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后果
阖上屋门，姬玄脸上那一丝孺慕瞬间被冲刷干净。明明是同一张脸，洗去了先前的乖巧怯弱，此刻眸色沉寂如一潭死水的姬玄，才像是这张脸真正的主人。
感受着体内奔涌沸腾的灵力，姬玄知道是先前吃下去的红尾石斑起了效用。
姬玄盘腿坐下，将体内暴涌的灵力引到一处，自上而下游走了两个小周天，才将那股灵力隐隐压制，姬玄变换手印，控制着余下的灵力冲刷着他这副孱弱的身体。
若是他每日都能食一尾红尾石斑，应该不用半月，就能将内府的空虚补齐大半。
就看他那个刚发过天道盟誓的师尊，到底舍不舍得月牙潭那一潭的红尾石斑了。
不过，看今日的情形，多半还是有机会的。
那红尾石斑确实难得，不然他先前也不会将那浑身都是苦味的红尾石斑吃下。
至于味道，只要能入口，倒也不是难事。
倒是玉衡竟真的将那尾满是苦味的红尾石斑吃下，虽说其中有他的手笔，却还是让姬玄有几分意外。
自从昨夜在炽寒泉醒来，见到玉衡仙尊，姬玄就觉得有些违和。今日试探之下便更加确定心中所想。
姬玄看向小几上并排放着的那几个瓷白小瓶，如果这人能一直这么有趣，他不介意一直陪着对方演下去，直到……
他腻了，呵——
至于今天，那尾红尾石斑，就当他送对方的一个小惊喜。
只是希望等它发作的时候，不要惊喜变惊吓才好。
宋祁才回到住处，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中毒了，可还不待他想出应对的办法，体内的灵气却突然暴动起来，这才当了两天修士的宋祁那会这些？
先前能调动灵力还是因着这具身体的本能，无论是去朔妄峰寻人，还是先前月牙潭捉鱼，于宋祁来说，也就是心念一动的事。
可这灵力暴动真不在他业务范围。
剧烈的疼痛自内府席卷而出，一寸寸剐过，宋祁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这样的罪。大概是疼疯了，他这会儿想起的，却是从前还在宋家老宅的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
只是，即便他这般心思发散，身上的疼痛却并没有少去半分。不知何时，先前还能勉强站立的宋祁，已经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半张脸贴在平滑的石板上，面白入纸，双眸涣散的宋祁无意识的咬住唇角，直到眼底抽灭了最后一点神采，那对支撑许久的眼皮才不得已重重阖上。
昏过去的宋祁并不知道，就在他闭眼那一刻，一道道耀眼的青光自他体内暴涌而出，竟将他整个包裹。
那青色的光晕中层叠着氤氲的雾气，一时间，竟只能隐约窥得青光浓雾中一道极为模糊的影子，只是不知为何，那道影子看上去，似乎比先前的宋祁要小上许多。
青光明明暗暗，却依旧看不清里头的宋祁。
又过去了很久，久到天光抽离，屋内暗下来，仅有那卷青色固执的明灭着，直到天光再次将玉衡仙尊的洞府探满，那卷包裹着宋祁的青色光晕才才渐渐散去。
一个身影自濛濛的青光中一点一点出现在屋内。
此刻的宋祁浑身湿透，身上不算轻薄的袍子，被浸成了更深沉的灰色。
整个人像是掉入了水中挣扎许久，才勉强被人捞出的狼狈。从前柔顺的青丝，湿漉漉的贴在了露出来的半张脸上，倒是将那一张面皮衬得又白了几分。
黑发遮掩了大半的唇角，混合着划过的水渍，洇出了一片小小的红色。
仔细看，躺到在地上的男子，掩藏在湿发下的淡色唇角上，有一个细微的伤口，该是宋祁失去神智前自己咬破的。
躺到在地上的那一团突然动了下，宋祁艰难的掀起眼皮，就这么一个动作，刚恢复了身体控制权的宋祁，已经累出了几声轻喘。
勉强给自己施了个洁净术，褪去了身上那难以忍受的黏腻感的宋祁，双手撑地，半坐在地上。
不是他不想站起来，而是两条腿现在软得跟面条似的，完全不听使唤。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今天要比昨日还要冷上一些。
宋祁伸手，将玉衡仙尊留下来的小册子拿了出来，忍下了将小本本撕烂的冲动。
他要是再猜不出先前受得罪出自哪里，那这些年可都白活了。
只是，捉鱼是他自己提的，鱼也是他自己抓的，吃……
好吧，那味道，他原本是不打算吃的，可他不吃，主角就要……
等等——
主角？
姬玄？！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宋祁摸出了身上的灵简，立马传音给江从易。
宋祁：“去看看姬玄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想法是，他一个元婴境的修士，吃完红尾石斑副作用都这么大，那主角那刚到天元境的修为，岂不是……
宋祁不敢在想，别他上次良心发现将主角从炽寒泉的鬼门关捞出来，现在却有亲手把人用一条鱼送走。
