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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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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祉向来喜欢在皇阿玛离京的时候搞事情,这次也不例外,御驾刚离开,举办顺天府首届纺织大赛的告示便贴出去了。

    此次大赛设有两个类别,速度类和创新类,每个类别都有一二三等奖,其中一等奖两名,授予‘顺天府一级手工匠人’的称号,奖一百两银子,日后每个月都能从衙门里头领五两银子的补贴。

    二等奖共六名,被授予‘顺天府二级手工匠人’称号,奖励五十两银子,每个月的补贴是二两。

    三等奖二十名,同样可以被衙门授予称号,奖励只有三十两,每个月的补贴也只有一两。

    此次大赛的报名条件上特意标明男女不限,年龄不限。

    在男耕女织的社会里,纺织向来是女子的强项,朝廷的工坊和普通商人的工坊里,纺织工坊的工人也大都是女子,只是愿意进工坊劳作的女子,基本上都是成过婚生过子的,还得是家境贫寒,日子过不下去了,才会愿意出来抛头露面做工。

    甚至在当下的社会风俗当中,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儿,为夫家守节光彩,守望门寡(订婚后未成婚,男方先死)就更光彩了,相反,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出来做工作生意的,反倒不被认可,甚至会被一些闲言碎语包围。

    胤祉之前想通过让女子念书的方式来提高女性的地位,但却没能起到什么作用,当初筹建的幼儿园也好,能够免费入学的公办小学也罢,里面的女学生基本上都是他手下人家里的,再就是与他较好的一些人家里的姑娘,这些都不是普通的百姓之家。

    而来自普通百姓之家的女学生,可谓是少之又少,其中普通百姓家的满人姑娘又比汉族小姑娘多。

    学校对女子的放宽在眼下对提高女子地位没能起到多大的作用,那就只能从旁的方面入手了,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

    皇阿玛在京城的时候,胤祉没敢提,是怕朝堂和民间的反对之声太大,若皇阿玛也反对,这些事就办不成了,而且皇阿玛在京城,的确会让他束手束脚,有些事情办起来不方便。

    但如今皇阿玛不在京城,只要暂且将消息控制到一两天不传到皇阿玛那里去,等到政令下达至民间,想再收回那就不容易了。

    顺天府首届纺织大赛如火如荼时,御驾离京已经有一旬,朝廷火速颁布了三条政令,又或者说是三条律法。

    一是允许十三岁以上的女子立女户。在无夫子幼的家庭中,可以由寡妇来担任户主;与丈夫和离的女子,被夫家休弃的女子,休了丈夫的女子,可以担任户主;父母双亡的女子,在年龄满足的情况下,可以担任户主。

    二是女户之后享有正常户籍的一切待遇,户主幼子年长,或嫁人,是否取消户籍由户主自行决定,不得自动取消。

    三是法律保护个人财产,个人有权利对自己的财产进行分配,任何人不得阻拦、抢占。如果亡者没来得及对遗产进行分配,那么遗产按照以下顺序进行分配,第一顺序:嫡长子、嫡子、配偶、父母、未出嫁的嫡女、庶子、未出嫁的庶女,第二顺序:已出嫁的嫡女、已出家的庶女、亲兄弟、亲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第三顺序:族人。继承开始后,由第一顺序的继承人继承,其中嫡长子继承七成,分配比例依次下调,第二顺序和第三顺序的继承人不能继承,没有第一顺序的继承人,才由第二顺序的继承人来继承,如果前两顺序的继承人都没有,才能由第三顺序的继承人来继承。

    这三条政令允许女户的存在,对立女户的限制甚少,甚至允许女子休夫立女户,更重要的是关于继承权的改变。

    大清律令之前不存在女户,女性继承权更是无从谈起,比起前朝,比起以往的任何一个朝代,大清女性的地位都是最低的。

    立女户和改继承权,算是从根子上下手了,不要小看这三条律令,胤祉也是鼓起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哪怕放到现代去,这三条律令并不公平。

    在继承权上仍旧维护了嫡长子继承制,在第一顺序的继承人当中,嫡长子继承七成家产,剩下的依照顺序下调比例,这也就意味着亡者父母的继承比例不能高过配偶,庶子的继承比例不能高过嫡女。

