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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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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过半,听燃才将陆源带来的人手尽数捉了起来,就收到了自家统卫放人的指令。

    影卫向来只听命令不问原因,也就听燃命人松绑时会多句嘴:“老大,没搞错吧,全放了?”

    段延风点头,接着还补上了一句:“顺带把他们护送到城门口。”

    说是护送,听燃却从他的眼神中接收到了“监管”的意味,当即笑着说:“放心吧,保证把人送到。”

    陆江二人走过来,对着面前几大排捆得整整齐齐的手下,心情顿时有些复杂,陆源向段延风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我们终究不同路,在下的名号不足挂齿。”段延风淡淡朝他回了一句,“领军还是把时间拿来好好考虑自己的退路吧。”

    见他无意多说,陆源也不再问,只领着自己的人同他拜别。

    江锦跟着要离开,段延风忽的轻声说了一句:“小心陆源,哪怕你觉得欠了他,在加沙格死之前,你都不能死。”

    江锦脚步一顿,他没回头,只丢下了一句:“我知道,不劳多言。”

    待得他们离开,段延风转去了后院,他顺着走回了谭霁的房间,抬手叩了叩门:“小谭公子,方便私下聊聊吗?”

    谭霁早知道他会回来,隐约也猜得到他要问什么,于是早就候在了这,他打开门道:“进来说吧。”

    两人在方才那张桌边坐下,谭霁索性先开口:“延卫反应挺快的,粮仓和校场都救下来了吧。”

    “不及你想到的多,我原当你是没注意漏掉了城内的护防,”段延风回道,“不想原来是存了这心思。”

    段延风的语调有些冷,说得人忍不住心慌。

    谭霁默了一会,才瞥着他的脸色继续说:“我这番举动确实太莽撞了……”

    “小谭公子,”段延风阻了他的话,“我不是在怪你,我知道,你无非是怕杜军他们觉得多此一举,才瞒着没说。”

    “我只是觉得,原来在下也不值得小谭公子信任吗。”

    谭霁抿了抿唇,没回话。

    “下次吧,”谭霁思琢着说,“下次我有什么想法,都不会瞒着你了。”

    “可小谭公子的想法都装在脑袋里,只要你不开口,我根本无从知道。”

    听见这话,谭霁急忙抬头想要辩解,结果就对上了段延风目中促狭的笑意,如此,他忍不住耳根发红。

    段延风哪里有半点难过的模样,分明是捉着先前谭霁那话回敬了一句。

    见人又不好意思了,段延风忙趁他找借口遁逃之前拉回了话题:“你是如何打算的?”

    闻此,谭霁果然把心底那点羞意给摁了下去,老老实实说道:“我想借塞北城将破的假象引西邯出兵救援。”

    段延风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西邯东北侧接壤塞北,如若塞北被北境征讨下来,他们下一个目标不是东洲,而是向西攻打西邯。”

    毕竟西边才是北境梦寐的高山草原。

    “话是这么说,但前沿有镇北军,西邯怕是没那么容易相信塞北会失手。”段延风对着他的话分析,“哪怕你能阻断城内与军营的联络,也没法保证谭将军看见烽火不会派兵回来。”

    谭霁摇头否道:“前沿才是第一线,只要加沙格还在那,阿姐就不会给他任何击破镇北军防线的可能性。”

    段延风沉吟道:“就算西邯现在出兵,以最快速度赶来也要到天亮。”

    “那就把阵势闹大点,”谭霁眯了眯眼说道,“我就不信握着西邯兵权的人没在塞北郡内安眼线。”

    段延风想了想,发觉谭霁的说法没问题,于是站起身说:“那走吧,去给他们弄点动静。”

    他们在督军府商议对策时,城门口的打斗声已慢慢传进了郡内,不少人都被响动给惊醒了。反应快的发觉蛮军在攻城,当即吓得收拾包袱往就南边跑,而那些不明情况的还在往北边观望,有的往南有的往北,人群拥挤在一块,两边互不相让,不知谁高喊了一声“蛮子攻进来了!”人群瞬时更加拥堵。

    商户百姓们好不容易挤到了南门,就被驻守的卫兵们给拦住了,待得他们看见面前人山人海的景象,随即惊道:“干什么呢!”

