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承世子位
谢珽浑浑噩噩地睡着。yousiwenxue迷迷糊糊间,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熟悉的宫道上。
这是一段通往勤政殿的路,同样的也是通往国子监的宫道。
因为梦过太多次,她睁眼的那一瞬就知道这是梦境,她又回到了最后一次见到哥哥的那一天。
她即将和哥哥在这宫道的尽头分开。因为送她进宫的哥哥要去国子监当值,而她要去的是位于后廷的六公主寝宫。
梦里的天和她记忆里的一样坏,阴沉沉的。在狭长宫道里的秋风很冷,吹得肆无忌惮。
谢珽的脚步依旧在往前,身后是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的谢飞云。
哥哥的衣袍被大风吹翻了角,衣袖也是猎猎作响。发带垂缨飞舞在他的胸前,乱七八糟的,看得人觉着很冷。
但哥哥身姿挺拔,一动没有动,静静地目送着她离开,就和以前无数个日子一样。
一个寻常的回宫日,一个普通的阴天。
那时的她满心是对自己婚事的迷茫,独自害怕着太子的抢婚,混乱的思绪让她忽视了哥哥的异常。
因为她完全没有料到,这一天成了他们兄妹相见的最后一面。
他们甚至连道别都没有来得及说。
梦里,十四岁的谢珽无所觉察地往后廷走着,而被拉回五年前的谢珽被禁锢在过去的身躯里,什么也做不了。
过去的事如滚滚而过的巨轮,一切都是无可挽回。
谢珽无力地闭上了眼,熟练地等待着下一个梦境的到来。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谢大人之孙谢珽求见。”
这句话唤醒了谢珽。
她再次睁开了眼。这一次时间跳到了她被突然急唤回府后,再次进宫的那一天。
天子亲临英国公府,祖父急唤谢珽回府。
噩耗传来——谢飞云涉大皇子谋反案,于北衙狱自裁谢罪。
谢氏一族成了罪人。
“谢小姐,陛下请你进去。”
来应门的是天子近侍,内常侍高辛。
殿内不止天子刘洵一人。
“臣女谢珽见过陛下,陛下万安。见过太子殿下,三殿下,两位殿下万安。“
因为谢氏是戴罪之身,谢珽这次面圣行的是跪拜礼。
刘洵坐在高高的首位之上,受了谢珽的跪礼,但没有让她起身。
他沉默地端详着座下跪着的少女。
十四岁的少女只穿了身素净的直裾深衣,头上用的是支嵌了东珠的素银钗,白绸缠头,身上除了腰间的一块玉佩,再没有其他饰物。
她今日的打扮和往常的富贵小姐模样全然不同。
谢珽进门后就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面容,只能瞧见她白皙的肤色,翕动的睫毛和精巧的鼻尖。
她不必抬头就能感受到,屋里的人目光都毫不掩饰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谢珽看着刘洵落在地上的影子。
它先是端起了手边的茶盏,只揭开盖子闻了闻香就放了回去。
被放回去的茶盏没有盖好茶盖,冒出了阵阵热气。
高辛即刻出声,着屋中的内侍和宫婢立刻退了出去。
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天子刘洵,太子刘令,三皇子刘念,谢珽和内常侍高辛五人。
“你可知道,太子和孤说想娶你为太子妃,三皇子亦和孤说想娶你为三皇子妃?”
“臣女知道。”谢珽跪得板正。
她不常和人跪着说话,不知道勤政殿的青砖是这般冷硬,咯得她膝盖生疼。
刘洵的声音一沉,道:“孤这两个儿子都想娶你,还弄得兄弟间异了心。谢珽,你可知罪?”
帝王之气即使内敛,也藏不住这么多年掌权者的积威,一句话便能不怒自威。
这是一向待谢珽和善的天子,第一次以帝王的口吻斥责于她。
谢珽伏下身子,竭力克制着自己声线的颤抖,朗声道:“臣女知罪。”
但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点紧。
刘洵很满意谢珽的配合,收起了方才的威压,又恢复到了平时的语调,问道:“孤决定把这事的选择权交于你。你说,孤的这两个儿子,你想选谁啊?”
