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白鸭<!>
“……究竟是怎么回事?”文光眨了眨眼,把眼中的泪意压了下去。
虽然从金阙的口中听了事情的经过,但他还是想从阿难这里知道最真实的情况。
阿难叹了口气,有些羞愧地说:“文光,我们确实偷了他们的妖兽,被抓并不冤枉。”
文光虽然难受,但他来之前心中便隐约有了猜测,所以得到这个结果并不出乎意料。
他只是有些难言地问道:“为什么?”
阿难倒是坦率地笑了笑,“因为穷吧。”
“——柳国已经十八年没有王了,国家崩坏地不成样子,我和王亥因为是朱氏,所以就从柳国逃到了恭国。本来想着恭国富裕又没有妖魔,我们落籍后便能把家人也接过来,但是富裕的地方花销也大,我们路上打猎攒的钱只支撑到了恭国就用完了。没办法,我们只能靠打零工来到乾城,希望到黄海里冒冒险,狩猎到一些妖兽,但是因为我们之前拒绝了朱氏商会的招徕,所以在乾城根本找不到卖力的地方,为了凑齐进入黄海的补给,气愤之下,我们就干了这种事。”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是一直摩挲着自己的双手。
文光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察觉出了他平静语气下的羞耻。
——但是他还是坦诚了自己的不堪。文光想。
“…所以被抓了,我也愿意承担自己的错误。”阿难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告诉文光之后,像是放下了什么大石头般轻松,所以接下去的话他也说的很顺畅,“文光谢谢你能来探望我。如果你觉得有一个小偷朋友太失望的话,你以后可以忘记我们的。”
阿难说到这里也有些怅惘,他虽然和文光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已经知道了文光的性格,文光是个善良却有原则的人,他或许会失去这个可贵的友人吧……
但是文光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他郑重地问了几个问题:“你偷了人家的妖兽会因此导致别人承受巨大的不幸吗?你售卖妖兽的钱财只是为了自己的生机吗?你知道自己的错误了吗?”
阿难一愣,随即也郑重地回答说:“会让看守妖兽的人被臭骂一顿,但商会对这些有规定,他不会因此失去职位。我们偷窃妖兽是为了凑足去黄海的补给,也是为了报复朱氏商会。还有……我确实知道错了。”说到这里,阿难垂下了头,声音也低了下去。
“那么,我想我不需要忘记你们。”
阿难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一直抱着手臂靠在一旁墙面上的琳千夜却打断了他——
“和你一起的那个小子呢?”
早在文光找到阿难的时候,他就敏锐地发现周围的牢房中并没有那个叫“王亥”的人,现在眼见文光和这个阿难越说越亲近,他就以此为话题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果然不出琳千夜所料,文光的注意立刻就被他的话吸引了过来。
他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文光这下也觉得疑惑了,他问道:“是呀,王亥怎么不和你在一块儿?”
阿难挠了挠头,有些忧愁地说:“因为官差们说王亥能驱使妖魔,危险更大,所以便把他带到更严密的牢房中去关押了。”说着便解释道:“官府的牢房有三层,最外层是并不严重的犯人,他们只是犯了一些小错,只需要被关押几天到几个月就会被放出来。中间关着一些罪行较为严重,或者在金钱上有牵扯的人,又比如说我,因为妖兽的价值很高,所以算是盗窃昂贵财物。而最里层则是关押着犯下严重的罪行,或是本身危险很大的人。王亥就被官差们带去了那里。”
文光一脸受教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阿难似乎想到了什么,心情又好了起来,“但是我们算是同伙,所以从罪行上说我和王亥同罪,只要等判决下来,我们就又会在一起的。”他想了想道,“按照恭的律法,我们应该会被判处流放一百里,鞭三十,并且还要在服满刑罚的三年内偿还苦主的损失,也就是那匹妖兽的价值——一百两。”
他如释重负地说出了自己的刑罚,“……到时候王亥应该会和我一起上路,一起偿还债务。”
“这样的话,到时候我来送你们。”文光说道。
阿难点点头,又请求文光能不能去更里层的牢房中看看王亥的情况。
文光回头看了看琳千夜,见他微微颔首,便道:“好,我们立刻就去。”
说着他就起身,和阿难告别,和琳千夜继续沿着这条狭窄的通道往里走。
越往里,通道越昏暗,给人心理的压迫感就越强烈。
文光却在从这压抑的氛围中感到了一种野兽的气息,明明墙上插着的火把正猛烈地燃烧着,但这些火焰上的光线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般,一离开火把便近乎消失一半。
“里边有“危”兽。”琳千夜走在文光身边,注意到了文光的视线。
“危兽?”
