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围困
姬玄错开眼,看向了玉衡仙尊挂在腰间的银铃,总觉得这把月轮上算不得繁复的花纹,与银铃盘根错节的那些有些相似。
可真要说相似,这月轮上的也太过简陋了一些。倒像是一个生手虽尽力临摹,最后却还是不尽人意。
很难想象,这月轮竟是出自仙门第一炼器师玉衡仙尊之手。
姬玄不知道的是,眼前这方弯月,还是宋祁不知道练废了多少材料,才勉强出来的结果。
“不喜欢?”见主角只是低头沉默,饶是一直稳如老狗的宋祁,此时也有些忐忑。
“没有不喜欢,谢谢师尊。”少年伸手接过了那一弯月轮,攥着弯月的指节紧张得泛白。
宋祁见状,也不拆穿,只是抬手拍了拍已然成人的小徒弟,说:“好了,这东西是有些粗糙,你先将就着用,以后我……咳,等以后师尊给你做个更好的。”
“这个……已是最好。”姬玄眼底闪了闪,便被铺天盖地的赤诚掩盖。
“啊,对了,”宋祁看了眼被主角紧紧扣住的那弯月轮,继续道:“这件法器还没有名字,阿玄给它起个名字吧。”
“碎玉。”姬玄抬眼,眸光轻轻落在玉衡仙尊那节纤细瓷白的脖颈上。
宋祁无端的觉得有点冷。
忍住了缩脖子的动作,宋祁搓了搓指节,开口道:“碎玉?帘外月华筛碎玉……倒也应景。”
这法器本就是弯月的形状,取这两个字倒也巧妙。
“嗯,师尊喜欢就好。”姬玄长睫垂落,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玄月境中的风雪又大了些,刺骨的寒风,一下又一下的刮蹭着宋祁那根脆弱的神经。
自上次他被那尾红尾石斑“摧残”过之后,就格外畏寒。
若是晴天白日,无风雪时还能勉强忍受,可现下风欺雪压,他那一身元婴境的修为如同摆设,宋祁甚至有一种错觉。
那些风雪似乎是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一股脑全压在他灵魂上,不然怎会如此难忍。
“好了,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宋祁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没真抖着说话,也算维护了他作为主角师尊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尊严。
见小徒弟乖巧的点点头,十分顺从的转身回屋,宋祁心下一动,就要直接瞬移会洞府。
“师尊,”姬玄回过头,定定的看着雪中的玉衡仙尊,“三日后院比你会去吗?”
宋祁有些哑然,到是没想到姬玄会说这个,少年眼中的期待做不得假。
“自然。”他开口给小徒弟一剂定心丸。
“那师尊……”
“好了,先进去吧,师尊这几日都在,不急在这一刻。”即便宋祁已经极力掩饰,但还是能听出几分颤抖。
他忍下了抽气,给立在门边的小徒弟一个安抚的眼神,催促着对方赶快进去。
似乎是得到了保证,姬玄又看了一眼被漫天飞雪遮掩朦胧的玉衡仙尊,才恋恋不舍的将门阖上。
“嘶——”见主角终于进去,宋祁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没敢再耽误,直接消失在一片皑皑之中。
宋祁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去不久,先前才阖上的门,又嘎吱一声被人打开。
走出来的自然是姬玄。
他站在檐下,伸出手,指尖夹住了一片薄雪,那雪片晶莹,且脆弱,仿佛只要在用点力,便会彻底碎裂。
姬玄松开指尖,雪片无力坠落,一道及细的光刃悄无声息的自雪片中间一闪而逝。
再看时,那片薄雪竟已分成了两点彻底融在了满地的雪色之中。
扣在月轮中间的指节摩挲着锋利的刃口,姬玄扯起唇角,似喟叹,又像是自语。
他说:“师尊,你对我这么好,我到底该如何报答呢?”
短促的一声轻笑截住了风雪,肆意的飞白骤然一滞,姬玄没有再看,而是转身再次将木门推开。
待那一袭月白彻底消失在门后,停滞的风雪又再次扬起,吹落了一地,也将门口那最后一点痕迹彻底盖住,好似从未出现过。
赤荧石应声而亮,也将在屋内突兀出现的宋祁照了个清楚。
屋子里有结界,总算回暖的宋祁,给自己施了个洁净术,才彻底扫清这一身的寒气。
宋祁伸出手,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细白的腕骨,隐隐能窥见几条泛着青色的脉络。
说也奇怪,这玉衡仙尊不仅是万中无一的单系灵根,还是五大灵根中以爆发力见长的火灵根,按理说这自带火炉的他应该不畏寒才对。
更有意思的是,明明怕冷,却住在玄月境这么一个五日中,有三日都在飘雪的极寒之地。
难不成是从前的玉衡仙尊喜欢自虐?
