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流落乡野
客栈。yingcuime
“小姐,吃饭了!”飞絮边从食盒拿饭菜,边喊燕来。
“嘘,小点声,别一个劲儿得喊小姐小姐。今非昔比,咱们已经不在京城了,你我从未出过远门,这尘世险恶,要想好好活命,时时刻刻得多留个心眼。”
“小的明白了,燕公子!”飞絮朝着燕来扮了个鬼脸。
“咱们赶紧吃饭,吃了还要跟着商队一块儿赶路。”
燕来一面催促飞絮,一面拿起筷子正要夹菜。
“今天饭菜这么好。对了,咱们的盘缠要省着用,离临广还很远,要不然还未找到表舅,咱们就饿死在路上了。”
“嗯,也不知道表舅爷会不会收留我们。”飞絮有点儿担忧。
“先好好吃饭,船到桥头自然直。嬷嬷不是说了嘛,表舅人很好,会对我们好的。”
说起表舅,燕来也莫名地烦躁不安起来。
这段时间虽然随着商队辗转在各地,倒是好好见识了一下外面的世界,不过多日奔波在路上,也深深体会到了自己就像那云边孤雁、水上浮萍,孤零零飘着。
燕来拿出阿娘留给她的一块宝绿色半月玉佩,把玩思索起来。
“公子,这个玉佩真的还有另一半儿吗?公子真有个亲姐姐叫燕未?嬷嬷说的是不是真的呢?
“嬷嬷不会诓骗人,咱们找到表舅问问不就知道了?”
“说的也是”。
“燕未姐姐长什么样的呢?”燕来用握着玉佩的手托腮,自言自语,两颗水晶葡萄般的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扑闪扑闪。
“跟公子你一样好看,嘻嘻!”
主仆两人不约而同嘎嘎笑了起来。
燕来的外祖父是一介商贾,只有燕来母亲一个女儿。母亲颇受外祖宠溺,妙龄时偏偏相中一个负心公子,未成婚便怀有身孕,那公子看情况不妙潜逃了。
母亲生下一个女婴,外祖把婴儿悄悄送人了。当时,还是穷书生的父亲梅洛在临广幸得外祖父相助,后来受外祖父所托,娶了母亲。
父亲梅洛念在当年外祖父的相助之恩,也未亏待母亲,让其执掌内务。
好在母亲从小受外祖的影响,内务管理上还算过得去。母亲没有儿子,反倒是各房妾室凭着生了儿子,颇受梅洛的宠爱,水涨船高,处处挤兑母亲。
燕来随了母亲,刚毅坚韧,又美貌聪慧。父亲受母亲临终嘱托,定要让她读书习字,好生教导于她。燕来从小便识文断字,能写会算。
沈府。
“爷,梅尚书前来拜访。”
“领尚书到厅堂候着,我即刻就来。”案几前一位相貌堂堂,弱冠之年的公子,合上书籍,吩咐随从道。
此人正是沈府二公子沈逸。
他略皱剑眉微微思忖,随即双眸射出寒星,立刻站起身来。
只见他玉冠束发,着合身得体的锦衣华袍,身姿挺拔如苍松。他迈着虎步,气宇轩昂地走向厅堂。
厅堂内,鎏金香炉青烟袅袅,散发出淡淡的檀香。
沈逸和梅洛落座后,丫鬟奉上清茶后,就被沈逸遣退了出去。
“世伯向来忙于公事,今日抽身到府上,不知有何事情?”沈逸安然地用茶盖拨开几叶浮茶后开口问道。
梅洛抿了口茶,放下茶盏,面露难色:“贤侄,老夫惭愧,前来为不孝女叨扰府上。”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沈梅两家交好多年,世伯不必客气,有话不妨直说。”
梅洛叹了口气接着说:
“只怪老夫教女无妨,不孝女燕来于几日前不知所踪,老夫派人四处打探无果。唉,家门不幸啊!老夫不敢隐瞒,前来于府上商议。”
“哦?有这事。”沈逸剑眉一挑,不动声色呷了口茶,又缓缓问道:“她一个弱女子,能跑到哪里去?”
“这几日老夫派人把京城翻遍了,并未发现她的下落,估摸着已经不在京城了。”
“有点儿意思。”沈逸把玩起茶具,玩味地笑了笑,“该不会是世伯故意把她藏起来,不愿其入我沈府?”。
“苍天可鉴,老夫怎会做出如此失体统之事。老夫会继续派人追查,不过得费不少时日。”
沈知远虽然不过问朝中事,但是圣上给予无比尊贵的地位,赐予他镇北大将军官职,二品官,当今宰相才是三品官,沈家的这份待遇是何等的荣耀显贵。
梅洛知道迁怒沈家的后果,不得不咬牙继续派人打探燕来的下落。
“罢了。既然她不想入沈府,就随她去吧。为了保全两府的声誉,放出消息她暴病而亡。”
“什么?这——?”
沈逸突然转变口风,这是梅洛始料未及的。看着眼前双眸笃定的冷面公子,梅洛有点不知所措。
“难道您还想让另一个女儿替她入沈府不成?”
