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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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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尽的黑暗中,所有的记忆景象仿佛如走马灯一样不停地旋转,更替每幅画面内容。

    他不明白,这些陌生复杂的记忆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北冥修停住脚步,陌生地看着自己这十四年人中都未曾见过的画面。

    但是每个画面都透着一点点不想接受的熟悉感。

    铺天盖地的记忆在北冥修脑海中不断翻涌,嗜血蚀心般的痛楚生生地折磨着他,有悔恨、无措和痛苦……

    而这些情绪对于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

    头仿佛要炸开一样,北冥修越来越不可置信地看着最后闪过去的几个景象。

    画面里的男子一身如圣莲出尘端雅的白衣着身,玉冠束发,通身的矜贵与疏离让人望而却步。

    细看,北冥修发现那面容竟然与自己十分相似,但和现在的自己相比,那个像自己的白衣男子明显成熟,气势也要强大许多。

    北冥修定定地看着那个男子,原本清风朗月般的俊美容颜忽而变得阴翳狠厉,与本身光风霁月的样子大相径庭。

    最后一幕,是男子手里举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眉眼虔诚,心脏残留的鲜红血液顺着他皙白似脂玉的手脏了白色衣袖,红与白的两种颜色形成强烈的对比,显得诡异又妖冶。

    而地上,匍匐着一个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特征的女人,后背同心脏位置处破开一个大血洞,血水汩汩从伤口处不断流出,满地的鲜血刺眼夺目。

    很明显她是被人从背面生生的被掏空了心脏而死的。

    男子笑得诡异邪魅,徒手抓碎了手里的心脏。

    地上的鲜红颜色越来越多,直到不再增加,男子才低头,似乎有茫然。

    缓缓地蹲下身子,垂铺在地的衣摆让还未干涸的鲜血染红,他也不理,满是鲜血的手将地上的女子翻过来,在看清那张绝艳的脸时,眸光剧烈颤抖……

    北冥修这时觉得心脏难受极了。

    冥冥之中,他好像感觉到了那白衣男子的绝望和悔恨。

    北冥修抓着心脏,失力跪地。

    目光呆滞地看着那男子浑身都沾染了不属于自己的血。

    怀里抱着死去的女人,脸上尽是迷茫恐惧,与刚才手碎心脏如修罗嗜血残忍的样子,现在仿佛堕入尘埃的圣莲清君,萎靡中的妖冶正在渐渐枯败、消逝……

    他是后悔杀了她吗……

    北冥修再一次看清那被男子杀掉的女人的脸时,睚眦欲裂!

    那种不属于自己的情感瞬间迸发,那感觉是那么的撕心裂肺与绝望。

    灼热异常的温流溢出眼眶,划过脸颊。

    他所看到的,明明只是“梦”中的幻想,可为何自己会觉得是那么的真实呢?

    就好像……真的经历过一样。

    北冥修双眼失神,茫然无措地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枯瘦又蜡黄的手,心竟然更加顿顿刺痛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

    都是假的!

    现在他正在做梦!

    他没有杀她!

    没有!

    越是否认,心里那毁灭性的痛苦绝望越发强烈,即使他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做过这些事,也依旧无法忽略掉。

    梦中的漫天痛苦不堪,悔恨无措,使处于发烧昏迷的北冥修在被李云深刚喂完药盖好被子后,生生地被吓醒了。

    心脏爆裂的感觉,让呼吸都带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噗!”一口血雾喷出,北冥修在身体失重。

    仰倒之前,远处有一团白光出现。

    里面轻易地映出一个修长挺拔的人影,有点眼熟,正踩着不紧不慢地步伐向自己走来……

    他还来不及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就被一只手拖去了令人窒息的黑暗。

    李云深手里端着刚煎好的风寒汤药走进来,乍一看见北冥修嘴角和被子上的血迹,吓得药碗差点端不住。

    急忙快步到床前放好汤药在小桌子上。

    弯腰用手拍着北冥修的脸,面色焦急:“师弟!师弟!你怎么了?快醒醒!”

    无论李云深怎么叫他,北冥修依旧双眼紧阖,蜡黄的脸色隐隐有一种青灰的死亡之色。

    李云深见自己叫不醒他,又发现了北冥修的枯败之相,一脸一慌,抬起掌心贴就在对方心脏上方开始输送灵力,嘴里还十分慌张到地喊他的名字。

    源源不断的力量注入北冥修体内,李云深修为虽然在众多弟子中算是比较拔尖的存在,却也经不起这么不要钱般的消耗,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他也渐渐感觉到了疲惫。

    “师弟!”眼看北冥修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丝血气,但人就是不见醒。

    无奈之下,他只能先收好力量冲出,房门朝紫云殿跑去。

    全然忘记了自己还可以使用瞬移之术。

    房门大大敞开,染了水汽的风寒凉透心,躺在床上的人在这个时候幽幽睁开墨黑的眼眸。

    北冥修茫然地盯着蓝色菡萏帐顶。

    仿若深山古潭的黑亮眼睛之中,在融合了脑海里那些缭乱的记忆后,闪过几分不可置信。

    撑起身子,低头漠然看着自己缩水的两只手和身上的衣服,再环视四周一圈,脸上露出一丝震惊。

    “师弟!宗主来了,你有救了!”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北冥修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兀地被打断,墨色的眸光浮上一层寒意。

