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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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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说,若要救人,那便一定要去一趟黑风山了?”此时,一道声音响起,众人回头看去,才发现一直闭眼疗伤的方筠幽幽抬起头来,一双清冷的眼睛此时紧紧盯着华素衣,声音淡然,却字字切中要点。

    “不不不不,这黑风山可千万去不得呀!”哪知华郎中乍一听此言,立刻吓得连连摆手,“这位女侠有所不知,这黑风山匪众暴虐凶残,且山上精妙机关陷阱众多,就说连接着上山必经之处的断崖便极不好过。断崖之上只有小小一道绳索,上面系着个木吊车,而断崖两侧分布两轮转盘,这两个转盘只能从一面控制吊车,也就是说即使有人闯山,可以从这一侧将人运过去,那等回来的时候,无人从另一侧控制也必然无法将吊车运回来,往日里,那帮土匪总会留上一队人在城里,为的就是能在两侧操纵吊车,方便其往返。”

    “因此单只一人无法过断崖,一人以上即使有命活着出山,也定要牺牲一个从黑风山一侧助其同伴返回。而这才仅仅是黑风山中的第一关罢了,但就这一关,这么多年也没人敢过,也不知那吊车究竟能不能真把人运个来回而不是摔个粉身碎骨,故而大家私底下都在传,若不识路而误闯此山,纵然是武功高强者,亦必然是有去无回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阿槿就必死无疑了吗?”赵容卿心烦意乱,像是再也忍受不了这郎中如此胆小怕事、瞻前顾后的样子了,厉声呵斥道。

    要不怎么说这三个难题各个棘手呢?华素衣暗自腹诽,却不敢在面上得罪他,复而又说道:“或许老夫可以尽力为患者施针…只是一来机会只有三成,而来施针只要一开始,便要盘桓于睢雍三旬,不知几位能否在城中留这么久…”

    这断然不可能!

    都不用赵容卿开口,景岫自己都觉得这替补办法实在有些不靠谱,且不说就这三成可能性断然打动不了痴爱秦槿如命的赵容卿。就是这三个月的时间,只怕就算秦槿真的好了,那这王朝也早就换了天地了。

    为防止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爷再动怒,景岫只好赶紧对着华素衣就是一拜,并说道:“先生说得有理,只是事关好友性命,我等还需从长计议,沈…咳…子虞,那个,你先送先生回去罢,若病患情况有所变化,那么还需有劳先生费心。”

    见景岫如此说了,沈韵白立刻有眼色地好声好气将华素衣送走。

    景岫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想就自己对赵容卿的了解来看,这黑风山之行便已成必然了。

    他一转身,便听得赵容卿开口道:“你莫听那郎中满口胡话,本王还就不信了,这小小的黑风山,一群如同散沙的乌合之众又有何惧。”

    景岫却叹了一口气,没立刻接他的话。

    她想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自己都必得救秦槿一命了,前有狼后有虎,如此时机决不能瞻前顾后了。想来也是奇怪,明明自己这一生胸无大志,只安心做一常人即可,却不料这棘手事儿一件又一件自动找上门来。

    莫非这老天爷对她的戏弄还没结束?

    唉,不管了,莽一波就莽一波吧,自从出了临阳城开始,其实景岫自己也心里清楚,她的命运这下子便和这帮王子皇孙们栓到了一起,既是如此那便是唇齿相依的关系了,眼下也就只好搏一搏了。

    之前那个世界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思及此,景岫轻轻摇了摇头,这才沉声对一直窥着他神色的赵容卿说:“既然如此,那便去吧,只不过若去,便不能一个人去…虽然华郎中说出山时必定要牺牲一个人换取同伴的安全,但这么多年外人不曾入山,又怎知是否有暗道可出呢…车到山前必有路,也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总之,还是救人要紧。”

    “那本王同你去。”赵容卿赶紧自告奋勇。

    其实,不用旁人说,赵容卿也觉得自己是必去无疑的,只是他没想到,这程菀竟然头一回没跟他唱反调,他刚才说出这话时自己都有些心虚,毕竟他满以为程菀这次要么又要开口讲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大道理,要么便是丝毫不客气地呛声自己。

    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听话?

