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焉知非福

    李雪末出生于农村，靠着一股子小村做题家的毅力，硬是一路考到了双一流院校，读了法律专业，后来又考到了东海市司法局。

    但是来到这个大院子以后，她还是时时刻刻感到着巨大的落差感。

    自己工作上表现循规蹈矩，嫁的老公平平无奇，俩人靠贷款供几十平的房子和代步车，每个月工资下来花一半，存一半，儿子想吃肯德基周末才有资格申请。而身边的官二代富二代们已经住上了别墅，差一点也是大平层，每个月工资不够零花和加油钱，肯德基和麦当劳孩子早已吃腻。

    “我们要进城，而且要摆脱我们的农民身份，我们通过自己的奋斗获得他们生下来就拥有的大城市户口，我们需要在城市拼命厮杀立足。

    “他们只需要超越自己的父辈，我们需要改写自己的三辈。

    “一些在他们看来唾手可得的东西，我们却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工作于他们是退可守，进可攻的棋，于我们，却是我们一大家子安身立命吃喝拉撒的基本保障。”

    雪末多次就这个话题和学哲学的丈夫章驰争论，“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一点点缩小和他们的差距，我们的儿子也许能超越他们的成就，我们的人生需要的纵向比较，简单的横向比较简直是慢性自杀，用粗鲁的话说就是闲的蛋疼”，章驰总是振振有词的反驳雪末。

    有时候闲来无事她仔细研究了下，就连单位同事的名字都透露着三六九等，单位那几个富二代，叫的名字都是“邦崇”“伯达”“仕锦”之类；那几个出自书香门第的同事，唤的名字都是“习诚”“迎章”皓文”之类；而那些来自城市贫困户和偏远农村的，名字里大抵少不了“国”“光”“杰”“英”“霞”“勇”“华”“亮”……之类。 想到自己初中时哭了两天两夜才让父亲把“李雪”改成了“李雪末”，多了一丝丝文学气息，心里又多了一分自喜。

    其实除了这些虚无缥缈的烦恼，还有一块石头压在李雪末心里。新领导上任，自己没有任何思路，也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家里三代务农，在每一个人生的关键抉择上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予指导，全靠自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今天。

    “到底该怎么办呢，好像人生还要重蹈覆辙呢”，有时候李雪末忍不住自言自语。

    新官上任三把火，徐景光到任后马上开展班子调整、教育整顿、业务提升，李雪末也在日渐忙碌中找到了工作状态，将乌七八糟的情绪暂时搁置。

    转眼到了年底，单位突然毫无征兆的召开了一次干部调整民主测评大会，说是毫无征兆也是相对于李雪末而言，她处于单位边缘地带，爆炸性消息往往全传遍全局时候才能传到她耳朵里，这么多年，她也习惯了这种信息差和不平衡，而且无解。

    一个市直单位的中层干部调整，一般经过单位酝酿，内部动员，党组内部讨论，民主测评，发文任命，任前谈话这些环节。其中看似最关键的是民主测评环节，这个环节所有参评人员都要打票，以打票结果分高低。

    其实最最关键的是党组会讨论这个环节，经过各分管局长激烈讨论，老大权衡各方利益和诉求最终拍板，其实这时候拟任人员名单就基本明晰。

    那如何能让局班子开会定的意图实现？有两种方式，一是直接等额投票，决定权牢牢掌握在组织者手里。二是上下提前统一思想后，进行差额投票，但是再缜密细致，差额投票也存在一定落空风险，容易出现意外状况，偏离组织者意图。

    直到坐在会场，李雪末才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监督科科长拟任人选—李雪末，等额投票”。

    在看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李雪末激动的两眼发黑，晕头转向，迷迷糊糊中只听到徐景光在台上做动员，“这次选任的年轻干部，经组织调查考察，从未在干部调整中有过行贿、请托、拉票等行为，我们需要的这样的实在、实干、业务能力过硬的同志，在上一次干部调整中因违规受到纪律处分的10名干部，不在这次调整范围之内”。

    看着台上徐局长嘴巴一张一合，李雪末发现这半年多来自己从没仔细端详过自己的老大，现在看着他竟然有些帅气，白皙的脸庞，茂密的头发，消瘦的身材，富有磁性的声音，最迷人的还属那双慧眼。

    在同事们投过来的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李雪末心中暗想，难道我这条咸鱼真的要翻身了。

    有道是牢骚太盛防断肠，风宜长物放眼量，把人生的时间线拉长，说不定哪天狗屎运会降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