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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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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匆匆进了屋,见祝衡一只手瘫靠着床沿,地上是散落的被褥。

    顾怀言记得离开屋之前,他分明把祝衡好好掖在被子里,这会只能是人自己动的,来不及多想,顾怀言快步上前牵起被子,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手明明捂了这么久,却还是微微泛着凉。

    顾怀言心里焦急,又怕声大了惊着祝衡,他只能压着声音,试探着轻轻喊了一句:“明琰?”

    祝衡的眉紧皱着,若有若无发出了一点细弱的回声,顾怀言怕自己听错了,便附耳凑到了他的唇边。

    “祝观……叛国通敌……”他听见祝衡喃喃着,“怀诚…快走……”

    “明琰,你醒醒!”顾怀言知道人这是被梦魇住了,一听就是昨日祝府出的事,他忍不住提了点声调,“没事了……都是梦,你快醒醒!”

    这还是顾怀言头一回慌成这个样子,祝衡头上沁出了不少汗,估计梦里没有什么轻松的画面,顾怀言看得揪心,却又无能为力。

    谭鹤洵伸手捉住他的肩:“怀诚,松手。”

    顾怀言匆忙转过头来:“明琰他这样……”

    “你强行把他唤醒只会伤人心神。”谭鹤洵打断他的话,“去找郎中看看。”

    顾怀言知道他说的在理,是自己一时慌过头了,便点头道:“好,我去。”

    结果刚站起身,外边的门就被人推开:“不必了,用这个试试吧。”

    “段延风?”谭鹤洵微愕,随即冷静下来,看向他手里拿着的东西,“这是什么?”

    “队里做出来的东西,吃了可以去梦。”段延风含糊了用词,但谭鹤洵听明白了意思。

    影卫手上有些千奇百怪的物件,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段延风拿着的那只小木盒看着简陋,却挺坚实,里边放着一颗豆大的药丸,他将木盒递给顾怀言,一边嘱咐道:“效益是有的,就是后劲太大,切半颗下来就足够,记得用水泡化。”

    顾怀言听得认真,严肃点头,接过木盒后就走了出去。

    谭鹤洵则在那边照看着祝衡,把他的手重新塞回了被褥,拿过布巾替他擦汗。

    看着他照顾人的熟稔模样,有那么几分叠上了谭霁的影子,段延风没忍住问了一句:“侍郎好像照顾惯了人。”

    谭鹤洵动作一怔,缓缓回道:“因为幼弟病弱,这些家里人都熟了。”

    他拿起浸了不少汗液的布巾,淡淡开口道:“过来辞别的?”

    段延风虽然没提,谭鹤洵也没回头,但他猜得到人来此的意图。

    不过想想也是,段延风当时说的话,就是确认谭鹤洵安全后离开。

    段延风应了一声:“汴溪仍会有影卫的人手看着,侍郎不必过多忧心。”

    谭鹤洵未做多言,只道:“早点走吧,渚良不比这里安生多少。”

    更何况谭霁这人,身边一没个人看顾,就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想到这,谭鹤洵又怔愣住,没人看着,谭霁自己记得吃药了吗?

    ————

    “咳咳咳……”

    谭霁坐在床头,止不住地咳嗽,肖庭瑞忙将一旁的茶碗递过来:“之前就说你操劳过度,你不信,看吧,这会是要染病了。”

    谭霁接过茶碗,饮了一口茶后方觉好上些许,他揉了揉鼻头,笑道:“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可能就是不小心呛着了。”

    肖庭瑞看着他有些泛白的脸色,皱眉道:“还是好好歇一下,你现在瞧着不太对劲。”

    谭霁捏了捏发烫的手,漫不经心应下,转而道:“肖兄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方才两人一直在讨论郡内隐患,疫民的情况开始好转,现在还叫人分外担心的,也只有流匪的事了。