    “那就让沈三一面监视华郎中,防止他起疑心偷偷告密,一面悄悄去打探临阳城中究竟是和境况。”赵容卿又说。

    景岫点点头,心想:就单论干这种迎来送往、打探消息的活儿,沈韵白可比您老人家适合多了,毕竟沈三公子性子好,也不会摆谱给人看。

    不过赵容卿可不知道她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只是见这次交谈居然出奇的融洽和谐,便不禁露出一点小小的得意来,他不甚在意地搂住景岫的肩膀,笑道:“本王就说吧,到了关键时刻,本王怎样都比沈子虞那废物点心更有用些。”

    这世间有三种东西不可直视,第一是太阳,第二是人心,第三就是你这张比临阳内外双城城墙加在一起还有厚几分的脸皮!景岫拼命掐了自己一下,生生忍住了骂人的冲动,然后,不动声色从他的臂弯里退了出来,心想这家伙什么时候又添了一个对人动手动脚的臭毛病?

    临阳城皇宫内某处偏殿

    夜阑风起,小恭子备了水,悄悄打开偏殿的大门,殿内缭绕已久的血腥味便争先恐后涌了出来,他进了殿,见到正前方满身伤痕被绑在刑架上的中年男子,眼神闪了闪,又默默低下了头。

    而后,屋内一位身着黛蓝蟒袍,披绮绣,佩宝饰,面如冠玉的男子踱步而出,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随从。

    男子还未开口,其中一个侍卫便很有眼色地将刑架上已经昏迷的人泼醒了。

    而那人刚刚转醒,几名侍卫便又丝毫不留情面地用那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向他抽去。

    明明才是初春时节,小恭子只在殿内呆了片刻,额上却已显了大颗大颗的汗水,他本就低着头,时间一久,那汗水便一下子滴在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邓大统领真是好心机。”蟒袍男子轻轻敲了敲手中的扇骨,不疾不徐开了口。

    原来那人便是名动整个大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羽林卫统领——邓长瀚。

    邓长瀚努力睁开血雾朦胧的双眼,看了眼男子,竟然发出噗嗤一声轻笑。

    “哦?邓大统领笑什么?难道…本王说得不对?”男子缓缓走上前去,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翻涌似波涛,“我怎么忘了,似乎不是邓大统领好心机,而是父皇,是我们大启最尊贵的启皇陛下,是他,他才真是好心机呐!”

    见邓长瀚仍是一副恹恹的样子,男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胸中的那股怒气,抢过侍卫手中的鞭子,泄愤似的一下一下狠狠抽在他身上。

    不知是他被打得狠了,还是男子哪句话触动了他,邓长瀚这时才堪堪开了口:“济川王殿下何必如此劳心劳力,这种事倒不如…咳咳…倒不如让下人做得好,别让卑职污了您的手…您也无需如此动怒,这般不顾体面,也不怕…失了您皇子的体面。”

    “本王的体面?本王有什么体面?那赵容德无才无能,仅有个贤名便忝居太子之位数十年,再说那赵容柏,功勋不如本王卓著,以为娶了个什么霍家的嫡女就能与本王相较?且不说霍家还有个霍云济,就算不是他,不还有另一个杂种吗?霍家的兵权自然也落不到他头上!还有我那好皇弟赵容卿,他也不过是仗着康贵妃和董归义的势力才能在临阳城中这般肆无忌惮,什么临阳双绝?不过徒有其表罢了!哦,差点忘了…还有那个短命的赵沛宣,连他也要同本王争一争,可惜呀,他死了,现在早就成了一堆白骨,倒也不必本王再费什么心思了。”

    “你嫉妒。”

    不顾眼前人从极力克制到状若癫狂的模样,邓长瀚面上无波无澜,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

    “嫉妒?”赵容则眼中染上一丝猩红,“不是本王嫉妒,是父皇他偏心啊,他对赵容德这样信任,对赵沛宣这般宠爱,对赵容卿又是如此迁就,就连对事事不如本王的赵容柏也极为宽厚,只有本王,只有本王啊,父皇为何只对本王如此苛待?”

    “陛下原是为了您着想。”

    “为本王着想?他何曾为本王想过一刻?他为赵容德父子铺好了路,这皇位落不到本王手上,本王就是再不忿也认了,不过是做个闲散亲王罢了,可是他们都死了,全都死了,这下皇位轮也要轮到本王了,可是本王前脚才出了临阳城,父皇后脚就颁了三道旨意褒奖赵容柏。”在烛光的照耀下,赵容则那张端俊的脸竟然变得有几分扭曲,“本王算是看透了,若本王不争,就是全无机会,若趁淮安王一党袭城时前来一搏顺势占据临阳,则还有五分机会。邓大人,你若是本王,你会甘心吗?”

