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送走了这名蒙面的金丹修士,晁有钱抹了一把脑门的冷汗。
正在这时，账房先生披着夜色从外面进来，看着空荡荡的宝室，面色变得极为不悦：“掌柜的,那套矿石已经有人订下了,怎么能卖给别人？”
尺离交付的订金，由他亲手誊写入库。
这套矿石明明已经是尺离的了，只能收集到五行灵石,就要交给尺离手上，转卖给别人,一旦泄露消息,岂不是在自己毁了拍卖会的名声？
账房先生身为二当家，在拍卖行待了几十年，对拍卖行的感情一点不比晁有钱少,看不下去这种行径。
听到他的话，晁有钱却皱眉了,加重语气道：“那位，可是金丹期真人。”
“金丹真人又如何？”账房不屑,神情无限自豪,“在凤栖城，哪怕他是元婴老祖，也不敢放肆！”
背靠凤凰岛，拍卖行与人交好、和气生财，却也有自己的气节和原则。若是随随便便一个金丹修士,就能叫拍卖行破坏原则，传扬出去，哪个低阶修士会来拍卖行？
拍卖行可不是靠那稀少的几个金丹修士赚灵石的。
账房一直对拍卖行对高、低阶修士的一视同仁引以为傲，将拍卖行的名声也看得十分重要，接受不了晁有钱的解释。
甚至，他回过神来，有了不好的怀疑：“掌柜的，你不会以前也做出过这样的事情吧？”
晁有钱皱着眉，避开账房质问的目光，含糊道：“偶尔几次罢了，总不能得罪地位出众的客人……”
账房惊呆。
看着面前这位共事了几十年的同仁，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他短视，还是该说自己粗心——明明是账房，竟然没有发现晁有钱做过的事情。
晁有钱被他看得心里不舒服，恼羞成怒道：“你懂什么？你不过是个账房，每天整理账本就行，你可知道我在外面的艰难？今日我要是不答应将那套矿石卖予对方，你推门叫来，怕是只能见到我的尸体了！”
账房愈加恨铁不成钢，瞪回去道：“我们有凤凰岛为后援……”
凤凰岛，凤凰岛，说起来好听，凤凰怎么会可能为了他一个掌柜而出头，和金丹修士结仇？
晁有钱觉得和这人说不通，懒得再说。
再说了，他又没有破坏拍卖行的规矩，收了订金的，东西都能按时交付，没出过一个岔子，还卖出了高价，为拍卖行赚了大笔的灵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就这食古不化的账房，才如此斤斤计较。
他挥了挥手，转身示意要走，说着就开门从宝室里走了。
账房一愣，看着空荡荡的宝室，再看一眼方才还放着矿石，现在已经干干净净的锦盒，迟疑地想了想，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封传讯符。
他和晁有钱都有与凤凰一族沟通的手段，只是这些年来，拍卖行什么事都没出，一直没用上……
……
尺离和慧明谈天说地，直到半夜仍未散。
兴起了，还去楼下找小二要了一壶酒，两人对饮，一醉方休。
恐怕世上无人知道，这万年难遇的天才，和千年一回的圣子，暗地里竟然是至交好友。
两人天赋出众，从小就在众人称赞里长大，心高气傲，因为站得太高，看不上周围平庸的伴童，幼年一直是独自长大的。
并不觉得孤单，但总是有点无聊。
直到某次浮图寺举办佛会，无数世家前去凑热闹，尺离也去了，两人认识，彼此才有了能说得上话的好友。
尺离甚至觉得，就算是弟弟尺琛，有时候也不如这个好友顺眼。
不说别的，尺琛的天赋就很一般。
尺离看了法诀一眼，就能背下来，并且活学活用，慧明虽然差了点，但是看上两三遍也能吸收。只有他蠢笨的弟弟，练习个几百遍，也用得不怎么样。
尺家灭门，尺离流离在外，很久没有见到慧明，但是他知道，上次慧明来凤栖城，一定是为了他而来。
这一次，有八成也是为了他的事情。
尺离喝了一口灵酒，轻眯着眼问：“我看你刚才有事要和我说，说吧，什么事？”
慧明一顿，白皙俊秀的脸上露出一副慈悲无奈的神色，放下饮了一口的酒杯，看向尺离：“本来不想和你说，既然你非要好奇，可就怪不得贫僧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样东西，“哐啷”扔到尺离面前。
尺离随意一看，发现竟然是烁金石，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慧明：“你知道烁金石从哪里来吗？”
尺离饮了一口酒，神色奇怪：“这我怎么会知道？”
慧明含了口酒，含糊道：“魔界。”
区区两个字，却让尺离放下酒杯，警戒道：“魔界是什么，魔族不是万年前就没了吗？”
