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身毒直目僧
听到蒙多溢岚喊叫,大家同时往那边瞧。
陈立双手一按辔头,身子便离开了马背,右脚在蒙多溢岚马鞍后面一蹬,身子腾空,成了一道黑弧,如同黑色的大雕,从高处向低处饿鹰扑食般扑向了往上跃起的那只虎。
那只虎身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斑斓道弧。不,它只划出了一半,也就是恰巧恰巧飞跃到弓背顶端正呈现下降趋势时,被陈立一把抓住头顶上皮,就势转身骑上了虎背。
大家都回过头来,惊恐地看着这一幕。诺苏梅朵往前面地蒙多福兴王爷看了一眼。
看着王爷一点也不慌张的神态,心头便什么都明白了,
那只虎被猛然一压,便直直地从五六尺高的地方往下坠落,咚的一声,肋骨撞在一块尖尖的石头上。
陈立的脚才落的,那老虎长啸一声,口里喷出了血,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陈立双手死死抓住虎耳按住虎头,两脚往地上一踩,臀部弹起后又往下猛然一坐。
咔嚓,那只虎的脊背受到了二次损伤,发出了断裂的声响。身子软软地趴在地上。不屈的头颅还在摇摆着。
陈立双手死死抓住老虎的耳朵,尽力将虎鼻、虎嘴往下面的石头上撞,一下、两下、三下……那只虎先是满口满鼻都是血,后来整个下巴都不见了,虎头成了血糊糊一个圆球,整个身子渐渐瘫软。
陈立看着老虎已经断气了才住手,坐在虎背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有没有事呀?”陈立突然听到了一个女子地声音,回头一看,却是蒙多溢岚,也不知这个姑娘什么时候下的马。
“这么拼命是想让我守寡啊?”蒙多溢岚上前,把陈立从虎背上拉起,双手咚咚咚擂了几下陈立的胸膛,才一把抱住了这个大汉朝大内高手,把自己的鼻涕眼泪全部揉在对方怀中。
“大家走吧!”蒙多福兴只说了一句话。
“这这只死虎怎怎么办?”由于蒙多溢岚的热脸在自己的胸脯上贴着,陈立显得有些慌乱,说话结结巴巴。
“就这么放着吧!给这里的猎人们一个便宜吧!”蒙多溢岚这样说,“我只要你没事!”
众人转过身后,陈立的手才在蒙多溢岚腰上用力搂了一下,还把下巴贴了贴这个姑娘的秀发。然后一弯腰,把她抱上了马。
蒙多溢岚仰面看着陈立那张强忍慌乱的脸,在这个男人的怀里一阵颤栗。
一行人继续出发。
这次是司马相如和蒙多福兴骈马在前。卓文君被卓春红和卓秋红保护着跟在了他们后面。
蒙多懿德和诺苏梅朵走在了一起。
“这只老虎啊!说起来怪可怜的,”蒙多懿德悄声对他妻子说,“这陈立也太猛了,我想让他放生都来不及!”
“没事的,”诺苏梅朵知道蒙多懿德现在和自己一样怜悯生命,没有回头,只把声音送进蒙多懿德一个人的耳朵里,“这是我们叔在测试陈立的武功和对蒙多的忠诚。那只虎啊,不过就是一张符咒!”
“真的?”蒙多懿德恍然大悟。
“要不然我这条鞭为什么不出手呢?”诺苏梅朵向丈夫回眸一笑。
那一笑,让蒙多懿德有些发晕。
几个时辰后,司马相如他们和夜晚一起来到了夜郎的北方大城里。
说是大城,其实方圆不过三四里而已,泥土筑成的城墙里,大约两三百户人家。
除了蒙多福兴的王府,城里没有灯火,一片漆黑。
大家跟着蒙多王爷进入了王府的院子里。
王府当然要宴请招马相如的。
只见中堂大门洞开,屋里到处插满熊熊燃烧着的松树明子。
蒙多王爷和司马相如看来都已尽兴了,正在那边闲聊。卓文君显然不适应这弥漫的烟雾,由卓春红、卓秋红陪伴着,要到院子里的阳光下走走。
诺苏梅朵看到李录悄悄拉了拉陈立的衣襟。陈立会意,就跟着到了院子中,闪身进了那边墙角的槐树荫里悄声说话。
他们哪里知道自己的悄悄话会传进诺苏梅朵的耳朵。
“武帝和钩弋夫人都要我听从您的,不过——”这是李录的声音。
“不过什么?”陈立问。
“我怕您迷情夜郎,坠落在温柔乡里爬不出来啊!”
“傻瓜,你我都在为大汉效劳,没有什么能够超越自己的使命,这样做,不过就是逢场作戏而已!”
“逢场作戏?”
“我想乘此机会打入夜郎核心,学会破解他们的妖法,再最大限度地分化他们,以便未来不流血或少流血就能为大汉开疆扩土!”
“人家有迷情蛊毒你也不怕?”
“怕什么?既然有那东西,就一定也有破解的法子!”
“那你何必搞得要作出为这个夜郎女子拼命的样子,把我都蒙在了鼓里?”
“你不知道啊!这可能是那个蒙多福兴在用妖法试探我呢,今晚或者明天可能还有进一步的试探!”陈立愤然说,“这个蒙多福兴还真的很鬼呢!依我看啊,除了司马相如外,谁也不会知道他的内心!”