    另外虽然把女性继承权写进了律令里,但女性继承权仍旧比不上男性继承权大,出嫁的和未婚的,能享有的继承权也有所不同。

    律法保护个人财产,是为了防止近亲和家族吃绝户,从前律法中没有这样的规定,绝户家庭的男性长辈一旦逝去,财产就会被亲兄弟、堂兄弟、族人瓜分。

    但律法有了这样的规定,再有吃绝户的现象出现,亡者的妻女、母亲、姐妹、外祖父母都可以去上告衙门,由衙门来做主。

    皇阿玛在京城时,胤祉不敢搞这样的动作是有理由的,若非他准备完善,太和殿上差点又多了个‘冤死鬼’。

    死谏这种事情还是很吓人的,胤祉也没想到朝堂上还有这样死心眼儿的刚烈之辈,而且不是御史,是礼部右侍郎。

    虽然朝堂上大半的官员都站出来反对了,可预备拿头撞柱子的就这么一个。

    幸好老八眼疾手快,而且身手不错,及时把人拦住了,不然就要血溅太和殿了。

    监国这么久,胤祉难得强硬一回,力排众议,将这三条政令下发至全国,但是对着满朝文武,他也解释了。

    “各朝各代都有‘立女户’的先例,别的朝代有的东西,我大清也不能少,女子和男子一样皆是大清百姓,朝廷就是应当让百姓过得好些。”

    “再说继承权,若是不愿意分给女儿,不愿意分给妻子,那大可以死前提前分了,律令又没有强制要求必须按照继承人的顺序分财产,律令保护个人财产,自己的财产想怎么分就怎么分,诸位大人也一样。”

    “喜欢哪个儿子、疼爱哪个女儿,都可以多分些财产过去,甚至于偏疼哪个妾室,担心死后爱妾遭人欺凌、食不果腹,那也可以分她财产、让她立女户。”

    “律令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死前分配好财产,朝廷是维护的,后面那条继承人的顺序就没用了,所以诸位大人大可不必这般担忧。”

    如果不是原来的日子过不下去了,也不会有女子出来立女户的,财产继承维护的也是弱者的利益,针对的就是吃绝户的那群人。

    转头,胤祉又从宗室里选了十几个人,德高望重的,或是年轻一辈里的领头羊,加上朝堂上正四品以上的满族官员,单独开小会。

    “咱们满族没汉族那么多规矩,寡妇守节那一套在咱们满族没用,那算什么好规矩,都是读书读迂了,咱们满族的女儿金贵,当了寡妇一样在家,过得不顺心和离再找一个就是了,不能像汉族一样糟践人。”

    “这些年咱们学汉文,学汉人的礼仪规矩,连自家姑奶奶都开始糟践了,没出嫁之前关在府里头,马背上的民族连马都不会骑,这还像话吗!”

    “不能总是学汉人,咱们满族也有能让汉人学的好东西,咱们要反过来影响他们。所以本王打算从提高女子地位下手,选几个满族姑奶奶出来做楷模,让天下人知道,咱们满族的姑奶奶个个都金贵,不输男儿,能上马射箭,也能做女先生,甚至能封爵。”

    “本王的二姐姐文采斐然,四妹妹智勇双全,福晋骑术过人,远胜本王多矣,不能为天下人所知实在遗憾。”

    老当益壮的信郡王听明白了,当年刚入关时,他们让汉人剃发易服,让汉人学满人,最近这些年倒好,从先帝那时候起,便开始各种学汉人。

    诚亲王要改这样的风气他赞成,把满族姑奶奶拉出来做楷模他更赞成,他早就看不惯把满族姑奶奶当汉人姑娘养的那一套了,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垂首含胸的,看着就好欺负。

    他的女儿、孙女、重孙女,都不是这副窝囊样,个个都是能骑马打猎的好手。

    诚亲王若要挑几个满洲姑奶奶给天下女子做楷模,倒可以从他府上选。

    前两个月刚刚承袭贝勒爵位的海善,已故恭亲王常宁的第三子,也就是胤祉的堂兄,也听明白了。

    早就听闻诚亲王对公主们甚是疼爱,借助商队没少援助草原上几位抚蒙的公主,甚至有传闻二额附便是诚亲王亲自选的,还为此特意求了万岁爷。

    难不成是哪位额驸将不久于人世了,诚亲王要帮公主直接占下所在的部落,不然何必搞出这样大的阵势。

    看诚亲王规定的继承人顺序便知,配偶放在了父母前面,嫡女放在了庶女前面。

    如此看来,应当是位未曾生育或只生了女儿的公主。

    立女户和规定财产继承,怕都是为了这位公主能够占领夫家所在的蒙古部落,什么提高女子地位、满族反过来影响汉族,那都是障眼法,选出几个满族格格做楷模,也不过是诱他们支持这三条政令的鱼饵。