    “但剩下那五分便是身首异处,遗臭万年,不是么?”

    “呵呵,身首异处?遗臭万年?那是还未抓到你之前,你,父皇还有宜春侯,一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眼下这种局面吧?哦,对了,邓大人,你看他们是谁?”

    赵容则言毕,吩咐手下呈上三个锦盒,他用扇子将锦盒一个一个挑开,赫然露出三颗血肉模糊的头颅。

    “可惜啊,你们可太小瞧本王了,先前你派出去往西境大营董归义处的三路特使均已被本王拦下了。不错,父皇的暗卫中确有几个能人,本可是王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它们的头颅带了回来。”赵容则忽然笑了,“还有一件事,本王没来得及告诉你,看来本王那淮安王皇叔实在没什么本事,居然让赵容卿这个草包轻易便逃出了临阳城,难怪本王谁都抓到了,却唯独没见到这位十二皇弟。”

    一听这个名字,邓长瀚那双冷静的眼睛里似乎有丝震惊一闪而过,却仍是被赵容则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面上更是得意万分:“不过呢,他也就这点本事了,今日,本王还是发现了他的踪影,就在刚刚,有人报知本王,在临阳远郊瞧见了一驾极为可疑的马车,也不知道,我那好皇弟怎么突然开了窍,竟没有直接返回城中,反而朝西跑了去…本王虽不知究竟是什么阻了他回城送死,但却知道他既是往西走的,那此刻必定是要去西境找他舅舅了。你说,赵容卿他会走那条路呢?平川距离西境最近,只需过一个关卡就成了,榕城最远,要过三个关卡,那睢雍呢,就不远不近,也要走上两个关卡,本王虽不知晓他是要走这三城中的哪一个,但那又何妨?本王只需要把住去往西境最后一个关口——同安城,还怕不能守株待兔么?现在,你可后悔当时将本王放进城来?”

    “……”邓长瀚不愿再听,认命似的闭上了眼。

    “怎么?邓大人不想说这些?好,好,那本王就说些其他的…本王最后再问你一遍,父皇究竟在哪里?”

    “你休想知道。”邓长瀚忽然拼劲最后一点力量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却被周围眼疾手快的侍卫一把捉住了下巴,并将其生生卸。

    “刚才不还是那么淡然冷静么?怎么现在便如此想不开?”赵容则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睨着邓长瀚。

    “宜春侯有全部世家大族的力保,本王无论如何也是动不得的,至于你嘛,倒真是无所谓,毕竟你现在还背着个淮安王同党的罪名,这是整个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了。这下子你们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过你不说,本王也不是没办法对付你。”说着,赵容则取出一粒平平无奇的丹药直直放到了邓长瀚的眼前。

    “邓大人,你可知这是何物?”赵容卿一边转着丹药一边问道,见邓长瀚一副欲求速死的样子倒也不恼。

    “这东西叫化骨柔,只需要三天之内连服三颗便可使人成瘾。邓大人,本王敬佩你的忠心,所以还愿意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你若说了,本王还可以赐你个全尸,你若不说…那三日之后便是尊严全无与牲口无异,到时说不说便由不得你了,这桩买卖应该怎么做,邓大人不会不知道吧?嗯?”

    诺大的宫殿幽深又空旷,小恭子不敢再听,便急忙退了下去,临走时还得了几句漫不经心却狠辣无比的威胁,只好继续在这深宫之中做一个看似无害的聋子哑巴。

    小恭子走后,赵容则也理了理外袍,出了殿门。

    他刚一出门,便传了暗卫前来,低声问道:“千叠峰上可有异常?”

    那暗卫低着头,恭敬地回答:“启禀殿下,千叠峰上并未有异常…也…并无人敢私自敲响神钟…”

    赵容则眉头一皱,心中暗道:难道真是自己猜错了?这神钟果真是不用人力便可自鸣?

    他本不信这神神鬼鬼的无稽之谈,便一直以为那钟定有蹊跷,一定是父皇指使人敲响此钟来联系瑕山大营的,如今,自己派人盯守了多时,到了夜间,那钟居然真的开始自鸣了,而且依旧是鸣了四声,人力亦不能更改…难道?这钟真的与真龙天子的血脉紧紧相依?

    赵容则本能感觉这事有蹊跷,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于是,只好对着那暗卫说了句:“你们继续守着,每日这钟响了几声,有无闲杂人等靠近,都要一一前来禀明。”

    那暗卫连忙俯首称是,之后便悄悄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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