    当时就有人哭喊着说:“快点开门放我们走!蛮子进城了啊!”

    人群哄了起来,七手八脚想去推城门,城楼上即刻又下来几个卫兵,阻挡住这些百姓,一同下来的郭茗高声呵道:“是谁故意散播谣言!论罪当诛!”

    这番一喝令,百姓们就不敢闹了,一个个都回头看看是谁告诉自己蛮子进城的。

    见情势慢慢控制下来,卫兵们松了口气,郭茗寻着众人的目光找到了最先说这话的商户,厉声问道:“是你传的?”

    “不…不是……我没乱传,”那商户有些惊恐,话都说的不甚清楚,“北边……烽火都点着了,动静大得很呐!除了…除了蛮军攻城,还能是什么啊……”

    郭茗微愕,但还是冷静地询问:“你亲眼看见蛮军进来了?”

    商户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

    见了这幅样子,郭茗就明白了,他转视民众,说道:“诸位安心,蛮子想要进城,除非踏过城防军的尸体,现下不安稳,大家伙就别回去了,跟着县衙安排吧。”

    听得这话,不知谁嘟嚷了一声:“县衙说的话,能信吗……”

    郭茗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回道:“若是不信县衙,你们愿意回去的尽可回去,但没有督军的命令,城门不会开。”

    此话一出,顿时没人吱声了。

    等谭霁赶到南门时,郭茗已经把县中大多数百姓分批送往了城防所,见得人,郭茗迎道:“小谭公子神机妙算。”

    谭霁摆摆手:“郭兄过誉了,我不过是备了一手以防万一。”

    那日谭霁寻去了县衙,与郭涵郭茗二人说出自己的布置,倘若城乱,就让郭茗替县衙出面安稳人心,只要这事办得好,既能让百姓信赖郭茗,又方便了郭涵清洗澹原县衙,日后郭茗要上位,也会顺利许多。

    当时谭霁就提到,郭茗只用在两个时候出现,一是百姓奔逃至南门时安置他们,一是附同杜军揭露陆源假面。

    听着是容易,但对于百姓如何安置、安置去哪都是问题,得费好一番功夫,待谭霁知道郭茗将人送去了城防所,他当即笑道:“郭兄可是帮了我好大一个忙啊。”

    谭霁转头就吩咐小北:“去给江锦他们传指令,受伤的将士别带回城防所,送往城中各个药堂。”

    小北领命,郭茗有些好奇道:“小公子是有什么想法?”

    “正巧城防所堆满了人,再把将士送过去就不大合适了,”谭霁弯了弯唇角,“如果城中药堂一眼扫去全是城防军,郭兄觉得如何?”

    郭茗想了想:“这城要守不住了。”

    “正是如此。”谭霁点头道,“百姓也不能尽数放在城防所,最好也送一些去药堂。”

    郭茗明白了他的意思:“百姓有家不得回,更显战势欲颓。”

    “小谭公子,你这是个什么打算。”郭茗琢磨着他的布置:“若是想击溃蛮军,似乎不如直接猛攻。”

    “只要不是一棒子打死,蛮军总能生生不息,”谭霁对答,“我这是在装可怜求援军呢。”

    郭茗没能明白他这话的含义,但乍一听上去好像没什么毛病,又思及谭霁主意甚多,也就不再细究了。

    反正是谭霁的想法,应该不会有大差池。

    夜近四更时,杜启明守在城门口已与蛮军对峙良久,不少城防军受了伤退下,连杜启明都只能亲身上阵,眼看着攻势渐弱,身后忽传来手下卫兵的呈报:“督军!有蛮军从城内攻过来了!”

    杜启明手一抖,射出的箭矢没能击中蛮军胸口,而是从眼中贯穿过去,蛮军的嘶吼声惨烈,杜启明忙又上一箭将其处理掉。

    段延风人呢!不是说去解决郡内贼人让他放心吗,怎么还杀过来了!

