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

深秋入夜早，夜里不到七点，暮色便笼罩了整个苏城，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冷意。 靳家别墅灯火通明，黑底白纹大理石餐桌上摆了四菜一汤，菜肴精致清淡，最大限度保留了食材的本味。 楚楚、阑珊不在，整栋别墅显得莫名空旷、寂静，一时间，餐厅唯一的动静就剩下筷子跟瓷碗相碰的清脆声响。 用完晚餐，靳楚桓在座位上静坐了会儿，而后起身向沙发那边追剧的父母说了句:“爸、妈，我先上楼了。” 结束最后一个音，靳楚桓便抬脚往电梯方向去，只是刚走出一步，便被母亲阻止。 “楚桓，快过来！如意斋出了新品，待会儿你尝尝！”林眉招手，示意儿子先别上楼。 靳楚桓脚步顿了顿，他饮食规律，无特殊情况并不会吃夜宵，更不会在睡觉前吃上一块甜腻腻的糕点。 可考虑到父母难得在家一次，靳楚桓仍依言改了方向。 林眉抱着靠枕兴致勃勃追剧，靳西风则殷勤替妻子端茶倒水，并及时在妻子发表对角色的看法后，说出自己的意见。偶尔抽空，靳西风还会问问儿子公司近况。 而靳楚桓除了回答父亲的问题，剩下的时间都在处理一些公司白天的遗留问题，以及做好明天的工作规划。 一时之间，谁也不干扰谁，小小的一方区域，靳家三口都做着自己的事，时间悄然流逝。林眉看着电视屏幕上21:00的时间提示，趁着一集剧完，在中间的广告播放时间里打开了精致的包装纸袋。 揭开印有“如意斋”三个烫金大字的纸盖，被硬纸板隔开的正方形区域内，整整齐齐码着颜色各异、形状不同的糕点，无一不精致。 “楚桓，来尝尝，芙蓉糕。”林眉捻起一块洁白的花瓣状糕点递给靳楚桓，眸含期待。 靳楚桓在母亲期待的目光下只得接过糕点，浅尝一口后，发觉味道并非想象中那样甜的发腻，他就着茶水，吃完一块芙蓉糕后说什么也不肯吃第二块。 林眉只得遗憾的放弃推荐，品尝清甜软糯的糕点时难免忧愁，儿子成人，一家人连个共同话题都少的可怜。 若是楚楚见了这些糕点，定会开开心心的坐在她旁边，跟她讨论哪种糕点最好吃，下次又该试试其他的什么品种。 林眉吃了几块，发觉再好吃的东西如果少了气氛，都很难吃出滋味，只好将拆开的纸盒重新盖好:“唉，两个小姑娘不在家，我胃口都受到了影响。” 林眉叹气:“还是明天把那盒新的给她们送去吧。” 母亲若有似无的叹息飘进耳中，靳楚桓将手机息屏，起身:“我去送吧。” 他伸手取过那个崭新的、未开封的红色精致纸袋。 “现在去？”林眉在儿子的点头下只觉不可思议，她从茶几上捞过手机，看过时间后没忍住再次确认，“现在快到九点半了。” 靳楚桓作息规律，几十年如一日，除开特殊情况，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洗漱好，然后躺在床上看会儿书，等到十一点准时睡觉。 从靳家到横店，来来回回加上闲聊，差不多需要一个小时，那他回来就该十点半了。 “送个糕点，花不了多少时间。”他这样说着，手中提着印有“如意斋”字样的纸袋径直往外走，没有片刻犹豫。 直到耳边传来关门声，林眉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跟丈夫面面相觑:“他以前有这么宠楚楚吗？” 深夜，靳楚桓将车开出自家别墅，一路往横店方向驶去。 其实他更应该白天去。 余光瞥见放在副驾驶位的红色纸袋，他心中暗想，白天去有很多好处，最重要的是他能最直观的看见她们的近况。 只是…… 靳楚桓有些头疼，两个小姑娘都不服管，更不希望他贸然出现引起现场骚动，上次他想送楚楚跟阑珊回横店酒店，两个小姑娘当即拒绝，并迅速上了廷安的车。 深夜车流量骤减，不到二十分钟靳楚桓的车就停在了酒店门口，他提着纸袋下车，进入大厅径直上楼到了806门口，抬手敲了两下。 没人应。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上车前发出的消息仍没得到回复。靳楚桓只好皱着眉再次敲门，仍是没人应。 他提着纸袋，脸色有些冷，径直下楼询问前台。 “您好，住在806的两位客人现在还没返回酒店。” 容貌清隽的男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前台见他穿着考究，本打算上前搭讪，被他仿佛带有实质的冰冷眼神一扫，当即歇了心思。 靳楚桓收回自己的冰冷视线，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皮