五开间大的勤政殿一时间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在刘洵下首坐的第一位就是太子刘令,他身旁是三皇子刘念。
二人此时都在等着谢珽的回答。
“臣女斗胆,请陛下将英国公世子之位传于臣女。“
谢珽额头抵地,明知这会凉彻刘念对她满是期待的心,也依旧把话说出了口。
为了哥哥,她没有办法。
为辖制勋爵在朝中势力,我朝自开国始皇起就有一条规矩。
曰,王公伯侯者若为职事官,则与之婚配者,不得封爵得勋,不得为散官,不得入仕,不得从军,不得司农,不得从商。
如果谢珽成为了英国公府的世子,那么她就不会嫁人,而是会迎娶世子夫人入国公府。同时这个被迎娶的人身上必不可有勋爵食邑。
若日后谢珽入朝为官,哪怕是个流外官,她的世子夫人即便是三公九卿,亦要断了自己的仕途,辞官归隐的。
而这屋子的两位想要求娶她的二人,一个是太子,未来的天子,一个是三皇子,未来的正一品亲王,皆是入朝的勋爵。怎么可能会成为一个不为官,不得爵的世子附庸呢?
所以谢珽这句话意味着她谁都没有选。这两位地位尊崇的皇子,她一个都不选。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刘念听到脱口而出道:“廷玉,你怎么会继承世子之位!“
他的声音里都是不可置信。
本是不会的。
她的祖父是谢杕湑,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承从一品英国公爵位。
她的父亲是谢不辞,任扬州通判,是英国公府的世子。
她的同胞哥哥是谢飞云,任国子监太常博士,是默认的下一任英国公府世子。
这个需要看护谢氏,为谢氏遮风挡雨的位置本不是她的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谢珽听到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刘令也难掩他的惊讶。
只是和刘念不一样,他没有意外下一任英国公府世子要换人这件事。
“好了,之言,你就听到这里吧。“
刘洵目睹了两个儿子的失态后,对三皇子刘念发出了逐客令。
等刘念被带出去后,刘洵终于允谢珽站起了身。
带走三皇子,留下太子,这证实了谢珽刚才猜想的,刘令对谢氏正在经历的事是知情的。
“你想清楚了?“刘洵示意刘令不要说话,转过头对谢珽再次问道。
谢珽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在选择什么。
“臣女想清楚了。”
她放弃了眼下可以明媒正娶的婚事,将为质子,与心上人形同陌路,成为天子身边挟制谢氏的棋子。
做天子想让谢氏做的事情,这是被谋逆牵连的谢氏能保全族无恙的最好办法。
只是世家子弟以风骨为贵,清贵世家尤其重门第,讲品行。
哥哥是谦谦君子,学不来屈躬卑膝,委曲求全。但她可以。
自己或许是一早就被天子选中的英国公世子。
“这是祖父的请辞奏章。祖父年迈体弱,骤然得知哥哥离世的消息备受打击,今晨已然病重得不能起身。请陛下原谅祖父不能将其亲自交于陛下。”谢珽从怀中取出了祖父的奏书,双手托于掌心,弯腰呈上。
说话的时候,谢珽眼角已经有了泪光。
祖父不是不能亲自进宫,而是在借自己的口告诉陛下他愿以死谢罪,也是在等天子开恩,让她带着哥哥回家。
“既如此,我便允了你的世子之位。”
刘洵亲自从谢珽手里接过了谢杕湑的请辞奏章,同意了她代表的谢氏投诚。
“你出宫前去北衙狱将你哥哥领回去吧。”
这是刘洵对谢氏识时务的赏赐。
此话一出,刘令的视线缓缓地落在了谢珽身上。
他的目光里有着一种隐隐的,克制的不悦,还夹杂着一点难言的灰暗,如风暴前夕的无声平静。
谢珽察觉到刘令在看着自己,但并不敢将视线往坐着的刘令那处去,只是低头再次拜叩道:“多谢陛下成全。”
刘洵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刘令眼底的情绪,暗暗瞥了一眼他,对谢珽多了一句吩咐。
“既然要做世子,那你和之言以前的那点情分就不要再提了。”
十四岁的谢珽俯首称是。
梦里的谢珽心疼难忍,终究落下了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