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偏隅欺孤寡(上)
待裴九幽幽醒转,已身在一辆马车之上。liufengme车身摇晃极厉害,看来已不在平坦官道上,而是行在乡野小路之间。
自昨日宫宴起他便粒米未进,又连遭如此打击,裴九一经醒转顿感浑身寸寸筋骨欲裂,此刻就连转一下头都十分艰难。他暗中调运真气,却觉体内空空荡荡,四肢百骸的经脉循环似都失去了联系。
裴九这才想起昨夜祠堂中执武长老的那一掌,如今丹田已碎,只空余花招架势,蓄力用劲的招式已是再也不能。此生再想重回武道,无异痴人说梦。
今后要如何,他根本未曾关心。如今他满心满脑皆是悲愤怨恨,那殿上诬他名声的丽妃和绣儿,那醉花宫出手害他的影阁杀手,还有那藏在幕后暗中买凶之人……
若不是他们,自己今日何至于此!
“……小九!你醒了?”耳边忽响起裴母的关切声。
“娘……”他的声音听上去竟十分暗哑。
“别说话了,昨夜你那般嘶喊,伤了嗓子,还是好好休养一下吧!”裴母连声阻他说话,又递过水来。裴九无力起身,裴母便抱起他的头来,喂他喝了两口。
原来祠堂夜审之后,裴母悲愤,毅然决定跟随裴九而去。家主无奈,只得让账房封了五百两银子,让她收拾了一些随身私物,又雇了驾马车连夜送他们出了京城。只交代他们孤儿寡母,人心险恶,此一去生死由天,路上切勿露白钱财,找个地方先安身养伤才是。
因是放逐,裴母怕被人认出,一路并未走官道,而是行的小路,此时已离京城百里有余,却不知身在何方。
母子二人均是富贵窝里出来,眼界见识虽高,却不谙落地之事,裴母乃一介长守深宅大院足不出户的贵门寡妇,裴九虽稍好些,这辈子也只是在京城热闹之处打转,其余时光均在剑冢,世俗人情比母亲并不强到哪里去,此番飘零在外,两人均没什么主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位夫人,前面有个村落,可是到了?”马车夫探头问道。他并不知车内坐的竟是京城最富贵的裴府夫人公子,只道接了个小活,送他母子投奔亲戚。裴母上车后也并未说明去往何方,只说出京朝西一直走,如今已走了大半日,车夫心里也没个底,远远看见前方有个村子,忙不迭问了一声。
裴母哪有什么主意,只看天色已晚,裴九又如此虚弱,便胡乱说道:“是罢……就是这里了。”
马车一路颠颠行进村中,沿路三三两两村民均望过来。他们这村甚少有外人,便有人往村内跑去,不多时就走出一个村妇,身上也戴着几样首饰,看上去倒比这些庄家汉子身份高些。
见马车停在入村不远处,这村妇连忙赶上前来,问车上何人。车夫只往车上一努嘴,摇了摇头。此刻裴母已掀起帘子,探出半个头来。
“请问贵村,可有借宿之处?”
“借宿?这位夫人,这里是阳溪村,你可是有什么认识的人,还是路过?”
村妇问时裴母已下得车来,望了望车内,嗫嚅道:“我与我儿投奔亲戚路过此地,不想他身体不适不能前行,此刻天色已晚,不知贵村可否行个方便留宿一晚?”
村妇眼见这裴母举止雍容气度不俗,一眼便明白这是个富户人家的有钱主儿,她心内一盘算,面上顿时堆起笑颜道:“方便,方便!我们村人不多,他们家中简陋,不如来我家吧。我男人就是这阳溪村村长,夫人如要寻人问路,他也见识多些。”
一面说着,一面就将裴母拉着要往里走。裴母连声称谢,又说了裴九身体一事。村长娘子立时叫动旁边几个路过的村民,七手八脚的将裴九抬了下来。
因事先结了银子,见人已进村,裴母也并未提及加钱明日再行赶路之事,车夫便要走人。裴母被那村长娘子拉着问长问短无暇顾及此事,一不留意这马车便离开了阳溪村。
这夫人怎么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也不知投的哪门子亲戚。这别人家的事,还是少管,只赚了活计要紧。车夫心内咕哝了几句,一挥鞭,车自行远。
原本裴母见此村荒凉,只想在此留宿一夜,第二日再择个更好的地方,不曾想一顿饭后,精明的村长娘子竟将她母子二人除了身份之外的心思打算摸了个一清二楚。见这是只举目无亲的肥羊,夫妻二人忙上忙下,又是张罗次日午饭,又是叫人帮忙去镇上帮裴九请郎中抓药。
再到裴母提出告辞雇车之时,村长夫妻百般挽留,又说这村子偏僻马车难雇,又说裴九身子虚弱不宜挪动,一连三日,裴母也未能成行,况且这村长和他娘子如此热情,对他母子照顾周到,面皮一薄,加之心内感激,便也再不好意思提离开之事了。
直到第四日,裴母找到正在屋后喂鸡的村长娘子,询问这村里何处还有空屋,她想盘一间下来和裴九居住,待到裴九身体彻底好转,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