    肖庭瑞这天好不容易能下地走几步,肖断骐也不知是表面做样子还是为了什么,回来看了他两趟,其中一回,让肖庭瑞无意中听得了几句。

    接上前面的话题,肖庭瑞便调转了注意,脸上的神情都肃穆了几分:“大哥没有说出来,应该有他自己的顾忌,他也不能直接断言这拨人就是流匪,毕竟这段时日,那些人除了跟踪监视外,也没做过其他什么事了。”

    谭霁皱眉:“光是监视就有够奇怪了。”

    肖庭瑞点头:“不过仔细想想,以渚良现在的境况,他们也不好下手扰乱,可能还是在观望。”

    “或许吧,不过我有另一个想法。”谭霁忽然笑了笑,“你说流匪真正的领头,会不会就在渚良?”

    肖庭瑞一怔,慢慢反应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那人需要一个远到不会被抓住,又近到方便操控全局的地方。

    渚良就挺合适的。

    想通这些,谭霁就觉得足够了,他站起身,又替肖庭瑞拉好了被褥,离开前留下了一句话:“肖兄好好休息,我去跟肖大人聊聊。”

    不过这一场会谈终究没有成行。

    谭霁先回了趟官驿,他伸手摸了摸滚烫的胸腹,哪怕是隔着衣料都能感触到逐步升起来的温度,像是有团火闷在里头,上不去也下不来,折磨得要命。

    这种发病前的预兆太熟悉了。

    按照经验,应该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神志不清地昏过去,得赶紧把药找出来,哪怕压制不住,好歹能缓解一下症状。

    悯德大师说,每一次犯病,毒素都会进行扩散,而他用的那些药,就是用来压制毒素的。

    谭霁拢了拢衣领,遮住脖颈上的一片红,回到官驿时还面不改色地同官兵打招呼。

    要不是连指尖都开始灼人,他看上去就跟毫无问题一样。

    上回在塞北,他多少是因为误食药材才引起病发,真正压制不住犯病的时候,过程是清醒而压抑的。

    就像现在这样,他可以清清楚楚感受到全身升温却无法控制的痛苦。

    走进房间时,谭霁终于松了一路维持的表情,他咬牙闭眼,额上的汗几乎是一瞬间聚集出现,陆续淌了下来,谭霁顾不上这些,脚步不稳地走向自己收放物件的箱子。

    他的药基本上是隔两日用一副,之前有谭鹤洵盯着,还能定期用药,现在人走了,又一时碰上肖庭瑞出事,这几日谭霁忙上头,就把这事给忘了。

    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体内的热意似乎散了些,但谭霁知道,这都是因为毒素导致的感官麻痹,只要再过一会……

    当钻心的疼痛感从胸腹一阵一阵蹿过时,谭霁刚搭上箱子的手,就抽筋摔落了下来。

    他半趴着箱子坐靠在地,有规律地喘息一会后,像是找回了力气,打开了那只箱子。

    他记得,自己的药好像是放在最底下……

    药呢?

    谭霁翻空了箱子,没找到自己的药,茫然片刻,他不信邪似的不断翻找着箱子,每一样物品都一一搜寻过了,依然没见着踪影。

    到了这会,谭霁终于反应过来,狠狠咬紧了牙。

    郑安,是郑安!

    他居然把药给带走了?!

    痛感缓缓散去,浮躁的热意再度涌上来,谭霁有些受不住,他没有办法,只能摸爬到床边,可惜拼尽全力,都没能爬上去。

    感官渐渐消散,谭霁几乎失去了意识,恍惚之间,他似乎感觉到有人抱住了他的腰,那人的手臂很结实,虽然有点硌肉,但不可置否那股冰冷的触感消退了身上不少热意。谭霁轻轻哼了一声,下意识伸手捉住了那人,自己贴靠了上去。

    那个人的胸膛没有手臂的冷感,靠着却仍能消解不适。

    谭霁勾手揽住那人的脖子,要命似的埋在人颈间蹭了蹭,喃喃了一句:“延卫……”