    无所谓了,这三条政令与他无关,他一个刚刚继承爵位的贝勒,从前跟诚亲王也没有多少交情,眼下正是抱大腿的好时候。

    富察马武在下头装哑巴,对诚亲王这番话绝对是嗤之以鼻,什么换满人影响汉人,要说心向汉人的,皇室里诚亲王绝对是头一份。

    瞧瞧诚亲王如今在朝堂上重用的那些人,汉臣可是占了大半,当年这位是怎么为山西汉人百姓惩治官员的,他可没忘。

    而且据他所知,被诚亲王调到丰台大营去的穆克登这次上交的提拔名单里面也是以汉军旗的人为主。

    只是他也奇怪,诚亲王为何总是喜欢办一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明明连皇位都还没坐上,就开始实施自己的主张了,在丰台大营提拔汉军旗也好,为女子发声也罢,只会让诚亲王自己陷入泥潭,这就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非正常人给满族官员开了小会,扭过头去就给汉族官员开会,大谈特谈对大唐盛世的向往之情。

    “本王少时学史,在浩荡历史中,最喜爱和向往的便是盛唐。你们可能有人在心里想,我一个满人,能对一千多年前的汉族王朝有什么向往。但不瞒各位说,我一直认为我上辈子是个汉人,以至于到了这辈子还有些混淆不清,有时觉得自己是汉人,有时觉得自己是满人,不过也无所谓了,满汉一家亲,我如这天下绝大多数汉人一样向往盛唐之景。”

    胤祉说的都是真心话,他上辈子可不就是个汉人,所以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也正常,除了盛唐,他还向往强汉,只是强汉不好拿在这里说,毕竟汉朝可是曾经打的少数民族屁滚尿流。

    “盛唐之时,万朝来贺,国家包容又强大,既容纳下各个民族和各种文化,容得下直谏敢言的诤臣,也容得下女子自由婚嫁,成婚自由,和离自由,再嫁自由。”

    “本王期盼着大清有朝一日也能如盛唐一般包容强大,开放自由,百花齐放。”

    张英抬头仔细端详着诚亲王脸上的表情,这并不符合礼仪,可跪拜之礼都早就让这位爷给免了,他盯着诚亲王的脸看又算得了什么呢,事实上,在场有十多个人和张英一样在仔细观察诚亲王的表情。

    汉人谁又能不向往盛唐呢,谁愿意低人一等,谁愿意自称奴才,谁愿意在科举和仕途上遭遇不公,若是能选择,谁又不愿意去盛唐做官。

    如果是一年前,众人只会当诚亲王是在大放厥词,可能扭头就把状告到万岁爷那里去,朝廷不允许大清人想着前朝,难道想着盛唐就不犯忌讳了吗,朝廷虽不会因此治罪,但也绝对不会提倡。

    可诚亲王现在虽然不是储君,但已经有了储君之实,比从前废太子手中的权力要大的多,而万岁爷的身体却是江河日下,曾经一度病到三个月不能上朝理政。

    一个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一个可能很快就要继承大位的皇子,他想要重现盛唐之治,这就不是一句空话了,先不说能不能办到,但他能办。

    如果说像张英这样的老臣一时回不过神来,既心动又恐惧,难以抉择,那像张廷玉这样年轻的臣子,尤其这些人大都曾经在诚亲王手下做过事儿,此时已经热血沸腾了。

    在诚亲王手底下做过事的人都知道,诚亲王用人不看满汉,看的是能力,给了汉臣在官场上难得的公平,也从来没把他们当做奴才。

    大清有这样的君王,诚亲王有这样的决心,怎么就不能重现盛唐之治。

    官员们对诚亲王的能力和手段都是有目共睹的,山西就是最好的例子,当年诚亲王把山西的官员、小吏、豪商大族,从上到下但凡是有罪的,都清理了个干净,数度被暗杀,全国骂声一片,都没能让这位退缩。