宋祁想不出,他回忆着今日和主角相处的细节,细算着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自那日将主角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宋祁一直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无论是那日与殷阙对战时,姬玄以身挡刀,几乎丧命,还是今日他送出生辰礼之后主角的反应,若是两人没有之前的龃龉,倒还说得通。
这一切……似乎太顺了。
好像宋祁记忆中那个疯批主角,只是他的错觉。
宋祁揉了揉有些泛红的鼻尖,轻叹一声,但愿,是他想多了。
说起来,他穿过来也将近两月,却还没见过星辰阁的掌权人,也是他名义上的师兄天枢仙尊柳苍山。
他对这人当真没什么印象,主角一剑劈开星辰阁护宗大阵的时候,其他几位仙尊都出现了,唯独这柳苍山,却并没有提及。
也不知是早在星辰阁覆灭之前,这便宜师兄就已经兵解归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并不在阁中。
不然以天枢仙尊那半只脚踏入劫变境的修为,星辰阁也不至于落个阁毁人亡的结局。
宋祁抬手拨弄着桌上单独放着的那枚赤荧石,温热透过指尖一点点渡过来,也不知道学宫大比的时候,他这便宜师兄会不会出现。
转眼到了学宫大比。
虽比试的弟子只是先天境,但这些先天境的弟子却是星辰阁历经重重选拔,才拔擢出来的好根骨,自然不会像外门比试那般,小打小闹。
学宫正殿前,是一块空旷的广场,三面环着层叠的白衣,是此次考评的学宫弟子。
参与考评的几位学宫上君都坐于殿前的一方几案之后。居中者是之前与宋祁有过赌约的灵虚上君。
主持此次考评的是上羽学宫的灵虚上君,他瞥了眼凌驾于正殿上空的浮云台,那里隐约可见几道身影,自是星辰阁的几位仙尊。
灵虚蹙了蹙眉,叫过一名刚从浮云台下来的弟子,问道:“可有见到玉衡仙尊?”
那弟子俯首一揖,给灵虚上君执了个弟子礼,才开口回道:“禀上君,玉衡仙尊并未上浮云台。”
灵虚:“未曾?”
“禀上君,先前仙尊是要上浮云台的,只是似乎他那甲字院的弟子出了些事情,仙尊便先赶过去,才未上浮云台。”
听到弟子交代,灵虚想到玉衡仙尊那个弟子,眉头蹙得更深,他点头说了句知道了,便摆手让那弟子先行退下。
坐在灵虚身侧的禄玄上君见他神色似有不愉,便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弟子都还没比试呢,灵虚你就挂着一张脸,莫不是对你院中弟子没有信心?”
禄玄会问出这话,自是有缘由的。
他们丁字院在四院之中虽一直排在末座,可其中也出过不少根骨绝佳的弟子,原本这次,也有一个,只是那人却在入丁字院的第二日,便被灵虚借口甲字院名额有缺,直接将那新来的弟子补到了甲字院。
那可是难得的变异单灵根啊,还是攻防兼备的冰灵根,虽说那姬玄年纪是大了些,可这么好的资质,即便才入先天境,若是好好培养,哪怕是元婴境都指日可待。
可偏偏却被灵虚半路劫走。
灵虚与禄玄上君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天了,他们一个是学宫之首,另一个是学宫末次,虽不至于拿来比较,但相互之间的摩擦却并不少。
这禄玄上君往日里只要是见到灵虚上君,都免不了要揶揄几句。
灵虚挑眉,唇角扬起一丝轻蔑,“我甲字院的弟子再不济,也不至于沦落到末次,哼,倒是禄玄你,要仔细些,别到时候又是几个到了时辰,还走不出玄武壁的弟子,徒惹仙尊笑话。”
“你!”灵虚上君所言不多,却句句戳到了禄玄痛处,他正想发作,身下却突然震动,他抬眼望去广场中间竟裂开一道缝隙,那道口子越裂越大,整座雾隐山都在震动,似乎有什么远古之物呈奔腾之势,带着沉沉的翁鸣,自裂缝中喷薄而出。
一声震天的呼啸,一块带着古老气息的石壁稳稳的落在了阖上的缝隙之上。
那是一块颜色深沉的石壁,上面嶙峋起伏,隐约能窥见一些形状。
“玄武壁!玄武壁出来了!”这一方震动自然不只影响到广场上众人,还有甲字院围绕的那一片槐松。
几个白衣弟子双手结印,各占一方,连成了复杂的光线,将中间一袭月白死死围住。
此时,感受着脚下的震动,占据阵法主位的那个弟子看着被光线缠住而稍显狼狈的少年,得意的开口道:“姬玄,这玄武壁已出,学宫大比在即,以你先天境中期的修为,即便破了阵法,想必也来不及了。”
被纵横交错的光线困住的少年抬眸,却并没有那几个白衣弟子预想的恐惧。
明明处于劣势,那人却连一丝惊悸的神色都懒得施舍。
见姬玄并不开口,先前说话的那个弟子脸上的得意浅了几分,他正想开口,却被另一个弟子出声打断。
“轩辕,你跟他废什么话啊,依我看,早点将他解决,咱几个还能早些去广场凑个热闹。”
他们几个都是甲字院里的弟子,虽都是先天境后期,无奈不是单灵根,而与学宫大比失之交臂。
可即便是这样,这甲字院大比的名额也不是姬玄这个先天境中期可以肖想的。
想到这,几人中已经半步踏入先天境巅峰的轩辕眸底一暗,手中结的印小心变换,原本只是困住姬玄的五离阵,立马变成了离火杀阵。
带着艳色的火苗瞬间燃起,将身边的空气瞬间扭曲。
“轩辕!你干什么!”先前开口调侃的那个弟子,此刻也被这熊熊烈火骇得魂飞魄散。
这可是玉衡仙尊的嫡传弟子,这次若不是轩辕给足了他好处,他也不敢冒着被玉衡仙尊迁怒的风险,跟过来赌人。
这轩辕当初也直说是用阵将人困住就行,此时却临时变阵,将他们几人都拖下水。
要知道这离火杀阵之中的火焰乃是与红莲业火齐名的南明离火。如今这杀阵已成,即便他们几个撤去灵力,以姬玄那先天境的修为……
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就在这时,那团不断扭曲的杀阵却突然一滞,紧接着似冰雪消融一般渐渐退去,露出了满身狼狈的少年。
姬玄抬眼看向轩辕身后,唇边带着一丝乖巧的弧度。
他说:“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