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吹牛吹到本宫对口专业辽
打从得知要来成州救灾之后，瓷满就一直在想，到底什么作物最适合眼下的情况；待听说成州的土地呈酸性，她心中便拿定主意了。
杏仁出去吩咐了几句，不过片刻功夫，郡主府带出来的家丁便捧上了一个大|麻袋，沉甸甸的，几个人合力才抬了上来。
到得近前，麻袋解开，将里面的东西通通倒在地上。
竟是一大堆土！
松松烂烂，夹杂着树皮草根，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水腥味。
“我说殿下喂，咱不懂就算了哈，不用非得和微大公子在这较劲，这不是自打脸吗？”
古自由赶紧上前一步，着急地低声劝道：“实在不行，衙门还有一些自留地，您先拿去种着玩，回头种出来了再说嘛！”
瓷满杏眼一瞟，失笑道：“本宫不懂？”
“下臣不是那个……哎呀！”他捂着脸后退，抬手让了让，仿佛不忍直视般说道：“那殿下讲吧讲吧！”
祠堂侧殿的屏风后，一个人施施然落座，听着这边的动静，不由得蹙起眉头。
其他几位家主虽然不敢对瓷满明面上露出不敬，却也多多少少觉得这小郡主为了赢，实在太吃力了些——
她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家贵女，难道还真能懂稼樯之事吗？
只有陆家家主不忍心，成妃归省时曾说过一句，这位郡主看似受宠，实则在皇城里头过得并不容易。
他想起自己家里一般大的女儿，叹了口气，上前捻起一些闻了闻：“郡主娘娘，这莫不是咱们成州的田间土？”
杏仁点头，对微知著翻了个白眼：“这是我们殿下在路上叫人挖的，一点不做虚，咱们可不用花盆里那种娇土！”
微知著平白被挖了一眼，也没生气：
“育苗，本就需要没有被破坏过的土地，长出的苗一样可以在大地上种植，并不影响。”
瓷满拦住还要回嘴的杏仁。
宝子们，说我不懂是吧？
当我的农学硕士是白念的？！
这可真是关公门前舞大刀，鲁班门前弄大斧，正好装到本仙女的对口专业上了！
她走到土堆前，用手拎起里面一朵黄色的小花：“诸位请看，这东西叫山柳菊，是一种中草药。可以清热解毒，甚至还能治痢疾。”
度家家主：“这个某知道，九里明嘛！原本不怎么长，就是这次发水之后才有的！不过郡主娘娘扯这个作甚？咱不是说种粮的事么！”
“就是就是，”田家家主附和道：“难不成还叫咱们老百姓卖草药为生不成？”
“诸位稍安勿躁，水发了这么久，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不出庄稼只出草？”小郡主鼓起两腮：“回答呀！”
屏风后的祝景同眉眼一松。
虽然在此处看不见模样，但小殿下那语气仿佛哄孩子，实在有趣，他忍不住于这无人处弯了弯眉眼。
只有小谢家主真的在思考，捧场道：“或许是山柳菊吸食养分，粮食才长不出。所以应当先除草！”
“虽不中，亦不远！”
瓷满打了个响指，从袖中摸出个金灿灿的莲子抛在他怀里权当奖励：
“因为长青河的水质本就呈酸性，咱们成州的地被泡了，之前的作物就不会再长！”
金莲子一出现，众人都看傻了，联想起传说中瓷满在神山上开的金莲花，一个一个都开始坐直身体准备回答问题！
听说京城的大人物们怎么求都得不着一粒，现在竟然回答问题就能得！
陆家家主两手一拍，恍然道：“郡主娘娘说的是，前些年我上京时，确实在长青河边见过这种黄花！”
瓷满点头，也给他一颗：“之所以不长庄稼，一来是因为土地泛酸；二来是因为土壤结构被破坏。”
她抬手在虚空中画了几道杠：
“须知一块地想要种出庄稼，需要千年万年的沉淀。这千万年间土地会分层。粗浅地说，从上到下分为淋溶、沉淀、母质三层，最下方还有基岩。只有这些层面都足备，庄稼才能长好。”
屏风后的祝景同略感诧异，心中却暗暗记下。
小谢家主道：“我巡查家中土地时见到一处断层，最下面的土地十分坚硬，类似碎石，难道就是殿下所说的基岩？”
“正是。”瓷满给了他第二颗：“作物一般会长在淋溶层，这里面有往年腐烂的植物根茎，囤积了很多微生物和矿物质，正是这些元素让作物能健□□长。”
众人逐渐听得认真起来，田家家主也想要金莲子，注意力尤为集中：“郡主娘娘刚才说土地一泡就酸了，不会是这些矿……矿东西被冲走了吧？”
瓷满笑着抛给他一颗莲子，又顺手扔给度家家主一个，这下人人都有，便将袖中的莲子收起来不再给了：
“很聪明。尔等可以将土地想象为人的皮肤，里面有很多细小的血管。大水一冲，毛细管都破了，营养输送不成，作物自然不长。只有根茎浅薄且适合酸性土地的杂草会生出来。”
其实大家根本也不懂皮肤里面为什么会有长毛的“细管”，但瓷满的解释逐层铺开，听起来非常有条理，虽然不懂，但是也能感觉到这其中的“正确性”。
就连刚才质疑瓷满的古自由古太守，都不由自主微微掩住了口，第一次开始相信小郡主或许真的有办法能救成州！
这就是科学和理性的力量。
