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结婚就要吃火锅
沐恩郡主和怀胎司谏的婚事并没有按照寻常皇室成婚的规制向四海发文书,这并不为了别的,只是他二人“先上车后补票”,不宜太过张扬。
因此成婚的消息就夹在了礼部年中工作的厚厚一摞里,虽然也是端端正正的圣旨,但不仔细去瞧倒也没人发现。
元泰帝将成婚地选在宝月殿这一举动也十分微妙——
不论是在紫禁城还是稚邑行宫,瓷满都有自己的小宫殿,也都叫做宝月殿,乃是前面那位传奇的归云公主云英未嫁时居住的院所。
这里边的所有仆从都是瓷满亲手挑出来的,于她而言最安全可信不过,在这里成婚,瓷满放心。
“更何况……”
元泰帝撇开一本暗色的折子,又去翻下一本:
“阿满虽是出嫁,但毕竟祝卿才是怀胎的那个。在咱们娘家的地盘上办婚事,也能让祝卿晓事些。”
行宫书房中香灰絮絮,只有两个人,一切安安静静,只有香灰掉落和元泰帝批折子发出的沙沙声响。
程公公上前给皇帝磨墨:“您是担心……二殿下?”
元泰帝哼了一声:“舞祭上老二遇刺,工部图南一着急,竟然直接跑到祝卿跟前去了!这下岂不把他也兜出来了?图南也好,祝卿也罢,都是老二的人。”
程公公赶紧赞颂还是陛下慧眼,洞悉局势:“那要不要知会郡主殿下一声?”
“她?”元泰帝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罢了,朝堂上这些事,说了阿满也不懂。闹这一番不过就是想让那孩子生出来,随她心意就是。”
程公公低垂的眼眸下,万千思虑纷纷闪过,却什么都没说。
皇帝对亲手养大的郡主或许还有感情;但是郡主的孩子,可是实实在在的反王之后。
虽然小郡主成了神女,皇帝碍于民间呼声只得让他二人成婚,但又怎么可能真的让状元郎腹中的孩子活?
元泰帝批折子的手一停,情绪不明地说道:
“既然她想要孩子,就让祝卿生。反正……产子本是生死大关,到时候找人处理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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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宝月殿内,一片喜气洋洋。
行宫宝月殿比京都的要小一圈,不像是个宫殿,倒像是寻常富户的小宅子;中间是一栋二层小楼,更有前庭后院。
此刻红绸接天,从二层小楼的顶端披挂下来,将整个院子都映衬的红红火火!廊下挂满了红灯笼,里里外外的宫女内官们忙而不乱,伺候着院中的宴席。
瓷满的婚宴规模虽然不大,级别却已经到顶——
当朝皇帝外加十二位皇子全部到场。三品以上的大员才能进门送贺礼,旁的一概都在宝月殿外拜会,不许进来。
这半个月来,杏仁和金烨为了组办席面头都要秃了,皇子们之间本就相互提防,不论是谁的席面上出了问题,郡主府都负责不了。
一大堆“这个忌口”“那个不和”的琐事送到瓷满面前,烦得她没着落,简直像是回了准备杏林宴的时候!
瓷满干脆小手一挥:“去,上农户庄子上要三个大圆桌!围着一起吃,谁都不要搞特殊!”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局面。
后殿院落中用数十支铜架点了百来盏烛灯,将整个院落照得温馨明亮;乐官们坐在角落中鸣奏喜乐。
当中三个圆桌,一张桌上坐着元泰帝和众皇子;一张桌上做着以老国公为首的侯爵世家,最后一张桌上坐着六部尚书和左右两相。
宝月殿外,围着密密麻麻前来保护的御林军。
这般喜宴,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元泰帝咳了一声,接过瓷满和祝景同敬的酒喝了:“阿满,你以后也是有家室的人了,稳重些。大喜的日子吃拨霞供算怎么回事?”
