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240
路靖尧慢慢长大了,这一过程充满了波折和艰辛。
十四岁的时候，母亲经营的杂货店所在地段地价飙涨，她迎来了短暂的富裕生活。
十六岁的时候,她遇到了车祸住院,出院后有一条腿跛了,走路变得一瘸一拐的。身边充满了嘲笑声,她总是会受到各种戏弄。
十九岁的时候她考上了大学，家里的店面也突然破产。
二十三岁的时候,半夜她看到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剖开了母亲的肚子，取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母亲便突发疾病住院,可伴随着的是她买的彩票中了奖……
每一次事情的发生,都是在闭眼睁眼之间实现的,然而她的记忆与感情却又是那么真实和强烈。她为每一次的天降横财而欣喜若狂，又为每一次飞来横祸而悲痛欲绝一蹶不振。
可不知为何，她又分明觉得，这些记忆和感情有些太过……虚假了。
真实到仿佛伪造,强烈到恍若虚假。
而且,每隔几年生日的时候响起的那个弹珠的声音也让她感觉奇怪。
她的人生继续往前，且变得更加大起大落不可捉摸。她以平平的学习成绩突然进入了世界五百强企业，随即飞速得到提拔,紧接着，她又被毫无预兆地炒鱿鱼失业。
她前一年还在为母亲死亡嚎啕大哭痛不欲生，第二年就突然遇到了一个自己毫无印象的人坠入爱河不能自拔。
她从无创业的经验,三年后却摇身一变成为了某大公司创始人，紧接着又迎来公司破产，金融危机。
她曾飞上云端,忽而又跌入谷底。曾身体康健，忽而又被下了病危通知书。曾家庭美满，忽而又家破人亡。曾经亲密围绕在她身边的朋友一夕背叛，她看着那些原本不如她的人取得的成就嫉妒得发狂……
她像是一个罐子，被人反复塞进了各种她并没经历过的感情和事件，最后她垂垂老矣，身体残缺，形单影只。她回首这几十年，感觉也不过是十几次眨眼的功夫。
她又听到了那弹弹珠一样的声音，现在她已经不是九岁的孩子了，已经能够听出那是掷骰子的声音。已经很熟悉的童声响起：“一、二、三、四、五、六，我赢了，我到终点了！那么，现在可以结算了吧？”
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两列黑色的文字，左边是她的名字，还有她这一生的家庭情况、上学事业情况、房产情况、资产情况……等各种信息。而右边则列着一个她只是听说过名字的陌生人的同样的信息。
出生在豪富之家，天资聪颖，相貌不俗，家庭美满事业有成，到最后列出来的各项数值都比她可怜巴巴坎坷的人生高出几十倍不止。
孩子的声音快乐地响了起来：“你看，我赢了！输的人要接受惩罚哦！按照游戏规则，我要收走你所有的游戏所得了！”
“你要……什么？”路靖尧仔细看着空中的那两行文字，耄耋老人拄着拐杖站在那里，有些茫然地问道，“要我的灵魂吗？”
“嘻嘻，我是好孩子，好孩子是不会要那些东西的，请把你存下的‘感情’交给我吧！”
刹那间，路靖尧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罐子，她的头盖骨被打开，大脑从里面被翻了出来，可她还没有死，能清楚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层层翻检那些连她自己都觉得不明所以的记忆。而随着那些东西被翻出来，她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对了，她刚才是通过阶梯来到了地下，想要找到box的，结果进来就被清洗了记忆，陪着那小破孩玩了一盘身临其境的大富翁。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呢？”小孩的声音充满了疑惑，“为什么你一点感情都没有？你不是已经变成人类了吗？为什么还是没有感情？”
路靖尧仔细看着这个世界，她没看到亡灵或者红雾，如同颜料涂抹一样的天空，远处还有纸片一样的树木花草，所有的景物颜色饱和度都高得辣眼睛，像是小孩子画出来的画一样。
她的面前站着一个还不到她的腰高的小男孩，这是这个纸片世界里除了她以外唯一的3d人物。小男孩五官极为精致，穿着也很有特色，上半身是亮橘色和黑色条纹的印花t恤，下面穿着一条深蓝色腰部坠着金属链的短裤。他耳朵上挂着个很是朋克的金色挂锁形状的耳环，额头上绷着红蓝色发带。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黑白色的飞镖盘，正抬着头疑惑地看着她。
路靖尧的全部心神都被他脖子上挂着的飞镖盘吸引了，黑白色宛若棋盘的圆盘中间，血红色的靶心处插着一根纤巧的银白色小飞镖。她能看到上面引出的道具描述：【历史的道标3/7】。
是之前听到的那个被作为了“锚点”的飞镖。
也是不久前贺言章还在奇怪为什么找不到了的飞镖。
“你是box？”路靖尧问道。
“我是。”他说道，紧接着继续问道，“为什么你没有产生感情？为什么你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我为什么要产生感情？还要有情绪波动？就凭你强行塞给我的那些记忆和虚假的情绪？”