“只是沈夫人这边,老夫该如何交代?”
“我自会说服母亲。”沈逸斜睨了梅洛一眼,接着说道:“梅燕来已经死了,世伯不要再伤及其他无辜之人了,该放的人即刻放了。”
说罢,沈逸摆了下长袖,站起身来。
送走梅洛,沈逸便唤来贴身随从柳怀,嘱托了几句后,柳怀便紧急出府。
沈逸一袭玄色华袍竟显玉树临风之态。他折返书房时,冷峻的眉宇逐渐舒展,嘴角荡漾出淡淡的弧波。
有一年正月花灯会上,在灯火通明、人潮拥堵的街上,燕来领着飞絮,被一摊贩处栩栩如生的花灯所吸引。
两人驻足,有说有笑,可是挑选了一阵子。不巧的是,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不经意间入了酒楼上一双眼眸之中。
此后她便一直占据在他心头,他怎么都挥不去,他画了很多她的画像,将一幅最满意的珍藏于自己的书房。
他派人打探到她原来是自己未过门的弟媳,他羡慕嫉妒的要命。他越想从心头上抹掉她,可她越沾的牢固。
她令他痛苦、着魔,每次骑马路过街角处,总会情不自禁地多看几眼四周,搜索着她的影子。
在公子们嬉笑闲谈中,他仔细听着有关她的一切。
他甚至想好好教训一顿沈逍,因为沈逍对她很是不屑。她未裹小脚的传闻令沈逍在众多贵胄公子面前失了颜面。
她的出逃,令他欣喜,也叫他心里失落。
喜的是她脱离了弟媳的身份,失落的是走在京城繁华的大街上,再难以搜寻到她的影子。
当梅洛与他首次谈及她的婚事,他就赌了一把。
如果她愿意入府为沈逍守节,他只能遗憾地暗中守护她一辈子。如果她不愿意,他定要她成为他的妻。
临广距离京城较远,商队又在四处运转、停靠,耗费了个把月时日,在入冬时,燕来主仆二人才到达临广,但所带盘缠银两所剩无几。
临广地少人稠,也是江南很出名的米粮市场。
此地虽不产米,却仰食外郡,粮牙、粮店,米行、米栈,粮客、米客甚多。
临广粮市辏集周边州郡之粮食,专销大江南北。
街道上马车、推车络绎不绝,粮商、百姓穿梭其中,讨价还价。街道两旁布满酒楼、茶肆等各种商铺。
此城的繁华景象不亚于京城。
燕来二人随商队率先到达临广城外,还未见识城内的繁华热闹,便匆匆别了商队,按着嬷嬷所指给的地方去乡下寻找表舅。
主仆二人,一路打问,终于找到嬷嬷所说的庄子,只是表舅的房屋早已易主。
四处打听表舅一家的下落,无人知晓。二人疲倦地瘫坐在冰凉的石台阶上,沮丧不已。
“怎么办?”飞絮有点焦急。
燕来看着蓬头垢面的飞絮,伸手把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静静地问道:“咱们的盘缠还剩多少?”
“没有多少了。省着点用,吃住最多能撑十来日。”飞絮舔着干裂的嘴唇说道。
“以后你我二人便相依为命,我们要靠自己另谋出路了。”燕来虽是浅笑着,却透出淡淡的苦涩。
“飞絮,走吧。天黑之前,我们是赶不到城里找客栈住了。得在这乡下尽早找个休息的地方,明日再进城谋生。”
燕来撑着酸困的腿脚伸手拉起飞絮。
“我们来的路上经过一条小溪,小溪旁边有农人堆放的稻谷茬儿。我们走到那儿洗把脸,喝口水吃点干粮,在稻谷茬里歇一夜可好?”
“嗯,就这么定。”燕来挤出一丝丝笑容,捏捏飞絮消瘦的脸庞。
飞絮心里一阵酸楚。
自己的小姐在梅府虽然受母亲苛待,但哪里受过这样忍饥挨饿、露宿野外的苦。她一个粗人没什么,但很是心疼小姐。
在梅府,燕来虽是嫡女,表面上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实则常常受继母苛待,连照顾她的嬷嬷都被找了借口生生赶了出去。
有后母就有后爹,父亲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逃出来,所能带的盘缠也极少。
一介女流,要在这陌生的临广好好落个脚,何其难?今后该如何活命,燕来一时也是六神无主。
“小姐,有一事飞絮弄不明白。沈家三公子虽已战死,但并未与小姐成婚,依据大煜律法,定婚夫死亡者,听还聘财,女家可以提出退婚。”
“阿爹绝不会为了我向沈府首先提出退婚,他不敢得罪沈府。皇上看重军功,偏偏沈家军功显赫。得罪沈府,就是跟皇上过不去。”
“沈府两家还是世交,老爷不敢也抹不开面子先提退婚,为何沈家就不能主动提呢?虽沈二公子当了家,但与你无冤无仇,为何非得要你去守什么节?”
“他是个失心风呗!”
“就是个失心风。”
主仆二人交谈的声音随着远去的背影也渐渐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