慧明摇头：“看样子，你对尺家的事情还不如我了解得多。魔族没有灭绝，而是留下魔仆，退守另一空间，并且将那个空间命名为魔界，蛰伏起来，等着日后再来攻打修真界。”
“烁金石是近两百年流传出来的，大家普遍认为，这是近两百年来魔族开始出没修真界的证明。而且，现在各大门派都怀疑——”
“尺家就
是当年留下的魔仆。”
话音落地，尺离脑子里一片空白，待到回过神，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低头看着那颗烁金石，捏破了手里的酒杯。
他扯动嘴角，眼神冰冷，缓缓道：“所以，这才是尺家灭门的原因！”
疑问句，他却说出了肯定的语气。
慧明看他猜中了真相，也没说什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就是你想的那样。”
“呵呵！”尺离冷笑起来。
就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留言，有人灭了尺家满门……
人族何其卑劣，为了万分之一的可能，能够杀了尺家上下两千余口，保全他那条卑微的狗命。
如果九大山门、六大世家、三大散修盟都是这样想的，他倒觉得魔族比较有情义了。起码那些上古世代流传下来的记录玉简里，魔族多是光明磊落、有情有义之辈。
尺离松开手，任由破碎的酒杯碎屑从手心滑落，冷静询问：“参与这件事的，有谁？”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浮图寺没有参与。我身为寺中圣子，一应大事都有知情权，没有在寺里的典籍查到这件事相关的消息。”
慧明顿了顿，不太肯定道：“不过空山尺流流出来之后，我师门也怀疑了这个传言，正在调查此事。”
“空山尺？”尺离没有想过自家的空山尺有什么特殊，皱了皱眉，不太明白。
慧明也不明白，他到底年龄还小，只比尺离大了两岁，在修真界以千百年计量的年龄段里，只是晚辈，一些修为臻境的高僧看明白的事情，也不会手把手拉着要告诉他。
不过他想到天穹门，话锋一转道：“非要说一个怀疑对象，我觉得是天穹门。”
尺离的横空出世，打了天穹门绝世天才的脸，而天穹门向来以嫉贤妒能、唯修为论高低而出名，如果有人妒忌尺离，想要借这件事坑害尺家，也未必不可能。
至于其他六大世家……
慧明和顾家的人接触了，能够看出顾家不是这样的人，没有顾家牵线，其他四大世家还没有那个能力，毫无痕迹地抹消尺家的存在，这个可能性就变得微弱许多。
而三大散修盟……
散修盟都是近些年才建立起来的，管理并不严苛，想要让散修们去灭了尺家，却不流传出一丝消息，可能性更小，比起六大世家还不靠谱。
所以，只有九大山门的部分门派联合起来，才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只是慧明还没打听到可疑的人选，这件事不敢轻易下结论。
说着话，天色竟然有些微亮了，一夜过去。
尺离抬头看了一眼，突然毫无预兆地站起来，推门出去。
慧明诧异：“你干什么去？”
尺离停下，回头看了一眼慧明：“我去干什么，和尚是不会明白的。”
慧明：“？？？”
尺离深呼吸一口气，整理好心情，转身继续，从这里回了苏洛洛的房间。
听见动静，苏洛洛睁开眼，从蒲团上站起来，惊讶笑道：“尺离，你没有打坐吗？去哪了？”
尺离含糊道他在外面遇见了一个故人，寒暄了一会儿。
尺家的事情，他暂时不打算说出来，让苏洛洛担心。在没有实力护住她的时候，任何真相都只能让她跟着焦急，却没有其他用处。
好在苏洛洛也不惦记这个，笑盈盈地走上前来：“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尺离有些走神，随口问：“什么好消息？”
苏洛洛目露骄傲，像一只炫耀羽毛的骄傲小公鸡，叉着腰，昂着脑袋，轻快道：“我练气十一阶了！”
尺离一惊，上下打量苏洛洛，见她周身流动的真元更加醇厚，真的又晋升了一级。
“恭喜。”
尺离立刻恭喜她，只是心里却有点焦急了。
洛洛距离筑基，也只剩下了两个小层次，飞剑却还没影子。
希望拍卖行能尽快收集到五行灵石，留下十个月，让他联系玄重门锻造吧。
苏洛洛没有发现他外露的情绪，美滋滋地得意了一会儿，想到什么，问尺离：“你要找的人，可在凤栖城？”
尺离从恍惚中回神，皱眉道：“不在，我正打算离开凤栖城，去隔壁的南平城看看。”
现在知道了尺家灭门的原因之一，他更要找到那个神秘组织，询问清楚这件事。
苏洛洛歪头看他脸色，抿着唇瓣，露出乖巧表情，点头道：“既如此，我们今天就走吧。”