要真是这样，那可真是……
江从易的办事效率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效，宋祁这边才想了个开头，灵简就开始疯狂闪动。
江从易：“境主，姬师弟今日精神好了许多，我观他气息，竟已稳在了天元境初期。”
即便是成功渡过了一个新的境界，若此时没有稳固好，也还是有跌落回去的危险。江从易没说的是，况且这姬师弟还是在那么凶险的情况下渡得劫，竟然就用了不到两日的功夫，就将境界稳固下来，这般天赋，即便是放在赤霞峰，也能傲视一片了。
可惜……
可惜从前两年却在敛气境荒废了。
不过这话，江从易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
这玉衡仙尊从来就古怪的很，以前带着面具时，更是除了小师姐，谁都不搭理，即便是星辰阁的掌门天枢仙尊，也没得到对方多少热情。
这两日倒是比以往看上去，要正常些，可行事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
江从易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师尊送来玄月境，玉衡仙尊是什么样，想怎么样，他没资格置喙，他只需要在对方提要求的时候，完成任务即可。
再多的，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元丹境的弟子可以知道的了。
宋祁这边听完，倒是难得有些沉默。
主角没事？这不科学啊？他昨夜疼得死去活来，半条命都差点没了，主角竟然没事？！
难不成是他吃的那条鱼过期了？！
有毛病吧，怎么可能？！
宋祁：“昨日我带姬玄去了月牙潭。”
那边似乎惊讶了一下，宋祁才听到江从易的声音从灵简中传出，“原来姬师弟是因为吃了红尾石斑，怪不得能够如此快的稳住境界。”
“那鱼是我给若水抓的。”灵简里的声音与平日里玉衡仙尊的还是有几分区别的，但江从易还是从其中听出了几分清冷的意味。
他斟酌着语气，想着最近两日玉衡仙尊先后朝他下的命令，缓缓开口，“是，境主您那次特意去了南境，出走数月，才将这几尾带回来。”
那边冷冷的“嗯”了一声，江从易硬着头皮接下去，“可惜小师姐嫌麻烦，不愿意吃，您就把鱼养在了月牙潭。”
宋祁：“我没吃？”
听出灵简中的疑惑，江从易解释道，“那红尾石斑淬骨锻体，有洗筋伐髓的功效，可境主您的体质……”
之后江从易再说的话，宋祁已经没心思听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对方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交代出的那个意思。
也就是说，这鱼，姬玄吃了没事，甚至还能洗筋伐髓，强健体魄，而他，玉衡仙尊，堂堂的元婴境强者，若真是贪嘴吃下去，不但不会有淬体的功效，严重一些可能当场嗝屁。
阿这——
这是什么不要脸的设定！
他昨夜竟然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那鱼还是自己亲手……
不对，他原本可以不吃的，是主角……
也不对，那小子自如玄月境，就没离开过，怎么可能知道红尾石斑的效用。
宋祁压下了心底的气闷，倒也没忘记向江从易又交代了一句，“那一池子红尾石斑，我看着心烦，这段时间你找人处理一下，一天一条给我小徒弟送去。”
还在那潭鱼也不是毫无用处，这不，还能给主角补身子，好带能再刷一波师徒情深，也不算亏。
想通这些，宋祁的脸色终于好上了那么一点。
灵简那头的江从易领命应下，只是，在察觉到玉衡仙尊想要掐断联系的前一秒，叫住了对方。
“对了境主，有件事要跟您禀报一下。”
“讲。”
“就是前两日，在山门外伤了你的那个天癸派弟子殷阙，打伤了赤霞峰的守卫，逃了。”
听到这个，宋祁一愣，那个紫衣少年他还是有几分印象的，先前他还以为对方只正在拍戏的男主角，没想到却是来找他茬的。
摸了摸下颌上还有些痕迹的凸起，宋祁有些漫不经心，“逃了就逃了，”他现在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个屁大的少年，想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两日我会闭关，若有人来，一律挡了。”自从看了玉衡仙尊的小本本，宋祁多少有了几分底气，说实在的，就从前玉衡仙尊那狗脾气，没被打死，真的有可能是运气好。
听到江从易应下，宋祁断开了传讯，将灵简收起，艰难的将自己挪到了软榻上。
闭眼之前，是主角那对带着惊惶的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