瓷满：“那么说回大家和朝廷最关心的，那就是在七国会谈之前的这两个月，咱们成州的地上到底能不能长出作物呢？”
众人都忍不住跟着她的语气紧张起来，就连屏风后的祝景同都不自觉地屏起呼吸。
“答案是能。”
瓷满的语气斩钉截铁，仿佛一记强心剂，迅速地注入成州众人的心脏：
“成州的田地虽然被淹，但只是灌溉失误，并没有被洪水冲刷，土地结构的破坏远不如江北严重。最重要的是，地里已经重新开始长草——因此只要加紧处理，选对苗种，两个月内必能恢复！”
微知著原本只当瓷满是在作秀，却越听越认真，虽然仍然抱有怀疑，态度比之从前却端正了许多：
“二月麦已经很快，郡主打算选什么种子赢我？”
瓷满微微一笑，从杏仁递来的荷包中拿出一粒细长条黄灿灿的种子，田家家主还以为又是金莲子，赶紧凑上来瞧，却发现不是：
“咦？这是稻谷！”
度家家主忍不住道：“郡主娘娘，咱们这之前从没种过稻，长不出，还是种麦子靠谱些，佃户们手也熟。”
瓷满摇头：“不是水稻，是玉米。”
陆家家主叹了一声，众人随着这声叹，也从刚才瓷满超时代的知识科普中回过神来。
水稻不就是大米么？
他们的失望不为别的，是以为瓷满说来说去，就是给水稻起了个新名。
田家家主收好莲子，甩手道：“郡主娘娘喂，老度都嗦了嘞，米是种不成的！”
瓷满但笑不语。
因为在这个时代，玉米还没有出现过。
她当众将那枚稻谷种子握在手心，再一翻开，种子的形状已经变了——
从金黄变为橘黄，形状略扁，中间还有一块白心，粗粗一看，就像一个小黄扇子！
微知著嗤道：“殿下千里迢迢赶来，难道是来变戏法玩的？”
瓷满回身，脑中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杏林宴上祝景同的模样。
云淡风轻，高级蔑视。
那才是气人的最高境界！
真是看不惯又干不掉！
她学着祝景同的样子，一手捏着玉米种，另一手负在身后，浑身上下充满了清贵的高人气质，眼风淡淡一扫：
“微卿，真正的戏法还没来呢。”
微知著的太阳穴果然突突跳起来，瓷满满意非常，在众人的注视中将粮种放在土堆中心，轻轻一盖。
“杏仁，拿点清水来。”
杏仁脆生生应下，不等她动手，古自由赶紧奉上一碗凉水，瓷满接过，往种子所在的土坑中倒了一点。
“诸位，”她可爱的眉眼微微一弯，樱唇中念出了那句经典台词：“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随着她一字字出口，那土堆中竟然突破自然速度地窜出了一截细杆！成州众人大惊失色，却根本不舍得挪开眼睛！
只见那细杆越窜越高，节节拔起，细嫩的长叶逐渐变大，长得欣欣向荣茁壮非常！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细杆顶端绿叶簇拥之处，竟窜出了浅黄色花朵一般的细穗来，长出绒绒的一捧——
黄穗之下，顶出了尖顶圆身的一截柱体，越长越大，等到终于停下来时，那原本还有些发尖的椎体变得愈发滚圆，在绿叶包裹的尖端饱满地破|出一个小口，露出里面整齐圆润的玉米粒来！
像是这样的“玉果”长出了三四个，全都在一根杆上撑着，用“硕果累累”来形容毫不为过！
田家家主惊得连连用脚蹭着椅子想后退，然而椅子不是很能承受住他硕大的身躯，竟然噗呲一下碎了！
田家家主肉山般的身体倾在地上，却不觉得疼，挥开想要上前来扶自己的管家，半跪在前去瞧原地窜出的玉米：
“神迹！神迹！娘娘是神仙！”
瓷满吹吹手指上的土：“也还好吧，玉米和稻谷本来就是同科不同属，不算太神。古太守，去架个炉子，本宫有用。”
古自由目光艰难地从近乎凭空出现的玉米上拔下来，连滚带爬鬼哭狼嚎地跑出去，边跑边喊道：
“炉子炉子来人支个炉子！天爷，成州有救了哈哈哈哈！炉子！”
陆家家主膝盖一软，向后坐倒在椅子上，口中连连念着阿弥陀佛；度家家主则已经蹲在了玉米杆前面，仰视着长出来的玉米：
“色泽如玉，颗颗饱满，难道这神物的名字就叫玉米？好名字，真是好名字！”
小谢家主虽然也经验，神色中却更多是兴奋：“郡主娘娘，此物如何食用？和稻谷一样吗？”
瓷满摸摸他头：“就想着吃，咱们还真投缘呐。稍等一会儿，你们古太守不是去找炉子了吗？”
小谢家主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前庭中已经被瓷满这一手震得人仰马翻，侧殿里的人也被惊动了，一前一后地从屏风后走出来。
前面的人只远远看着，他身后的图南手动合上了下巴，震惊道：
“少主，这还是我第一次目睹殿下的神迹，这也太神了！天爷嗳，什么时候请殿下到我们徽州也去一趟？”
祝景同左手拿着书卷，在右手手心点了点，语气中带着点旁人难以察觉的愉悦：“你说她刚才，是不是在学我？”
“……”图南：“少主，你真的就只能注意到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