“好。”尺离答应一声，揉了揉苏洛洛的脑袋，“不过你先在屋子里等一下，我去和我那个故友打个招呼。”
苏洛洛毫无异议地答应了。
而尺离出了门，却并没有去找慧明，反而下楼要出门。
慧明听见动静，打开窗户，在窗边站定，冲着他传音入密：你要走了？
尺离脚步一顿：我打算去找一找天机阁的人。
天机阁，你身上的灵石够用吗？
慧明换了一身新的袈裟，看起来风姿俊秀，颇有圣子风范，谁也想不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下，询问疑是魔仆的尺家人有没有灵石，还一副要资助对方的样子。
尺离摆手：暂时足够，我不想欠你太多的人情。
慧明一笑，好像放心了，打算合上窗户。
尺离却突然问：和尚，我记得你佛门讲究五行融合，所以所用的木鱼、钵、佛珠都是用五行属性的物品制作，你身上可有多余的矿石？
慧明：“阿弥陀佛！”
慧明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随手将手上的手串扔了过来，“砰”一声轻轻合上窗户。
尺离接住，眉宇间露出喜色。
本来还要去拍卖行催一催他们尽快寻找五行灵石，现在有了这串手串，就不用再等待了，可以直接买下矿石，联系玄重门炼制。
尺离收好手串，隔空冲着慧明道了谢，接着迫不及待地御剑前往拍卖行。
他身上的灵石，刚好够买下除了火曜石之外的矿石。
御剑飞行空中，速度极快，到了拍卖行，尺离下了飞剑，直接叫门，让晁有钱出来接待。
拍卖行的伙计都很有眼色，见尺离能够御剑，又如此年轻，还是熟面孔，不敢多话，直接去里面请了晁有钱。
却不知道，晁有钱听到尺离的到来，心里一慌，并不想出门去见他。
这种靠着时间差耍手段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按理说应该冷静镇定的。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账房的警告，他竟然有些不太好的感觉。
良久，晁有钱才去见尺离。
尺离等得心焦，见他出现，向来冷静自持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笑意：“晁掌柜，我机缘巧合得了一批五行灵石，不用贵行收集了，今天来，是打算交付其余的灵石，将矿石买下。”
晁有钱脸色一白。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甚至怀疑是不是账房看不惯他的举动，找上尺离告状了。
不然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
明明说好只要一年之内能够搞定就行，这才第二天，尺离就上门来，怎么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晁有钱心里恼怒账房的不懂事，要是事情真的传出去了，拍卖行的名声就毁了，他怎么如此意气用事！
不过账房不在面前，晁有钱也不可能当着尺离的面和自家人撕扯。
晁有钱很快冷静下来，笑呵呵道：“尺公子竟然有了五行灵石，真是太好了。不过，尺公子如此急切了些，是不是事情有变？不是说，一年为期吗？”
尺离皱眉：“若是成剑，自然是一年为期，可是贵拍卖行不是没有吗？矿石还需要另外找人炼制，我得早些拿到手，尽快找人帮忙。”
至于苏洛洛提早晋升的消息，他一向隐瞒得很好，没有和外人说起。
此刻，也不想让晁有钱知道。
苏洛洛是五行灵根，这个事情一直不为外人所知，
因为五行灵根还能晋升如此之快，他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外人知道，也一定会觉得其中有猫腻，所以尺离一直让苏洛洛以单系灵根对外。
唯一知道的外人就是面前的晁有钱，还是为了让他寻找五行灵石，不小心说脱了嘴。
在其他人面前，苏洛洛的灵根是秘密。
而在知道苏洛洛灵根的晁有钱面前，苏洛洛的修为就成了秘密，绝不能让他知道，洛洛的晋升速度。
尺离转移话题，故作不悦道：“原来晁掌柜一直以为是一年为期，还好我找到了五行灵石，不然这时间就被你耽误了。”
晁有钱也觉得尴尬，自己竟然弄错了日期……
现在好了，矿石卖出去了，他本以为有一年的时间慢慢收集，现在时间突然变短，拍卖会的名声悬了。
不过晁有钱见惯了大风大雨，还是没有惊慌，依旧笑呵呵道：“倒是我误会了，还好尺公子回来。”