    很奇怪,他看都没有看,就那么笃定来的人是段延风。

    段延风也怔愣了一下,随即一边将人放上床,一边担心问道:“谭霁?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上次的景象他还记得一清二楚,谭霁整个人跟个火炉一样源源不断发着热,明明烧得迷迷糊糊了,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正事。

    段延风叹了口气,如同上回一样伸手去试他的额温,没想到手刚放上去,谭霁就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腕。

    纤细的手用不上多大力气,但段延风还是松了劲,任他将自己的手慢慢移下来,搁在了他的脸上。

    谭霁试着睁开了眼,一动不动望着段延风。

    良久,他才像找回了神,吃力开口道:“延卫…”

    喊声细小短促,听着有点委屈。

    “嗯,怎么?”段延风俯下身靠近,“你说。”

    “我好热……”谭霁的话音微微发颤,还若有若无带着一点哭腔,“你…抱抱我……”

    段延风犹豫了一下,他不了解谭霁具体的情况,那会虽然听小北说了一点,但以现在的景象,他实在做不了什么。

    段延风伸手又将人扶起,慢慢拢进怀中,都用不着说什么,谭霁自己就手脚并用地攀到他身上挂着。

    段延风揽住他的背,偏头看着埋在颈间的人,这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也不方便找人帮忙,他微微低头问了一句:“你的药呢?”

    听了问话,谭霁鼻头一酸,他很想控诉一下郑安都做了些什么猪狗不如的事,但这会他脑子转不过来,只嘟嚷道:“被人欺负了……”

    段延风听他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这么一句,无奈叹了口气,心里明白应该是找不到了。他抬手一下一下抚着谭霁的背,又问:“没有药了怎么办?”

    谭霁静静思索了一会,好像找不出什么办法,只能熬过去。

    “你抱着我,”谭霁现在脑中是空的,只能用最直白简单的语言陈述想法,“睡一觉就好……”

    天大地大,病患最大,即使听到这话时段延风猝不及防地哽了一下,但反应过来之后,他心下好笑,也就顺着人去了。

    小小年纪说话这么不注意,也不知道放出来得骗去多少小姑娘的心。

    日头逐渐偏西,待得谭霁恍惚醒过来时,隐约觉得身上像是被打了一顿,浑身酸软,快要散架了一般。他轻轻“唔”了一声,刚想动一下,脸就蹭到了一绺冰冷的发。

    谭霁顿时醒过神,感觉到自己倚靠着某人,手还紧紧箍着人的脖子,慌慌张张松手就要起来,结果没预料到自己后边悬空,朝后仰时差些就倒了下去。

    亏得段延风反应快,将人有惊无险地揽了回来。

    他这么多年练出来的神速,几乎都用在谭霁身上了。

    松了口气,段延风下意识抬手揉了下谭霁的头发:“怎么着急忙慌的?”

    谭霁也吓着了,双手紧紧抓住段延风的肩膀,支支吾吾说道:“延卫……什么时候回来的?”

    “本来昨日解决完就该回的,我毕竟受命要待在你旁边看顾着,结果碰上事耽搁了一会。”段延风温声回道,“倒是你,怎么又犯病了?”

    谭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忙忘了,没顾上吃药……”

    两人面对面看了一眼,方才谭霁挂在段延风身上盘腿坐着发晕,后者则趁这时间看起了余下几郡递来的信报。

    一安静下来,这场景就多少显得尴尬,谭霁红着脸起身,另外搬来了一只凳子坐下,问起了正经事:“汴溪如何了?”

    段延风眉头微皱:“出了不小的麻烦。”

    两人对坐聊了一会,谭霁被汴溪出的事惊住了,忙慌问道:“那汴溪现下可安全?”

