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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崎知道了神作的另一个称呼——从隔壁的医学家口中。
当她站在院子里,拿着水壶给院子里的植物浇水的时候,他叫了她一声聆音。
——聆音。
神作聆音。
这才是她的全名。
治崎偶尔会在心里叫她聆音,但当着她的面,他从来都是称呼她为神作。
——这才是她自己对他说的名字。
上次见到隔壁二楼那个拉着窗帘的房间,似乎就是神作的房间。
有一次治崎夜里睡不着,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们也已经查完寝将门锁上了,于是他便轻手轻脚从床上下来,打开了窗户,将脑袋探出去看星星。
“今晚的月色很美吧?”
耳边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声音。
几乎不用反应的时间,他就能判断出发出声音的人是谁。
治崎转过脸看着隔壁,看到了趴在窗户上,也将脑袋探出来的少女。
“睡不着吗?”
神作单手撑在窗边,托着脸颊问他。
“小孩子不早点睡觉可是会长不高的。”
治崎语气平静:“我不是小孩子。”
他顿了顿,“你不也还没睡。”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神作翘起嘴角:“我不需要睡觉。”
她抬起脸看着夜幕,突然问他:“为什么不和其他孩子一起玩?”
“没有这种必要。”
治崎刻意压低了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音量太小了,但神作却清楚地听到了每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听觉过于敏锐还是什么其他缘故。
“那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有必要的?”
治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治崎依旧无法回答这种问题。
神作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而后才平静地开口:“那对以后的规划,也没有吗?”
如果要让治崎来回答这些问题,显然有些过于困难了,他的表情落在神作眼里,黑发的少女眯了眯眼睛。
她说:“但凡是活着的人,总会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吧,区别只在于不同的人想要的东西也不一样。”
少女说完,像是没有兴趣了一般,“我要睡觉了,晚安。”
这句晚安刚传入治崎耳中,少女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他眼前,隔壁的窗户被关了起来,治崎那扇窗户,也轻轻地说了一声晚安。
这天夜里他反复思考了这个问题,在隐隐约约得到了某种答案的时候,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在餐桌上,院长宣布了一个消息——
隔壁的医生要过来挑选一个人成为他的助手。
餐桌上的孩子们睁大了眼睛看着院长,纷纷表示自己十分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但院长就像是故意吊人胃口一般,慢慢地补充着条件。
治崎看出了他的心思,沉默地咀嚼着自己碗里的食物,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伴随着条件的一一列出,原本兴致高昂的孩子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将高举着的手放了下来,直到最后,他叫了一声治崎的编号。
治崎抬起脸看着他。
院长的脸色不算好看,依旧是往常那种黑沉着脸的样子,不喜欢治崎的孩子们偶尔也会偷偷在背后说他得了院长真传,连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讨人厌。
“不要给斑木博士添麻烦。”
住在隔壁的医学家姓斑木,而和他一起搬过来的少女却姓神作。
治崎猜测过神作的身份,但直到在斑木博士家帮忙了好一阵子,他才知道神作聆音的真实身份。
黑发的少女躺在手术台上,斑木博士在她的额头和太阳穴贴上电极片,不知名的仪器上呈现出某些数据,斑木博士一一记录下来。
神作聆音是人造人。
虽然身处乡下并且因为院里经济条件有限,治崎只读了小学,但基本的常识他还是清楚的。
人体实验是禁忌,是法律所禁止的东西。
“禁止?”
聆音坐在沙发上喝茶,听到这个词,抬起脸看着他。
“或许你不理解,但社会不就是这样吗,对于某些人而言是绝对不可以做的事,对于另一些人而言却根本无所谓。”
“可是……”治崎想要反驳她。
少女将茶杯放在面前的茶几上,“你知道我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吗?”
治崎抿紧了嘴,他确实不知道。
但是当神作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往自己手臂上划时,他慌乱地想要把刀抢过来。
在他的想法成功之前,刀锋已经落在了少女的皮肤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治崎能清楚地看到刀刃确实在手臂上划过,但少女的皮肤却没有因此裂开。
“很奇怪吗?”