    杜启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吩咐道:城外牵制住,先调转兵力清剿内贼。”

    驻守着的城防军听命,在城楼下列队等待贼人靠近,而一门之隔外的蛮军见城防颓弱,当即加大了攻势,却依旧没能接近城门。

    那些混进城中的蛮军逐步将近,粗略估计有上百人,待得看清领着他们的陆源时,许多人心生愕然。

    “陆领军?”邓川忍不住喊道,“您怎么跟那群杀害百姓的蛮贼呆在一块!”

    “因为就是他把这群蛮贼带进的城。”

    话音由身后传来,众将让出一条道,杜启明沉着脸走到众人面前,与陆源遥遥相望。

    “督军,”陆源问候道。

    “陆源,你原是我最信任的将士之一。”杜启明的语气忍不住带上了点沧桑,他忽觉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说出口。

    “既然是‘之一’,那看来督军还有其他可以信赖的人手。”陆源淡淡一笑,“好歹在城防所待了十多年,知道有人接替,我多少能放点心。”

    “你放心?你差点就要毁了它。”杜启明冷声说道,“你差点就毁了整个塞北郡!”

    杜启明提高了语调:“这十多年来,你为一己私欲,调换人手,纠集羽翼,还丧尽天良地通敌叛国!这么多年了,你为加沙格做了多少事,偷换了多少军务传报,杀了多少无辜之人!”

    话一出口,守着城门的城防军纷纷变了脸色,他们再看向陆源时,心境都有些复杂。

    杜启明咬了咬牙,想起现下内外夹击的处境,心觉不得不开口了,他正想一举击破陆源和蛮军的联合时,段延风忽然现身,抓住了他的胳膊:“杜军,够了。”

    看见段延风前来,杜启明稍稍冷静:“延卫又是何意?”

    “计划有变,先别急着揭露他。”段延风压低声音道,“谭霁想借此引来西邯的援军,还得麻烦杜军装一下兵力不足,但切记城门不能破。”

    杜启明明白了,转同诸多城防军道:“战!”

    段延风带领影卫上城楼帮着控制城外形势,杜启明率先朝内贼攻去,两边拉开了战线,刀光剑影间,陆源主动接住了杜启明挥来的长刀:“都说督军武艺超群,在下还没请教过呢。”

    杜启明冷笑一声:“我的刀从不用来切磋,开刃必见血。”

    他抽出了被陆源架住的刀刃,转向腰腹砍去,陆源险险避开,提起自己的刀格挡,一边还有功夫笑:“督军臂力强健啊。”

    “还没老到快死呢。”杜启明加重了力气,欲将陆源的刀压下去,他却借力滑开,饶了个弯直取杜启明人头,结果尚未靠近分毫,就被杜启明横来的刀柄挡住了去路。

    陆源无法,松了力再欲偷袭,杜启明索性直接上手摁住他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陆源微愕,就听杜启明道:“就是装,你好歹也装出点样子来,陆源,我知道你不想杀我。”

    陆源望着他,笑道:“督军未免把我想的太良善了点,我只是答应了小谭公子陪他走个过场罢了。”

    杜启明没接他的话,忽然另起了话头:“你是建元六年进的城防所,我记得你当初一直想入镇北军,但十二年,谭将军在城防军挑人的时候,你主动拒绝了。”

    陆源一怔。

    “我当时还为此感到惋惜,你是个好苗子,一旦能进军营,此后前途无量。”杜启明看着他说,“可惜,心思歪了,怕是走不回来了。”

    说完这话,他没去看陆源的表情,转身离开。

    城门口在打斗,郡内也不安生,谭霁又去了回春堂,跟着一帮姑娘家替城防军包扎伤口,他才处理完一人,就有姑娘递上水盆笑着说:“公子这结扎得可真好,干净还漂亮,这有什么技巧吗?”

    “谈不上技巧不技巧的,熟了自然就好,”谭霁将帕子浸在水盆中,血渍在水中散开,一层又一层将水染得稠红,他拧干帕子又替那卫兵拭去身上的血污,一边问道:“先生那边还有多少人?”

