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
“好。”
一之濑都子弯下腰, 搂住他的后脑勺，让他贴近自己的怀中，平静的的回答。
禅院直哉怔了怔。
他甚至忘了眨眼, 怔怔的睁着眼，眼泪顺着眼眶，无知无觉的往下落。
“别哭了。”一之濑都子抚摸着他细碎的金发。
已经同意他的要求，还这样哭个不停。
禅院直哉仿佛这才恍惚间反应过来, 仍旧不可置信, 抓着她的衣领，将脸整个的揉在她的怀中，指节用力到发白, 将她的衣摆攥的皱巴巴, 呜咽出声。
他哭得委屈极了, 简直像小孩子一样。
一之濑都子不得不用力按住禅院直哉, 以防崩开刀口。
“好了好了, 不都答应你了吗。”一之濑都子无奈的一手抱着他，一手安抚的摸他的后颈, “怎么还这么哭？再这样我真的要给你打镇定针了。”
她如果不安慰他还好。
这样温声的安慰, 轻柔的抚摸, 反而让禅院直哉无名的委屈更加节节攀升。
无人关心的时候尚且能够忍耐, 一旦被关心, 哭着哭着真的真情实感起来，一点委屈被无限放大, 逐渐膨胀到仿佛要爆炸一般。
忍耐到此刻, 害怕被抛弃的惊惧，对他的病态迷恋，崩溃的情绪和扭曲的感情, 终于得到了他的回应。
这么久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他终于回应他了，他亲口和他说会，不会抛弃他，会永远站在他这一边，会和他结婚。
以后都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这个女人终于是他的所有物了。
将一切关系都扭曲发展到今天，抛弃了自尊，抛弃了所有过去让他骄傲的那些东西，甚至愿意为他生下孩子。忍耐到今天，终于得到了回应。
他心中不安的石头应该要落下了，是该高兴的。
可是情绪猛烈的上涨，他一瞬间竟然无法察觉到欣喜的心情。
节节攀升的情绪过于猛烈，让他一瞬间无法承受，他根本无法判别，这是狂喜还是骤然放松，只觉得过量的情绪让他惶恐起来，大脑都是晕眩的，这样猛烈的情感究竟是什么，此刻他根本就无法判别。
到最后，他已经不知道是喜是悲，放声大哭。
他抓着一之濑都子的袖子，将脸紧紧的埋在她的怀里，无法自制，哭的浑身颤抖，泪如雨下。
一之濑都子哄了半天，仍旧无法让他止住眼泪，没有办法，只好给他打了一针镇定。
再醒过来天都已经黑了。
“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意识刚刚清醒过来，就听到一之濑都子的声音，感受到握着自己手指的冰冷触感，禅院直哉缓缓的颤动睫毛。
手指被紧紧的圈在掌心中，肌肤相贴，所带来的微妙安全感。
“你睡了大概三个小时。”一之濑都子垂下眼睛观察着他的脸色，虽然苍白，却比刚才冷静了许多，当然也有可能是刚睡醒，意识还在模糊，“饿不饿？”
禅院直哉恍恍惚惚地眨了眨眼睛。
他的意识还没有全然清醒，过度睡眠导致大脑昏昏沉沉的，半晌回忆起刚才的事情。
头疼的厉害，是因为刚才哭过了头，牵引着神经，火辣辣的疼。
一之濑都子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神情变化，冰凉的手指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禅院直哉微微眯起眼睛，眷恋的闭上了眼。
他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
禅院直哉自己也说不清楚，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像突然之间，情绪就完全崩溃了，完全无法自控。
他其实想要遏制住眼泪，可是身体却不听大脑的指令。
现在想想刚才在一之濑都子的怀中哭成什么样，明明她已经答应了他，甚至好声好气的哄他，他却不知道怎么回事……
禅院直哉隐约觉得有些尴尬，耳根发热。
他干脆闭上了眼睛，看一之濑都子似乎没有提到刚才的事情的意思，他也就装作不知道，将这件事情揭过。
一之濑都子不提还好，一提他突然觉得腹中空空。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晚上，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他却丝毫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如果一之濑都子不提，他还丝毫没有感觉到
肚子很饿，身上也黏糊糊的，有隐约的汗干后的黏腻感，虽然睡了一整天人就觉得很累，
禅院直哉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身体的疲惫。
尽管不到一天，今天和昨天却已经完全不一样。
身体虽然十分疲惫，却又变得轻了，孕育着的孩子离开了他的身体，原本相连的生命与他分隔开来，他反而觉得空落落的。
应该觉得如释重负的，禅院直哉却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感觉，隐隐约约的又十分不舍，心中五味杂陈。
现在还顾不上吃饭，他想，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都子，我想看看那孩子。”