    “谭侍郎在运调,短时间内应该无甚大碍。”段延风安慰道,“况且,影卫也调动了一部分人手过去帮忙,有什么突发情况也能及时传报过来。”

    谭霁点点头,本以为他就说到这里了,结果段延风复又开口道:“况且有人到了汴溪,正好接替了我的位置。”

    听到那个名字,谭霁整个人都处于震惊状态。

    段延风抬手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笑笑说道:“没办法,谭侍郎有难,我不得不把消息传回去。”

    谭霁不懂:“二哥这怎么也算公职之内,值得……这么跑一趟吗?”

    谭霁一无所知,段延风也只笑不提,轻轻转过了话题:“小谭公子,你现在是不是该注意一下自己的病?”

    说来也是,在东洲还要待上好一段时日,这次这么囫囵过去,身体比往常就要差上不少了,得赶快把药再存起来。

    见谭霁微微皱起的的脸泛着病态的苍白,明明方才还热得烫手,结果这会散了热,脸上也不显一点血色。段延风看得心疼,主动开口道:“你把方子写给我,我替你去抓药。”

    谭霁明白自己现在任性不得,乖乖把要用的药材写了下来,每份的用量也记得清清楚楚。

    那药方已然刻进了他脑中,不用多想就能报出来,迅速写完之后,谭霁将药方交给段延风:“先抓两副,我估计在渚良也待不了多久了,记着去渡安堂或回春堂,其他家的药材我不大清楚,放心不下。”

    段延风点了点头,正待离开时,谭霁又抓住了他的手:“延卫等等。”

    段延风回过头,面带疑惑。

    “去渡安堂吧,”谭霁说道,“顺便替我给肖二公子带个话,他要是方便走动,请他来一趟。”

    段延风照着他说的去做,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我见着严蔚就知道你出了事。”还未进门,肖庭瑞的声音就传了进来,他抿着唇走进房间,脸色不太好看,本来就病未愈,现在看来更显三分压抑。

    其实谭霁的情况比他还不如,看着他能说能笑好像没什么大碍了,其实能撑着清醒就不容易了。

    谭霁坐靠在床头,见着人来,还有心情开玩笑:“肖兄这脸再往下垮拉点,就跟肖大人更像了。”

    肖庭瑞有心想训训他,结果看着人不舒服还要故作安好的模样就有些心疼:“成了,别贫了。严蔚也挺会挑时候,等买了药材才喊我,要是提前知会一声,我直接提了药来,还计较这么几个子?”

    “我不贪你那点药钱,”谭霁把手递了过去,“肖大神医,您快替我瞧瞧,之前欠的问诊也该补上了。”

    肖庭瑞拿他无法,叹了口气替人看诊。

    这还是肖庭瑞头一次替谭霁看病,之前从他的状态里就能看出这人体弱多病,但他没能想到,谭霁的身子竟能差到这种地步。

    抬起手的时候,肖庭瑞的脸色更差了。

    谭霁轻声笑道:“你这什么表情,弄得我跟得了不治之症一样。”

    肖庭瑞反问:“你说呢?你这跟绝症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谭霁动了动唇,无可反驳。

    顾谅到他现在是病患,肖庭瑞也不好说他,斟酌了一会问道:“方便说吗,怎么中的毒?”

    “说不清啊,”谭霁回忆了一下,“那会年纪太小了,而且常年病下来的,记忆也有些混,照别人的说法,应该是被人陷害,误食了毒物。”

    肖庭瑞默了一会:“‘聚寒’,这毒不好下,何况以你中毒的程度,大概前前后后费时一年左右。查出来是谁动的手脚吗?”

    以已有条件来看,这事好查,找找有谁在谭霁身边待了一年起步就好。

    谭霁摇头:“没找出来。”

    肖庭瑞也没急着问原因,他更看重的还是谭霁的病体:“看你这样子应该找人治过了?”

    “是看过,但找不着病根,一直只能压着毒。”谭霁回道,“倒是肖兄,好像对这毒甚是了解?”

    肖庭瑞咬了咬牙,沉默片刻后答道:“‘聚寒’一毒,早年是我祖上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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