    只是,那一声宗主,让他心脏不受控制地颤抖了几分,焦急的目光投向门口方向……

    今日下了滂泼大雨,即使现在雨停了,天空依旧是像淡化了的墨水一般,灰沉沉地,天色十分暗淡。

    在北冥修的眼中,那个款款走来的惊鸿纤秀身影在那样的天色下仿佛镀上一层令人不可忽视的光,潋滟漠寒的睿智眼眸,出尘绝艳的容颜,还有举手投足之间那股属于高位强者的威严和气场,仿佛是与生俱来,让人为之敬畏、甘愿称臣……

    虽然还是那么疏冷沉敛,却很鲜活。

    只是,她明明可以来得更快,偏偏选择走路过来。

    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北冥修心中被苍凉包裹、侵蚀……

    真是苦涩极了。

    在那掺杂了满是探究的视线扫过来之前,北冥修眼眸轻颤,所有的晦涩都被他很好的掩饰起来。

    李云深见他竟然自己醒了过来,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以为是自己刚才为其输送灵力治疗起到了重要效果。

    心中欣慰之际,上前端起已经凉透的汤药关心到:“醒来就好,我还以为你刚才……”

    “云深,你先下去热一下药,本座有话要他说。”

    李云深顿住,看了看北冥修还不算有多红润的脸,领命退出屋外。

    其实汤药凉了也能喝,并不会因为凉了就影响到药效,李云深明白,宗主这么做,是故意支开自己。

    他转身看了看还微微敞开的门,摇摇头。

    刚刚宗主来得路上虽然走得很慢,但那脸色并没有多好看。

    修师弟你自求多福吧。

    屋内此时安静的不像样,萧寒烟眉目清冷地看着床上坐躺的小少年,后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目光太过于大胆,想到他现在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她敛了敛眸光,也不这么计较这么多。

    声音肃然清脆:“看来云深也是心急了些,也罢,既然你已经醒了,本座就在留你几日恢复身体,时间一到,本座就不会再留你。”

    北冥修在听完萧寒烟的话时,浑身一颤,喉咙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的失魂落魄的样子,萧寒烟也看出来了,只当他是不想离开气宗。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副桌椅,萧寒烟干脆也不坐了。

    方才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在想,若是人死了,就好好让人安葬,要是没死,经历了这么一番折腾,这小子还是执着留下,自己可以将他打发到其他峰,当个扫地弟子也行。

    可是,等萧寒烟来到这里,发现北冥修还没死时,就瞬间换了一种想法。

    她觉得,还是把人赶出气宗吧,反正到时候举荐他去找剑臣心,不怕没地方收他。

    北冥修闻言垂下头,额头前细碎的头发遮住了多余的表情,半阖的浓密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深沉,内心的惊慌和无措足以让他被子下紧握撑起的手生生将指尖扎进肉中。

    在抬头时,他的眼眶已经泛起猩红:“我不走!若是觉得我惹你心烦,不若就现在杀了我!不然我死都不会走!”浓稠漆黑的墨色双眼透着一股隐忍的执着倔强。

    萧寒烟蔑眉,堂风穿过,撩起素纱衣摆,她微微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脾气,可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想当初,自己也是这小子的执着打动,才收他为徒。

    萧寒烟与他床的距离也就两三尺,但在北冥修眼中,却是犹如水中月,看得见,却摸不着。

    他拖起疲惫的身子,踉跄下床,眼球布满红血丝。

    在萧寒烟饱含深意的目光下,双膝跪地:“弟子自知有错,宗主要打要罚都可,只要别赶我走,就算留在云鹤峰当一个扫堂弟子,我也认!”

    萧寒烟转身,不接受他的下跪,余光瞥向另一处,冷声::“出来!”

    门外偷听的几个人吓得浑身哆嗦,各自推脱,都不愿意第一个进去。

    即墨君灭是最挨在门边的,冷清霜慌乱之下,就用力退了他一把,后者因为突如其来的惯力整个人往前走进步,差点摔趴在地上。

    迎上那凉飕飕的视线,即墨君灭双手无处安放发,不自在地摩挲两边的衣服,最后还耷拉着个脑袋慢吞吞的走进屋内。

    “宗主师傅……弟子知错了!”即墨君灭硬着头皮进来认错,心里却把出卖自己的冷清霜问候了一遍。

    北冥修自从即墨君灭进来时,视线就一直落在他身上,尤其是那声“师傅”,让他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手掌心的伤口越发严重了些……

    这个人,他不想留!

    萧寒烟突然一掌打向窗口,桑木窗扇应击爆碎。

    可见施法的人有多气愤。

    冷清霜好在被李云深眼疾手快地抓离开远了一些,不然那破裂开的木屑打到人也是非常疼的,而且他能感觉到,宗主方才那一掌过来,是没有考虑到他们两人的安危的……

    两人不敢耽误,一前一后走进屋内,对着萧寒烟下跪。

    异口同声:“宗主,弟子有错!”

    萧寒烟冷着一张绝艳的脸,寒声说到:“偷偷摸摸,尽是做这等鼠辈之事,本座平时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三人现在都低着头,想到北冥修不仅昏迷了两天,还面临着被赶出宗门的命运,他们于心不忍,想着一起过来求个情,奈何临时又怯场不敢进去。

    只好先躲在窗户下偷听,可明显是关心则乱,现在还没开始求情,就惹了宗主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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