瓷满穿着府上王嬷嬷亲手缝制的喜裙,也没盖盖头,和同样一身喜服的祝景同站在一处,脑袋瓜的高度刚到他肩膀,瞧着竟是格外般配。
尤其是祝景同那身新郎官的喜服,是尚衣局的新任尚宫为了讨好赔罪,连着赶了几天几夜才做好的——
花纹虽不繁复,用料却极考究,贴合着他修长笔直的身段,除却文人气质外,竟现出几分武者的精神气魄来。
祝景同看起来孤高冷漠,却不知为何,非常适合穿红,仿佛喧闹红尘中的一点冷。
瓷满拍拍他,笑嘻嘻道:“我同祝卿商量过了,这样安全。”
反正大家都是一个铜火锅里吃饭,谁想下毒咱们就一道走吧!
元泰帝心知如此,也不再说什么,瞧着瓷满高兴也不自觉地笑起来。他对着旁边落座的一个中年男人歉然道:“孩子年幼无状,让亲家公见笑了。”
这中年男人,正是祝景同的父亲!
祝景同的户籍单子上显示,他出身徽州当地的书香世家,家里世代都是读书人;母亲也是地方上的名门淑女,有根有据,绝无错乱。
他们夫妻二人刚到稚邑时还是瓷满亲自去接的;毕竟是岳父岳母,一开始她十分紧张,谁知见了面,竟是说不出的亲切,也是说不出的违和——
要说亲切吧,这对夫妻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既没有对瓷满这个搞大儿子肚子的“不孝儿媳”生气,也没有对她玄之又玄的神女身份产生敬畏。
甚至还慈爱地嘱咐了一定要夫妻和美,如果祝景同对她不好,可以去找他们告状。
至于谈到违和。
瓷满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就觉得他们有点太“标准”了。
这种“标准化”一直持续到了成婚当日,直到此时此刻,他们看起来才像是有些情绪。
难道是因为到了正日子,总算意识到这是儿子的婚礼了?
祝父起身回礼:“陛下,好久不见了。”
元泰帝失笑:“什么?”
祝景同一声轻咳。
“没什么,”祝父那张平平无奇板板正正的书生脸泛出一点笑意:“昔年陛下去徽州巡查政务时,草民曾经远远见过陛下一次。”
“喔,”元泰帝不过是给瓷满一个场面,连正眼都没瞧祝父一眼,挥手道:“景同是个好孩子,是你们夫妻教导的好。”
祝父还想再说,却被身后站着的祝景同不动声色地按下;他只好不言语了,慢条斯理地用起涮肉来。
二皇子就坐在元泰帝旁边,举杯笑道:“阿满,这次夺魁哥哥没少出力吧,怎么不来敬哥哥一杯?”
瓷满连说当然,上前准备倒酒,元泰帝筷子一举不悦道:“你还知道自己是做哥哥的?还敢让妹妹喝酒?”
二皇子夸张地扁扁嘴,逗得瓷满一阵笑。皇帝既然有这个话下来,原本想来给新人敬酒的勋贵和众臣全都消停下来了。
元泰帝指着圆桌边两个空座说道:“你们坐,祝卿多吃点。”
喜乐欢欣,瓷满也没客气,拉着祝景同坐下,朝二皇子笑道:
“他身子不方便,酒就免了,但是近日我新调了一个麻酱方子,倒可以呈上来给哥哥弟弟们尝尝。”
九皇子惊喜道:“当真?阿满姐姐可是好久没做新鲜吃食了!”
麻酱碗呈上来,照例是一大碗,用同一个勺子给每个皇子都盛了一些。虽说是瓷满为了避嫌防毒,这番举动竟也带出了些许家常意味来。
众皇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要带些回自己府上去,元泰帝笑骂道:“你们这群家伙,学政务怎么没这么上心?一个个就知道吃!”
二皇子打趣道:“父皇这话偏颇,平日里您山珍海味地惯着阿满,怎么到儿臣们这里就成贪吃了?”