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很好，21:46，他家两个小姑娘没了管束，连时间概念也没有了。 将纸袋放回车里，靳楚桓给徐廷安打去电话，让他去找齐牧，问问阑珊跟楚楚的去处。 得知他们剧组今晚有个聚会，大家聚在一起吃了晚饭，如今正在拍摄基地闲聊感慨人生时，靳楚桓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 深更半夜，男男女女，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人生是值得感慨的。 阑珊并不知道靳楚桓来了横店，吃过晚餐，她、楚楚、傅则本踩着皎洁月光散步消食，走着走着，她思维发散，一时没注意到落了单，等回过神来，寂静的月光下，只剩下她一人。 后知后觉的阑珊开始找人，楚楚没找到，反而半道看见了孤零零坐在台阶上的林辞。 此时的天空像是一块蓝得发黑的绸布，一轮圆月悬于正中，星辰闪烁，点缀其间。深秋的夜泛着丝丝沁人的凉意，阑珊顿了顿，慢悠悠下了台阶，然后坐在了林辞身旁。 “看什么呢？”林辞今晚格外异常，剧组聚餐时便少言少语，没了往常的朝气。吃过晚餐，大家难得休息，要么回了酒店，要么闲逛聊天，他反而悄悄躲起来，一个人不知道在这处台阶坐了多久。 “月亮。”林辞望着天上圆圆的月亮，他整个人笼罩在皎洁的月光中，神情有种难言的悲伤。 阑珊闻言抬头看向天空，心说月亮有什么可看的，可在扭头看见他神情中的悲伤时，忙住了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寂静的夜里两人起初沉默，阑珊与人进一步沟通的经验几乎为零，她知道林辞有心事，可一时不知该不该安慰，该如何安慰，这让她有些坐立难安，毕竟理论上，他们算是有点交情的朋友。 “我父亲……”林辞低哑的嗓音打破沉默，“死于三年前的今天，那天的月亮跟今天一样圆。” 那一夜，他望着天上的月亮，满脑子都是父亲身下大片蜿蜒的鲜|血。 “你……”阑珊怔愣片刻，才干巴巴的回了句，“节哀。” 说完之后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根本起不到安慰人的作用。她的父亲并不爱她，眼下他们也已断绝关系，阑珊很难体会到林辞失去父亲的那种锥心之痛。 “我听村里的老人提过，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你父亲那样爱你，肯定会偷偷守护你。” 阑珊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自己觉得能够起到安慰作用的话，她想，父亲去世令林辞这样伤心，他父亲一定很爱他吧？ 林辞只觉得眼眶有些烫，他想告诉阑珊，人死后会变成星星那都是老人骗小孩子的。可他喉结动了动，最终化作一个带有浓重鼻音的“嗯”字。 “其实我已经能够接受他彻底离开我的事实。”林辞顿了顿，“我母亲说，死去的人一念之差，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生活。父亲只是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他总是爱我们的。” 阑珊的出现让林辞有了倾诉欲，父亲去世后，在母亲的教导下，他坚强乐观面对生活，开朗阳光，好像父亲的离世对他并没有造成长远的影响。可闲下来时，他还是会想，父亲既然爱他和母亲，为什么会选择跳楼这样惨烈的方式抛下他们。 死去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人却走不出永失至亲的悲痛。 “阿姨很坚韧。” “是啊……”林辞仰头看向天空，将圆月星辰尽收眼底，“我后来才想通，她其实跟我一样难过。” 阑珊不会安慰人，所以她安安静静坐在台阶上，认真听林辞低声讲那些埋藏的过往。 夜深人静，有人在回忆过往、讲述心事，有人四处打转找妹妹。 起初靳楚桓并没有注意到台阶上的两人，深夜，《相思》的拍摄基地空旷寂寥，他找起人来很不方便，而且不知今晚怎么回事，他发给楚楚、阑珊的消息，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分明深秋，夜里泛着明显的凉意，靳楚桓额上却硬生生浮现一层薄汗，正当他想打电话让廷安安排人去找两个小姑娘时，熟悉的声音飘进耳中。 踏破铁鞋无觅处，要找的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靳楚桓却很难高兴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再看了看皎洁月华下并排坐在台阶上的两人，最后扯了扯嘴角，胸腔莫名的情绪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这就是她不回消息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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