文光侧首微昂起头,水银色的眼眸在昏暗的通道中越发熠熠生辉,衬托着那莹润的肌肤,显得格外可怜可爱。
琳千夜忍不住心头微微酥软。
“是一种神兽,据说能镇压牢狱中的
阴邪之气,危兽受麒麟御使,会在国家的所有牢狱中巡游,压制其中的邪气。危兽最爱食光,故而凡有危兽出没的牢房,光线都会格外晦暗。”
“那……会不会——”文光担忧他们这样夜探的行为会被抓住。
琳千夜笑着摇了摇头,摸了摸文光的头发,“危兽只受麒麟驱使,没有麒麟发话,它不会有任何动作的。”
随着越走越深,一旁的牢房也从木质变成了铁质,牢房中犯人的呼吸声也越发轻微。
文光的脚步都忍不住放轻了。
但琳千夜却渐渐慢下了脚步,“这里不对劲。”
文光立刻也停住了脚步,警惕地打量着周围,问他,“怎么了?”
琳千夜沉默地拉着文光转头就走,直到回到了关着阿难的中层才低声道:“那里的牢房被人施了法术,牢房里基本是空的,里面根本没有犯人。”
“什么?!”文光也忍不住低声惊呼。
突然他们的耳边响起了一声口哨声,随着熟悉的黑暗来临,文光已经和琳千夜站在了那个熟悉的小巷中。
还是那个男人,他提着一盏幽暗的灯,站在一片黑影中,对有些拘谨地对二人道:“换班的时间结束了。”然后便看向琳千夜。
琳千夜知机,从袖中取出一枚金叶子递给他,那人嘿嘿笑了两声,便消失在了黑影之中。
回到舍馆的房中,琳千夜便把穿在外面的罩衫随手脱下,扔在了地上。
文光瞥了一眼地上的罩衫,无奈地俯下身把衣服捡起。
“大少爷,你随手乱丢的习惯能不能改改?”
琳千夜舒服地躺在软塌上,又把束发的簪子也丢了下来。
“哎~可是这样舒服呀。”
文光真要被他厚颜打败了,只能任劳任怨地再次把簪子也捡起来放好。
但才放好簪子,软榻上就又丢下来一本书——正是方才他们出去前琳千夜没看完的那本。
文光于是又忍者怒气把书捡起来。
如此这般,经历了罩衫、簪子、书、乃至枕头这些东西后,文光的耐心终于走到了尽头。
而这位懒散地躺在软塌上的麻中心却还在懒洋洋地让文光来给他梳梳头。
“给我梳梳头发嘛~束着头发好累呀~”
文光气极反笑,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呀!”
琳千夜惊讶地看着文光笑吟吟地走近,拿起梳子,真的摆出一副要给他梳头发的架势。
“咦?”
然后便被文光“温柔”地狠狠梳了一把头发下来。
“呜呜……好疼。”
琳千夜抱着腿缩到了软塌一角,可怜兮兮控诉地看着文光。
文光则插着腰,脸上全是出了恶气的快意。
“少爷!不是要小人给您梳头嘛,躲那么远,小人怎么给你梳呀!”
琳千夜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被人扯下来了,忙摆手说:“不了不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文光这才冷哼一声,啪的一声把梳子拍在了桌上,自己也坐在了桌边。
“…说正经的,刚刚你在里边的话是什么意思?”
琳千夜疼惜地看着自己被文光凶狠扯断的一缕发丝,半天才反应道:“……我们在最里层看到的犯人根本就是别人施的幻术,那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文光皱眉,“怎么会?阿难不是说王亥就被关在了里面吗?”
“我也不知道,要么他们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要么就——”琳千夜却突然停住了话音。
文光奇怪地说:“你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琳千夜却迟疑地问了一句,“你知道“卖白鸭”吗?”
“卖白鸭?”文光一时不明白琳千夜的意思,但他脑海中却突然升起了某种不详的预感。
琳千夜有些含糊地开口,“……我刚到乾县的时候,被人模糊地暗示过,说乾的官吏不好,他们似乎和上面的某些人勾结,做些贪赃枉法的勾当,而卖白鸭就是其中的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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