众皇子都笑,元泰帝哼道:“一群皮猴子,阿满可是娇弱的女儿家。”
他虽是哼声,眼角却起了几道笑纹。元泰帝年少时生了一张娃娃脸,十分禁老,跟着他一道走来的老臣们有时候一恍惚,都觉得皇帝好像还是三十多岁年富力强的时候。
可是元泰帝今年已经四十九岁了。
一旁侍立的程公公环视一周,默默地想,这许多年来,竟然从没有一顿饭,能让瓷氏皇族吃得这么像一家人。
元泰帝感喟道:“崖国老皇帝李开齐没了,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那个始终没找着的小儿子上位。”
二皇子凑趣道:“是,听说崖国这位新帝五月份刚满三十;他们家兄弟阋墙,闹得天翻地覆,崖国老皇帝哪有父皇今日这般的天伦之乐可享?”
其余众皇子纷纷跟风赞颂元泰帝治家治国有方,比其余六国都强得多。
祝父放下筷子,抬眼笑说道:“陛下的十二位皇子各有风采,草民今日竟都见了,真是荣幸。”
十三皇子童言无忌,嘴里还咬着一块裹满酱汁的肉,含糊不清地说道:“不不,六哥病了,他没来。”
“是吗?”祝父拱手向元泰帝谢罪:“那草民失言了。”
元泰帝摆手示意无妨,升斗小民,不过是胡乱巴结罢了,他哪里会放在心上。瞧见瓷满连着打了两个哈欠,笑道:
“阿满既累了,便同祝卿歇下吧。”
年纪小的皇子纷纷笑起来,大一些的则知道皇帝这是要回行宫书房公务了,都起身随元泰帝离开,没人敢去“闹洞房”。
元泰帝一走,祝父也回了偏殿休息,瓷满和祝景同被众丫鬟喜婆送入后殿洞房——
门一关,又只剩两个人了。
瓷满按着他坐在床沿,拿来特调的“交杯茶”换着喝了,半坐在床边脚踏上仰头看他:
“祝卿,今天婚宴简单了些,你别见怪。但这好不容易才争来的婚事,总是抓紧办了才放心。”
祝景同嗯了一声。
他面容浸润在橘红色的烛火中,瓷满一时间有些恍惚。
月下不看女,灯下不看郎。更何况是祝景同这样的容貌。
瓷满有时候觉得他心机深沉得可怕,有时候又觉得祝景同过得很孤独。看着他深深眼眸,如同被蛊惑了一般朝他伸出手。
“祝卿,”她有点恍惚地说:“你好美啊。”
祝景同垂眸,含着一丝笑意说道:“殿下不必如此坦诚。”
他这一笑,瓷满另一手便贴住自家胸膛,怀疑孙若给她下的药还留着没走——
要不然她怎么会觉得这么热,心跳得这么快?
“祝卿,”她在祝景同的美色中艰难地找寻着理智:“岳父岳母,是不是曾经闹过矛盾?”
祝景同:“没有。”
瓷满:“可是……那天你说的老虎故事,难道不是说自己吗?”
老虎和母亲住在山上,他家的池塘里满是开不了花的金莲子,山上还有他藏起来的母亲衣服。
“那日舞祭,你从山石里头找出衣裙的时候我真懵了。”瓷满收回手,退后一些坐着:“后来池塘中又长出了莲花,我就觉得……”
“觉得臣是那只老虎。”祝景同:“一个故事罢了,都是随口胡说,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倒是殿下你,是不是能力又提升了?”
瓷满也觉得自己是魔怔了,将“祝景同或许曾在神山上住过”的胡思乱想抛诸脑后:
“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这扇形齐了。但具体能力提升到哪里我还得试。”
祝景同在她白皙光滑的手背上一点:“是这个褐色的块么?”
“还真能看见!”瓷满惊喜道:“太好了,那今晚咱们试……”
她话音未落,冷不防一男一女突然从窗户翻进来!那男人举起手刀,二话不说干净利落地劈在祝景同后颈!
他竟然就这么晕了!
祝景同在瓷满震惊的目光中软到在红被面上,她紧紧闭上眼睛挡在他身前:
“我没看见没看见!两位英雄好汉想要什么自己拿就行,只要不伤害我夫妻二人便可!”
那女子似乎没忍住,嗤地笑了一声:
“别怕,睁眼瞧瞧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