“那我们对司马相如又该怎么办呢?”
“还是老办法,就是劝他多喝些酒,也可让他多吃些甜蜜的东西,让他在不知不觉地渐渐加重病情!”陈立坚定地说,“对了,我一会儿就去向他敬酒,请他给我做媒,向蒙多福兴提亲!”
陈立说着就往屋里走来。
他才走进堂屋门边,院门外却有了木鱼声响,一个大大的黑影跟着走了进来,与陈立一同走进敞开着的堂屋大门。
“直目僧人?”与司马相如坐在一张凳上的蒙多福兴突然大声喊叫。
大家往这边看时,全都大吃一惊。
僧人,陈立听说过,但还未见过。
他回头看了与自己站在一起的那个和尚一眼,也吓了一跳。
那个人身材牛高马大,青紫混元的光头。最为奇怪的是他没有了一只眼睛,剩余的那只闪着异样的光,却从上往下倒竖着。
“阿弥陀佛,贫僧虽然只有一只眼睛,这只眼却能看穿本质,照亮自己前面的路,不像你们夜郎人一样鼠目寸光啊!”和尚双手合十,向蒙多福兴鞠了一躬,“听说汉家使节到了,贫僧想目睹一下尊容,应该就是这个先生了吧!汉家这两年在夜郎,滇国等地扩修五尺道,直达身毒。那路可真的像一条巨大的毒蛇,狺狺地吐着蛇信子,让我们身毒人心惶惶哟!那条蛇经过的地方将来会不会被那些意欲吞象的人顺手牵羊,我可不得而知啊!秦国灭了蜀国后,向巴国假道伐楚,有的是前车之鉴呢!”
“司马相如见过大师!”司马相如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向来人行礼。“我……我想问大师,您是不是从我们修好的路上过来的啊?”
“是的!”那个身毒和尚说,“你们大汉朝不是把新修的路定名为南夷道吗?‘夷’字不是要‘平定,铲平’的意思吗?司马施主与我有缘,贫僧不得不来超度!”
“什么又叫有缘啊,大师能否明示!”
“因此有彼,无此无彼,此生彼生,此灭彼灭!”
“是啊,有这条路,大师方便多了,没这条路,大师的教义也传不到夜郎,这就是‘此生彼生,此灭比灭’啊,至于路像不像蛇,这个在我……我大汉来说叫做‘象由心生’,君子心里有君子的象,小……小人心里有小人的象,是路非路,是蛇非蛇,是僧非僧,我们大汉不信佛,我们信道,人心自有公道!”
司马相如几句话,说得身毒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突然一举手中木棒,猛然敲向了木鱼。接着嗖的一声,木鱼嘴里飞出了一支小小的飞镖,直插司马相如咽喉。
“不好!”司马相如一低头,把飞镖衔在了口中。
直眼和尚不死心,又是哐当的一声响,这回木鱼嘴对准的是司马相如胸膛。
大家似乎都被突然的变故弄昏了,站着一动不动。
可是一声哐当后,木鱼里没有飞镖飞出。
和尚有些纳闷。
只有诺苏梅朵看得清楚,那是和尚身边的陈立在木鱼口里露出飞镖还未被后面的机关弹出的一刹那,将飞镖扯出来拿在手里。
陈立笑了笑,一抬手,把飞镖刺向身毒和尚那只直立着的独眼。
大汉朝宫廷侍卫与直目僧人近在咫尺,按他的身手,必中无疑。没想到却被对方那只握在手里的木鱼棒的手一摆,差一点就敲在陈立的手上。
陈立往后一缩手,叮当一声,飞镖被对方击落在了地。
大汉宫廷侍卫接着便左右直拳,咚咚两下直击对方肋骨。
没想到就像打在铸铁上一般,陈立的拳头疼痛万分,直目僧人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陈立有些慌乱了,接着出右脚,使了一个内扫腿,一下子就踢中了直目僧左腿胫骨。
可是对方似乎无动于衷样子,陈立的脚掌却感到钻心的疼,立着左脚连续跳了两下才化去了一些疼痛,橐地一声跳出了圈子,借机拔出剑来。
“这家伙有金钟罩铁布衫护体!”拔出剑的陈立喊了一声。
屋里,庄威和庄严也赶紧拔剑在手,与吴越、岩石一起把身毒和尚围住,护住了蒙多福兴和司马相如。
诺苏梅朵不懂声色地伸出手来,把自己的丈夫往身后拉。
司马相如却把手摇了摇,要大家散开,不着管自己。
这个大汉中郎将这时也已经拔出了宝剑,脑袋一扭,把口里那枚直目僧人木鱼里射出的飞镖往旁边摔处,咔嚓一声插进了木头板壁里,才一步一步走向前来,与身毒和尚过招。
都说司马相如是男儿:腹内五车书;
都说司马相如是壮士:腰间三尺剑。
不过这时,书在腹内沉默,司马相如要用剑说话了。
司马相如的剑让人眼花缭乱。劈、刺、点、撩、崩、戳,银蛇吐信;抹、穿、挑、提、绞、扫,玉蟒翻身。
神龙摆尾,金针暗度,钟离施扇,老子吹笛……
屋外听到打斗声,卓文君和卓春红、卓秋红他们赶紧往回赶,在门外看着这样的场景,全都发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