他生下来的，他的女儿，从离开他的身体，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应该看一看她。
他居然迟钝到这个地步。
禅院直哉抬起眼，看向一之濑都子。
一之濑都子微微垂下眼睛，“现在吗？”
极度疲劳和虚弱的身体，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禅院直哉急匆匆，此刻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疲倦，想到能够亲眼看一看他生下的孩子，他就兴奋的血液往上涌，浑身发热，怎么还会觉得疲惫呢？
他十分斩钉截铁，“现在。”
一之濑都子凝视了他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说，“好，你等着。”
她转身出去了。
禅院直哉微微的坐起身，他现在已经感觉比下午刚醒过来时好了许多，伤口仍旧很痛，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一之濑都子在他睡着时，又给给他补过了麻醉，现在的疼痛并不是那么难以忍耐了。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床单。
一之濑都子出去了一会儿，他却觉得像过了很长很长时间，眼巴巴的望着门，几乎望眼欲穿，心跳的都快从嗓子眼出来了。
直到一之濑都子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他才猛然松了一口气，心跳的却更加的快了。
禅院直哉看着一之濑都子缓缓的走到他面前，在床沿边坐了下来，立刻探过头去望。
此刻，如果禅院直哉能够冷静的思考，他就会发现，老管家说的，“都子抱孩子能给抱反了。”根本就是唬他的。
但是他此刻的脑筋根本就不清楚，只是急吼吼的伸出手，“我来，都子你抱不好——”
一之濑都子：……
她沉默了片刻，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把孩子递到了他的手里。
禅院直哉靠在床边，立刻将孩子圈到了怀里抱得稳稳当当，虽然这样把孩子抱在怀里，对禅院大少爷来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但是经过老管家的教导，他的理论知识已经超前的丰富了。
他小心翼翼的托住孩子的后颈，一边拍一边微微摇晃，眼睛几乎都快黏在了孩子的脸上。
金色的碎发落在眼前，他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明明是一副上挑的狐狸模样，此刻他的目光却极致的温和，仿佛流淌着脉脉的光，微微的抿着唇。
还真的是一副慈爱的母亲的样子。
一之濑都子的目光停顿在他的眼睛上，片刻后不留痕迹的下落，微微的垂下了眼睛，摩梭手指。
她想，或许，是禅院直哉在这方面，真的有那么一两分天赋。
他天生是一个该做母亲的男人。
禅院直哉抱着孩子，紧张的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大脑发自本能的传递着动作的讯息，让他即使不经过思考，也能下意识的摇晃手臂哄孩子。
怀中的小小身体是那么的柔软，仿佛只有他手臂的一半长，小的不可思议。
他没有看过刚出生的孩子，此刻眼睛都转不开，手上不敢使劲，生怕勒着，又害怕松手会摔到，动作全凭本能，从手腕到大臂全都僵硬了。
仅仅是将这孩子拥在怀中，贴近胸口，他就感觉一股奇异的感情不停的上涌，积聚在胸口。
让他晃晃的，就落下泪了。
眼泪落在刚出生的孩子的脸上，孩子嫩白的脸微微皱了皱，很快皱成一团，哭了起来。
禅院直哉被吓了一跳，坐如针毡。
他顾不上眼泪还挂在脸颊边，赶紧摇晃着手臂着哄她，小孩哭起来根本就没有个安静，半天不停，禅院直哉没有办法了，抬起眼求助的看向一之濑都子。
一之濑都子垂目望向他。
禅院直哉这脸颊有些苍白，眼睛却是红红的，长而浓的睫毛上还挂着碎掉的眼泪，不安又仓皇的不停抬眼看她，求助的不言而喻，用眼神催促她赶紧来帮忙。
一之濑都子却不急不缓的在床边坐了下来，只撑着下巴看他。
就知道她靠不住！老管家说的果然是真的，都子她不会带孩子——
禅院直哉一边急急忙忙的拍着婴儿的背，一边愤愤的瞪一之濑都子。
一之濑都子嘴角的弧度上扬，望着他笑了。
哄了半天，才让哭个不停的孩子安静了下来，禅院直哉浑身一松，软软的靠回床头，微嗔的瞥向一之濑都子，瞪了她半天，才转过眼，怜爱的看向孩子。
刚刚出生的小孩，实在是称不上好看。
禅院直哉盯着看了半天，喉结滚动，“好丑……”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
一之濑都子却听得清清楚楚，默了须臾。
禅院直哉的目光在孩子的眉眼上打转，半晌，突然抬起头。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视线在一之濑都子和孩子之间来回循环。
一之濑都子觉得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欣喜的说，“都子，这孩子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