“因为你是人类啊。”男孩格外认真地说，“人类都是有感情的，他们会因为听说别人的、甚至虚构的故事和经历而产生感情
，更别说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了。你在游戏里的那些事情，虽然并不是你真的在现实中经历的，可如果放进记忆里之后，应该和你真正经历过的人生经历没什么区别啊，为什么你会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他看起来是真的在困惑：“你之前离开的时候，已经通过了里世界的考核，规则已经把你变成了人类，还给了你一个符合要求的普通人的人生，难道是当时出现了bug？”
路靖尧定定看着他，男孩的目光纯净，像是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她问道：“你很了解人类吗？”
“我是人类做出来的，也和很多人类玩过游戏，应该还算了解吧。如果我哪里说得不对，还请你指出来。”他甚至规规矩矩地朝她鞠了一躬。
“你他妈懂个屁！”路靖尧忍不住从牙缝里爆出了脏字。
骂完后她飞快地觑了一眼对方，小男孩依然礼貌地看着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求教表情，并没有因为她的出言不逊而爆发或者露出变态的笑，至少从表面上看，这并不是个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灭口的东西。她这才把提着的那口气放下来，忍不住的暴躁吐槽宣泄而出：
“你是不是以为人类就和程序一样，输入什么样的代码就一定能出现什么样的结果？你要看人类痛苦，就要他们妻离子散身体残疾；你想要他们绝望，就突然把他们捧上云端再让他们狠狠摔下；甚至你想看人类崩溃，就强行把各种逻辑不通的记忆塞进去，然后就觉得能看到结果了？！”
“难道不是吗？”男孩不解地看着她。
“当然不是！人类是很复杂的！有性格冷漠的，可能遇到大灾大难也只是悲伤片刻罢了；有性格悲观的，哪怕是中了彩票也很难体会到飘在云端的感觉；当然更多的是我这种的普通人……呵，普通人都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当我们中了彩票或者突然进了五百强甚至创业成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做到的了，对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大喜大悲？不存在的！
“而且……谁说人类的一生只靠这些大事件来标记？在狂怒与狂喜之间，那些平淡如水的小细节，那些填充了所有漫长岁月的琐碎日常的堆积，才是让人类在遇到大事件的时候产生感情的关键！”
对面的男孩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是游戏剧情和人设不相符产生的代入感差吗？我明白了，以后会在正式服中改进的。”
路靖尧：？
这人怎么一股狗策划的味道？
她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下来，看box仍然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问道：“和我一起进来的那只鸟在哪里？”
男孩伸出手来，黄色的玄凤鹦鹉凭空出现在了他手上。小鸟的爪子依然紧紧抓着那根银白色的飞镖，身上的毛乱糟糟的，看上去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这是上次那个和你一起逃出去的人类吧？我记得他。他很幸运，居然真的找到了这件道具。”小男孩看着手上的小鸟说道，“只不过，他现在的灵魂好像已经和变化的亡灵融为一体了，他变成了你最讨厌的样子呢，你还要他吗？”
“挺好的，能说的话少了，甚至感觉比以前还要可爱了。”路靖尧伸出手，“能把他给我吗？”
男孩沉默地看她一眼，路靖尧竟然从那双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看出了无语的意味，不过他没说什么，反而很顺从地把手里的鹦鹉递了过来。
从进入这里到现在，除了被强迫参加那个大富翁游戏有点恶心之外，这男孩的表现一直没什么攻击性，甚至还相当的温和有礼。路靖尧看着他没提任何要求就把贺言章交了出来，终于没忍住好奇心，问道：“你到底是谁？box是从哪里来的？box1到box7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觉得男孩会回答她，问出这些也只是看面前的boss比较和蔼可亲而已。然而，面前的男孩思考了一下，居然开始认真回答她的问题：“用人类的话来说，我应该是个……高智能的ai吧。”
路靖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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