接着，话锋一转道：“尺公子这把飞剑，可要找玄重门打造？我正好认识玄重门的人，不如将这件事交给我联系，只需要少少的手续费，一年之内，保证交给尺公子一把上品灵器飞剑！”
其实，他压根不认识玄重门的人……
就算认识，也不可能认识能够炼制上品灵器的高阶修士。
但是，不管如何，拖过这一年，说不定一年之内能从别人手里收集到一把上品灵器的飞剑呢？
晁有钱打定了注意，如果收集来的上品灵器飞剑，属性和预期的不符合，也可以推到玄重门头上，不会妨碍了拍卖行的名声。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晁有钱还没发现，自己走入了魔障。
这也难怪，晁家里世代都是凤凰的仆人、拍卖行的掌柜。从小家学严苛，每个人都告诉他，做生意，名声是最重要的。
宁可损失灵石，也绝不能毁了名声。
晁有钱较为愚笨，虽然只记住了后半句话，没有领悟前半句话，甚至沾沾自喜自己为了生意付出许多，却一直将拍卖会的名声视为最重要的。
他不想看见拍卖行出事。
宁可撒下弥天大谎，将自己的全部身家赔上，也不想。
现在，期盼尺离答应他的条件了……
放松一点，他提出来条件这么优厚，不会有人拒绝的！
……
因为苏洛洛的原因，尺离
对晁有钱也颇为几分信任。
在原著里，晁有钱恪守诚信，没有针对主角，是个合格的商人模样。
也是因为从现在，到未来主角出场的这几百年里，晁有钱狠狠经历了一些打磨，吃一堑长一智，才从一个为了利益有些不折手段的人，变成了原著那个老实憨厚，吐血也没有暗地里截杀男主的诚信模样。
可惜那是几百年后了，目前，晁有钱只是个刚刚接受拍卖会几十年的“新人。”
尺离没有想过晁有钱会做出那样投机取巧的事情。
听了晁有钱的话，竟然有一点心动。
——当然，前提是他没有认识雪柔真人。
如果没有认识雪柔真人，他如今的身份，想要找到能炼制上品灵器的人，还真的不容易，八成会选择让拍卖行代劳。
但是有了雪柔真人，只要她随口吩咐一句，自然有无数高阶修士愿意卖她一个面子，帮忙炼制。
这样的话，效率可比拍卖行快多了。
尺离想到这里，淡淡一笑：“不用了，掌柜的，我也认识玄重门之人，矿石给我就行，我自然会练习玄重门。”
看到尺离笑的时候，晁有钱还以为这个临时的机会成功了。
可是尺离说出口的话，很快将他的幻想打破。
晁有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脑子里空空，一时半刻找不到新的借口来拖延。
而尺离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为什么，晁有钱一直在拖延时间……
“晁掌柜，怎么了？”尺离眸色幽黑，状若无意地含笑道，“总不会矿石出问题了吧？”
晁有钱脸色急变：“怎么可能？只是……”
结巴半天，他灵机一变想出这个说辞，晁有钱脸色立刻松了口气：“只是手下人清点不够仔细，明明是一套矿石，却不知道怎么搞错了其中一块猩铜石，导致整套矿石不能成套。”
说着，说着，还露出惭愧脸色：“尺公子，实在对不住，要不然过一下日子，我找到了猩铜石，再将一整套矿石派人送给你？”
如果一开始，晁有钱就用这个说法，尺离说不定还真的信了，等上一段时间也没事。
可惜现在他已经有了怀疑，自然不信。
尺离锐利的目光隐晦地打量晁有钱脸色，更加肯定对方心里有鬼，也不直接拆穿，淡淡道：“没事，先将其他矿石给我就行。”
不等晁有钱再想出借口，他隐含逼迫道：“晁掌柜，没有记错，我可是交付了订金。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辞，会让我以为，你之前都是在骗我。”
晁有钱当场僵住，白白胖胖的老实脸上，露出难堪又绝望的意味。
惹急了尺离，谁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事。
他晁家为拍卖行工作了几十代，积累了几千年的名声，难道就要毁在他手里吗？
正在关键时刻，外面响起了脚步声，账房先生的声音传来，问道：“掌柜的，你在里面吗？”
峰回路转！
莫非账房先生良心发现，也怕毁了名声，特意过来帮他？！！
晁有钱立刻激动起来：“在，我在！”
却见账房先生进来，还带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红发红眸，眼中怒气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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