    若要改革,君主自然是越强硬越好,强硬才能护得住手中的改革派,才能不朝令夕改。

    诚亲王一手安抚满臣,一手给汉臣画饼,也无所谓他说的话被两边互传,他说话时虽然东扯西扯,但他做的事能对上他说的话,两边都不能算是撒谎,只是他给两边都各找了一个提高女子地位的由头。

    让满族影响汉族,这不是空话,他虽然不喜欢满族的辫子,但满族也有许多优秀的地方值得学习,去芜存菁嘛,没毛病。

    学习盛唐,那就更没毛病了,盛唐有他想要的各民族平等,有对女性更少的束缚和更多的尊重,有朝臣之间的相互制约……去芜存菁,这话放到哪里用都是有道理的,遍数历史上的各个朝代,在他这唐朝值得学习和借鉴的地方最多,也最适合拿来学习。

    迂回,迂回,再迂回,就只是为了三条提高女性权利的律令,先把朝堂稳住,官员不能先撂挑子,再来应对民间的反对之声和……皇阿玛的怒火,后者要等皇阿玛回京之后再说了。

    虽然胤祉特别想发一条发型服饰自由的政令,他顺便带头剪个辫子留个头,奈何他没这胆子,还不到时候。

    政令下达之后,民间的反对之声的确不少,首先是京城,这里读书人多,读书人谈论时政是历来就有的事儿,最不能接受这三条政令的也是这些人。

    读书人要反对,方式左右不过就那几种,写文章上书,聚在一起开诗会痛惜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梗着脖子不接受,最狠就是跑到宫门前集体请愿。

    胤祉拿来对付臣子的说法,并不适用于未入仕途的读书人,读书人站在宫门口请愿,高谈程朱理学,大讲道德,宫里头则是派侍卫,高喊——请善待生身之母,善待姐妹,善待女儿!

    喊呗,站在一起拼拼嗓门,好过让这些读书人去‘发动群众’。

    侍卫们轮流在宫门口值守,每半个时辰换一次,除了要陪读书人喊话,与之力争,还要防止有人寻短见,只要不见血,就不算大事儿。

    宫门口的热血读书人好对付,不好对付的是搞串联的读书人,胤祉曾经靠万民伞免于被罚,一旦有人搞串联,搞出几份万人请愿书出来,那就麻烦了。

    这三条律令触动的不只是男性的权利,还有族老的权利,按照新颁布的政令,族老,哪怕是宗族的族长,也不能插手个人财产的分配,而遗产继承顺序则是规定了,一旦个人意外死亡,族人的继承是被放到最后的,除非亲属都死光了,不然就轮不到熟人来吃这碗羹,要吃绝户就更不成了。

    族老们在外或许没什么权利,在内的权利还是很大的,若是有人串联这些族老,再由族老向下收集族人的签名和指印,多少万民请愿书搞不到。

    所以政令下达以后,朝廷一方面密切关注对此不满的读书人的动向,防止有人串联,可以写文章讽刺,可以破口大骂,但不能搞串联。

    另一方面朝廷通过各种方式宣传和讲解这三条政令,要让普通百姓了解这三条政令,别被旁人忽悠了去,朝廷的律令不是强制要把男性家长的财产分给配偶和女儿,只要死前做好安排,继承顺序一点用都没有,总不会有人想着自己会猝死吧。

    消息捂了几天,传到康熙耳边的时候,政令已经发往全国了,京城周边的几个省份早已收到,远一点的也来不及追回了。

    孙子有多贴心,儿子就有多糟心。

    康熙本来想写封信斥责老三,把笔拿起来又放下了,写信斥责有什么用,他就是写道圣旨过去骂老三,这瘪犊子还不是想干嘛就干嘛,怪只怪当年他就不该定下上书房皇子犯错伴读受罚的规矩,这些兔崽子小的时候就该好好打几顿,才能长教训。

    第二天带几个孙子念书时,康熙也看弘晴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怜爱,小家伙聪慧的很,又孝顺又乖巧,还颇有做上位者的天分,这么多儿孙当中,弘晴性情最像年幼时的他。

    只可惜,弘晴不只是性情像了他,他的皇阿玛不靠谱,丢下一个烂摊子早早的去了,弘晴的阿玛也不靠谱,他都不敢想,他要真把江山传给了老三,等轮到弘晴的时候,这江山还在不在。

    他们爷孙二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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