神作把刀放回茶几上,歪着脑袋看他。
太不正常了。
治崎想。
他检查了那把水果刀,锋利的刀刃划在自己手上,十分轻易地便划破了他的皮肤。
——神作聆音并非普通的人造人。
但他无法理解,斑木博士做这些事的意义。
而神作却再
次问他:“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已经有了。
但在此之前,治崎还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斑木博士会选我当助手?”
在给斑木博士当助手的这段时间里,对方其实更像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学生一样对待。
和表面上看起来的严肃吓人不同,斑木博士是个优秀的老师,也是个医术高超的医学家。
所以治崎才能从他手里学到那些知识。
“这个啊,”神作漫不经心地开口,“因为我觉得你不喜欢那边,所以让博士把你要过来了。”
原来自己之所以会过来当助手,是神作聆音的意思。
然而治崎并不喜欢她这句话,尤其是话语中“要过来”那几个字眼,莫名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像是读出了他的不悦,神作坐在沙发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治崎,“为什么会不高兴呢,是因为觉得自己被当成了物品,还是觉得这种‘交易’是不应该存在的。”
“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太多,不应该发生的事也太多,社会现实如此,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知道我存在的人越来越多,围绕着我产生的争斗也会越来越多。”
神作瞥了他一眼,“我也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不对。”
治崎抬起脸看着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不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在她的注视下,治崎头一次产生了最明确的念头。
“是这个社会生了病。”
神作聆音没有任何错。
就像是回到了他们刚刚见面的时候,治崎远远地看着少女纤细的背影,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最完美的艺术品一样,挑不出半分不对。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治崎对她说。
聆音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你要怎么保护我呢?”
她的声音十分平静,却让治崎心里越来越冷。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
治崎攥紧了拳头,只能保持沉默。
“你总是这样。”聆音淡淡地说:“一旦面对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一旦得不到确切的解决方法,都只能用沉默来应对。”
“但是这样又能改变什么?你自己其实也很清楚吧。”她说:“不是真的没有想要的东西,而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应该拥有这样的想法。”
明明是和平日里一样的声音,但这时候说出来的话却让治崎几乎无力承受。
神作叹了口气,站在他面前。
“我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也并非想要嘲笑你。”
她摸了摸治崎的脸颊。
“不管未来怎么样,至少现在的你还是有资格说出这种话的。”
“一切伟大的事业,都是由伟大的梦想开始。”
神作给了他一个拥抱,摸着他的发顶说:“不管以后你会怎么想,但是对现在的你来说,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吧?”
“不管多久都可以,”神作对他说:“只要你愿意。”
鼻腔中充斥着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几乎要让治崎有种头昏脑胀的错觉,他不喜欢和别人接触,也不喜欢和他人往来。
但这些一旦放在神作聆音身上,他却会觉得怎样都没有关系。
并非出于排斥或厌恶而产生的不适,实际上更像是想要将这种时候持续更长的时间。
“那么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会保护你的。”
治崎能隐约察觉到神作聆音的与众不同,却不会因此而追根问底,在他看来,神作聆音是绝对的正确,所以她所说的话也一定都是正确的。
但在某一天,神作却突然对他说自己要离开了。
“为什么?”
治崎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
“因为我是个残次品。”
神作轻声说了这句话,“我是错误的一方。”
治崎想要否认她。
“错误的并不是你。”
“那难道是博士错了吗?”
神作微微垂下眼睑,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博士也没有错……”
至少在治崎和他们相处的这两年里,他从未见过博士做出任何可以说是“错误”的事情。
他一直都在做对的事。
“那是什么错了呢?”
神作的声音轻轻的,又像是在引导着他说出某个答案一般。
“……是这个社会。”
有问题的并不是他们,而是这个社会。
生存于这个社会里的所有人,都不可避免会被传染疾病。
整个社会都已经病入膏肓了。
长久以来沉寂在治崎心底里的某个念头突然萌生了幼苗。
在这个时候,治崎已经可以确切肯定地告诉神作聆音,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但她却说:“不用告诉我。”
治崎怔怔地看着她。
“如果以后还能见面的话,让我看到那样的场景吧。”
她说。
正是因为这句话,治崎一直都在坚持着当初产生的信念。
为此,他在被东堂组的组长收
养之后便一直在计划着这一天的到来,甚至不惜为此让组长陷入了昏迷。
“我在做的,也是正确的事。”:,,,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