火苗中落下。
这灯的光好像变小一些了,是我的错觉?
注意到这个存疑的情况,她不再想其他的事情,专注的观看起这不知道是什么用处的火苗。
一个白色的东西从角落的阴影中飞出来,直直飞向屋内最明亮的东西,一头扎进去。
殷淮看清楚了这个东西,一只翅膀乳白,腹部粉红的灯蛾。
应该是被灯光吸引过来的,但是这个房间我白天就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它们是躲在哪里的?
噼啪声再次响起,或许是因为这只灯蛾更大,它燃烧了更久,火苗腾得更高。
但最终逃不过成为焦炭的结局,坠落到灯油中,与它的同伴一同安眠。
这次她能肯定的说,火苗就是变小了……这样发展下去会不会直接熄灭?油灯熄灭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但是灯蛾出现的频率似乎不怎么高,这只死去之后,有段时间没有飞出。
思考一阵,殷淮战胜懒惰,起身把灯罩扣上了。
希望那几个人不要出现什么事,以这个火苗变小的速度来看,渡过这个晚上应该不是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