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二）
一般来说，进入怪谈是因为做了一定的事情，与怪谈的某些场景发生重合。
这些事情中往往包含着一些信息。
自己进来之前在干嘛？
睡觉。
“……”
这已经是第二次莫名其妙的进入了，如果是别人，肯定不能接受这样准时的夺命邀请，好在自己无所谓。
如果不是为了留一点时间来享受，她甚至可以当生产队的驴，无缝衔接，疯狂产出价值。
但这种驴的结局只有猝死，除非迫不得已，最好不要去当……
翻过房间内的每一个犄角旮旯，殷淮终于在一个看起来像首饰盒的东西里找到被压在盒底的红纸。
红纸底部画着位坐在牛上的年轻人，牛身上有麦穗一般的纹路。
这似乎是某些地方比较老的习俗，春天的时候会有人挨家挨户上门送这个……但原本的内容肯定不是上面所写的。
——水乡居住指南——
欢迎来到水乡，这里是时间的缝隙，这里是桃花源。
水乡的居民们都是温和的、善良的、需要保护的，外来者要遵循以下原则：
1、不要让水乡人发现你是外来者。这会释放他们内心的怪物，怪物是你们无法抗衡的。
2、水乡没有货币，任何东西都是免费的，当然，你也可以免费的去做出一些事情，这会帮助你更好的融入这里。
3、桃花源没有桃花，一切皆是虚假。
4、水乡没有宵禁，晚上才是他们真正的活动时间，如果你很想加入，记得保护好自己的身份。
5、在这里你可以找到逝者、被遗忘者、以及时间之外的人们，但那不是他们，失去时间，他们就不是他们。
6、低头看，你看见了什么？
7、水乡出后不可再入，请谨慎。
祝您在这里生活愉快。
这个谜语怪谈的规则有意思，尤其是最后一条，好像暗示了桃花源外还有一个世界……殷淮坐在梳妆台边，揣摩这较为明显的信息。
不能让水乡人发现自己身份。
目前信息不足，但经过直觉判断，这条是正确的。
做免费的事情可以融入……殷淮沾上水，一边搓着红纸，让它上面的黑色字迹模糊成一团。
一边想着自己应该怎么掩饰自己的身份，形不似至少要神似，等会观察……
笃——
笃——
间隔颇长的敲门声响起。
殷淮把红纸塞入盒子，转头看门，猜测可能的情况……是谁？其他人？
但越是临近门边，浅淡的呼吸声就越明显。
水乡人。
因为长时间的犹豫，门外的人显然游戏不耐，出声催促。
“在干嘛？不是说好今天要去尝尝赵老伯的手艺吗？”
“还没有起床吗？阿淮你也太懒了……”
声音有些熟悉，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属于谁。
打开门后，她早有准备的心依旧颤抖了一瞬。
这是一张相当陌生与熟悉交织的脸庞，它正因为这主人抱怨的情绪微微皱起。
这张脸只出现过一次，在自己的梦中。
“罗菡。”
好久不见。
“咦？感觉你小子今天变奇怪了……”
它皱起浓密的眉毛，略带熟悉感的五官让殷淮无法升起防备。
在脑子思考出对策之前，殷淮的嘴巴就已经作出回答，“我每天都是这样的，哪里奇怪？”
“你说的有道理，你每天都奇怪。”
罗菡猥琐地笑了一声，挽上殷淮的手臂，拉着她走上河边狭窄的小道，“嘿嘿，走，咱去找赵老伯，吃鸡！”
门在背后发出被关上的响声，殷淮被儿时的伙伴拉着，如小时候奔向小卖部那样，兴冲冲地前去觅食。
它是时间之外的人……它不是她。
殷淮放轻呼吸，将细微的情绪从内心刨除，回挽了那只手，“走吧。”
雨丝轻巧，一点风就把它们吹到倾斜。
它们在潮湿微凉的空气中飘荡，越过一排排屋檐，落到她脸上。
经过合理推测，她询问道：“赵老伯这会儿起了吗？”
“嘶——好像是这个道理，现在还挺早的，赵叔那个性子，估计要到中午才会起来。”
罗菡慢慢停下来，“下午才开始准备，要晚上才能吃上……啊！”
“他为啥不能早点起来，我们现在去干嘛……水云姐今天也说不唱戏，没什么消遣啊。”
殷淮打了个哈切，“去桥上看雨吧。”
“天天下，你还看不腻？”
面对水乡人质疑的视线，她毫不慌张，做出一副无赖相，“那你说去干什么，请提出你的意见。”
“好吧，你就是懒得动弹，要是我说多走点路去别的地方吃饭，你肯定又不愿意了……”
这样顺畅的对话让她感觉恍惚，另一只手不自觉顺着脖子上至后颈，克制住想要摸伤疤的冲动……这太明显了。
“看不看，不看我回去了。”
“看看看，哎呀～”罗菡撅起嘴。
“你真是一点都不懂人情。”
这个动作长大的罗菡做起来就太矫揉造作了……
“回去拿伞。”
“你带伞了？”
“拿伞干嘛！”
不管怎么说，就算自己的伤口已经要恢复，这个时候沾水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这显然不能如实说，扫过远处桥上走过的人，她得出一个想当不具备说服力的答案，“因为好看。”