    姑娘“啊”了一声,想了想道:“我也没细瞧,约摸十来个吧。”

    谭霁腾出手捏了捏鼻翼,有些头疼。

    他千般算万般算,怎么也没算到,这些个百姓来了药堂第一件事居然是去缠坐堂先生,一个个心肝胆颤的都觉着是自己出了什么毛病,有了起头的人,剩下的哪怕无甚大事,也免不了有些心慌,结果一窝蜂的全过去了。

    临到了头,萧辞只得叫谭霁去给那些城防军疗伤。

    谭霁叹了口气,正想着去下一个床位,叶榆忽然走了过来:“先生喊你过去。”

    谭霁抬头看他,目中微带疑惑。

    “他给剩下那群人每人开了方安神的药,都给忽悠开了,”叶榆望着大半屋子的伤员,嘴角微搐,“算了,这里交给我吧。”

    谭霁同身旁的姑娘点了下头,起身拍了拍叶榆的肩:“行吧,就是这些阵上下来的将士伤得都不轻,你……温柔点。”

    叶榆瞪了他一眼,谭霁笑着走去了前堂。

    萧辞才歇下来,那木挂牌已经被他扣了过来,桌上还摆着一沓写方子的纸,见人坐下,他笑问:“累着了?”

    谭霁摇了摇头,毫不客气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之后,他才开口道:“还成吧,人比想象的要少一些。”

    萧辞轻笑:“这仗打不大,前沿不是在吸引战力吗,就算加沙格拿出了全部兵力,也很难一举攻破城门。”

    谭霁否道:“那不一定,城中混了几批哈苏达,城防军对他们不了解,现在这里外夹击的,说不准哪时就守不住了。”

    闻此,萧辞神情微变:“里外夹击?”

    谭霁一怔:“对了,之前一直没空来找先生,这些也没来得及说出来。”

    “你同我详细说说,”萧辞面色肃然,“也许还有挽回之力。”

    挽回当然有无数种方法,但现下谭霁就是故意布置的假象,哪能跟着萧辞“救回”塞北。

    他正思琢着如何开口,药堂另一边的百姓又哄闹了开来。

    “郡内有内贼!塞北要失守啦!”

    “城防所领军通敌叛国,我们完了啊!”

    谭霁当即顾不上给萧辞回话了,他忍不住皱眉:“是谁把这些散播开来的!”

    ————

    四月初春日将尽,西邯的景色却不怎么明晰,远山空蒙,近水急淌,白日里总是些叽叽喳喳的声响,好不热闹。

    春意盎然,一人身着软甲坐在院中,望着面前的孩童嬉戏。

    “将军,塞北来的传报。”有侍从拿着封信走过来,他接过看了看,眉头微皱,问侍从道:“何人送来的?”

    侍从摇了摇头:“不知,一早打开门就见着信搁在府前,上边写着魏将军亲启。”

    “塞北?是介明来的信吗?”

    两人身后传来一有些娇俏的男声,来人身姿绰婉,白肤诱唇,生得一双细圆狭目很是勾人,他只着一身素净中衣,瞧着就是才醒来还没来得及更换衣物。

    侍从习惯性低头不去看他,男子轻笑,勾着魏寒川的胳膊去夺那封信。

    “召魏将军速至塞北……介明书。”男子勾着唇,话音有些黏着,“啊呀,这是要打仗了啊。”

    魏寒川面无表情地拨开他的手:“麻烦裴将军自重。”

    裴夜洲忍不住笑,他也不介意,直在魏寒川对面坐下,伸出一只素净白皙的手撑在脑侧说:“寒川兄怎得这般不叫人亲近。”

    魏寒川没理会他的玩闹,转问了一句:“裴将军的风寒今日可愈了?”

    “啊,”闻此,裴夜洲故作伤心状,“我不过是因病在府上借住了几日,寒川兄就要赶人了?”

    魏寒川习惯了他的矫揉造作,能瞎蹦跶说胡话就是好得差不多了,于是自顾自往下说:“我带兵前去塞北,之后西邯的军务防守就交给你了。”

    “行啊。”裴夜洲笑眯眯地回道。

    他答应得这么爽快,魏寒川反而心觉不对,果然,下一秒,裴夜洲坏笑着补上一句,“把你儿子留下来给我玩玩呗。”

    魏寒川眼角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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