水乡人似乎被她震惊了，陷入沉思。
良久，点头赞同了，“你说得对，你回去等着，我来找你！”
说完就放开了她的手，冲向前方，拐过一个角落后消失在一片烟雨中。
殷淮返身，沿着河边慢慢走回那扇没关上的门前，因为不需要应付“罗菡”，他有时间观察其他的情况。
确实发现了一点东西：大家似乎都不喜欢锁门，只是把门拉上就离开或是还呆在家里。
几扇门后有呼吸声的听起来都不像是人类。
昨天晚上就是它们围在自己的房屋周围？
等到回到屋子，发现梳妆盒似乎被打开过。
但里面的红纸仍然保持着团起的状态，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有被打开的痕迹。
合上它，殷淮坐至圆形镂空的木凳。
低头看着很有质感的盒子，能辨认出房间内家具和其他的很多东西都非常具有价值。
换句话说，如果它们不免费，那将异常昂贵。
这些东西落在她眼中，却没有勾起相关的一点贪婪。
她无声告诉自己，“我也算是观察对象。”
“靠近她或许能获得更多的背景信息。”
“……”
即使列出一个个理由，她都无法掩盖自己心中有些想要沉浸于此的想法。
苦笑一声，嘲讽自己……还说上一个怪谈是因为受到影响才那么莽撞呢……我现在的决定也很莽撞。
但就此错过确实让人遗憾……殷淮叹气，她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原本世界的事物了。
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那些她以为早已忘记的童年趣事却如在昨日，颜色依旧鲜明。
只是另一位主人公不太清晰的脸孔换成了如今的这张。
“就这一次……”深吸一口气，殷淮告诫自己，“就这一个人。”
做下决定，她从屋子的一角找到了伞尖朝地的油纸伞，这一块的地板都有些湿痕，一共三把。
选出稍微比较干燥的那把拿到身边，等待自己的朋友到来。
“阿淮！我来了！”
她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探头进来，看向神色略带恍惚的人类，“走！咱去看雨。”
“来了。”殷淮应一声，拿起伞，走向她。
“我挑了个今天看见颜色比较多的伞，从大流。”
罗菡顺势将视线下滑，落到青色的伞面上，举起自己更偏蓝的伞。
等人类走到跟前，用雨具碰了下“杯”，
“哈哈，我们心有灵犀！”
放松自己，老友重逢般的感受包裹着殷淮的内心。
但交流期间有不断的违和感浮现，提醒她这里是怪谈。
罗菡不会撒娇，只会捏起拳头捶人。
罗菡喜欢亮色，橙色是她的最爱，因为小卖部最便宜的橙汁是这个颜色。
……
罗菡不喜欢吃鸡肉，自从吃过一次没有煮熟的，还处理得不够好的鸡肉就一只如此，甚至那次吐完几顿没吃饭。
她是想放纵自己的，但是这个怪物总是在通过一点点细节提醒、警示。
正常来说，怪谈内的怪物都会让营造一个与现实生活中相似的点，通过这一点不断施加影响。
一次恍惚……
两次恍惚……
之后就是越来越深的认知：我一直生活在这里。
她，不，它的伎俩很浅显，很刻意，每次说到这些点之后就会用一种审视的眼神关注她的脸……殷淮一边面不改色保持着懒散的模样与它说话，一边在心中分析现在的状况。
联想到某一条规则，她突然有了个想法：它难道在等着自己露出破绽？然后判断自己是外乡人？
如果真的落到这样的境地，根据规则的描述，肯定不是简单的办法能解决的。
而且为什么是内心的怪物，也就是说至少表面上它们还不是怪物，没有触发那些条件就不会成为攻击目标。
而且还不知道这次的怪谈有多少人……
走到视线之内最高的那座桥上，她与顶着罗菡脸孔的怪物并肩而立。
按照自己最初的想法，开始将能看见的水乡景色纳入眼中。
烟雨笼罩，房屋一列列不算整齐的排列着，几乎没有土地，大片的房屋之间唯一的东西就是河流。
这两种东西像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一条河流，一条房屋……如此反复，一直往外延伸，延伸到视线不可及的地方。
屋子伸出来的土地上普有坚硬的石板，可能是因为环境过于潮湿，夹缝中长着叶片圆圆的小草。
就在不远处，一对麻鸭躲在拱桥下梳理羽毛。
“咋样，好看不？”
罗菡颇为期待的等待殷淮收回目光，立刻询问。
被问到的人类套用了它之前的说法，“雨天天下，再好看的东西都会变得普通了。”
“水云姐有说她今天不唱戏去做什么吗？”
罗菡思考两秒，认真回应，“说是和朋友有安排。”
它意有所指，“可能就像咱俩这样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