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我认
入圣礼上太久没有发生过“诘问”了，以至于观礼的人都恍惚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何人喧哗！”
昆吾主殿上方传来喝问。
观礼的众人自发让开路来。
戴卿卿一身红衣，容颜俏美，半透明的身躯缭绕着浓郁黑雾，从主峰入口处轻轻飘来。
“这是……”
“怨、怨魂？”
众人惊呆了，愣怔怔看着那红衣怨魂飘近，就连昆吾众主事长老及峰主，一时都没能反应。
若非身有冤屈，心含怒怨，又怎会化身怨魂？
“清溪镇戴家戴卿卿，今向诸道尊，告问昆吾弟子高承，害我戴家满门尽灭！”戴卿卿死死盯着站在高台之上的那人，再次重复先前的言语。
青年背对着众人，立于万丈光芒中，周身灵气围绕，仿佛发着光。
他听到声音，转过身来。
仍是记忆中的俊朗模样，端方如玉。
戴卿卿身上怨气乍浓，双眸似要涌出墨汁，她从人群中穿过，飘到高台之下，就要踏上那礼台。
“铛~”礼钟无风自响。
一缕白光自天外投来，照在那怨魂身上。
“你有何冤？”有声音响在每一个人耳边。
时稀和左阡随着戴卿卿过来，乍然听到这话语，心口一悸，有股说不出的惶恐惊愕倾轧而来。
两人同时止步，脸色微白。
不止他们，周围其他人也是大气不敢喘。
这是星辰海至尊的大道之音！
戴卿卿眼睛盯着高台之上的人，拱手朝天拜揖。
“请至尊判决，高承本是我戴家赘婿，却在拜入昆吾后，背弃姻缘之契，不仅与他人另成婚契，还派人屠杀我戴府满门！”
“嘶！”
周围人缓过神来，听到这话当即倒吸口气，不可置信望向那高台之上的青年。
高承一袭锦袍，面容俊朗，眸光落在戴卿卿身上，神色看不出丝毫变化，只嘴唇微抿。
高台下方，另有一身姿妖娆的红衣女子神色骤变。
昆吾众弟子讶然朝两人看去。
应如画和高承，可是他们昆吾出了名的神仙眷侣。
大殿上的礼钟“咚”的一声，照在戴卿卿身上的光芒一亮。
无数画面展开。
那年冬日，大雪纷飞，戴府大门前初相见。
他低声祈求，她童言稚语。
后来再见，他穿着单薄，冻得瑟瑟发抖，低声感谢府门前的收留之恩；她天真烂漫，笑着将他牵进屋里，硬扯着他玩过家家；
再到后来，他跟随戴家公子一同学文习武，步入修行；她依旧天真烂漫，却越发明艳动人。
直到某日，她笑着询问。
“承哥哥，你娶我好不好？”
“好。”
两人顺利成亲，共同立下姻缘之契，本以为能白头偕老，相伴一生，却不想很快迎来分离。
他离开前曾说，会回来接她。
她等啊等啊，只等到一伙黑衣人从天而降，灭她满门，杀她全家。
那记忆里的漫天大火，仿佛永不得熄，染红了整个画面。
“啊这……”
周围人震惊看着，又悄悄斜向那高台之上的男子，全没想到昆吾素有名气的年轻圣者，会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
“高长老竟然……”
“没想到高师兄平常看着清冷，只待应师姐好，背地里却是如此小人！”
“这哪是小人，这是恶，这是渣，这是不配为人！”
周围议论纷纷。
高台之上的青年依旧抿唇不语，只深深望着台下的戴卿卿。
旁侧另一红衣女子神色倏沉，脸上并无被欺骗后的愤怒，反而刮向那半透明的虚幻怨魂，手中灵纹一闪，灵桥悄然袭去。
“呛——”
一道银光闪过，将那袭来的灵桥神通斩于枪下！
“呀！”周围弟子惊呼，匆忙看去。
时稀手腕一动，长枪漂亮地转了圈，背于身后，少女身姿挺拔，如玉如竹，颀然站于戴卿卿后方不远处，冷淡开口。
“入圣礼上的‘诘问’你都敢乱，是想要隐瞒什么？”
红衣女子神色微寒。
其他昆吾弟子回过神来，匆匆安抚：“应师姐，别冲动，这是入圣……”
“礼”字还未落下，天空云彩突然散开，似有一道目光自天外投来。
昆吾大殿前的所有人身体一僵，连心跳都几乎凝滞。
这是……星辰海至尊的注视！
时稀心口也是一窒。
那天来自外来的目光注视了几秒，随即移开，大道之音再次响在耳边。
“高承，你可认？”
高台之上的男子还看着戴卿卿，眼底并没有被揭穿后的羞恼，面上甚至没太多情绪。
稍许，他轻轻开口：“我认。”
“哗！”
“这……”
周围人群更惊。
本以为高承多少会辨上一两句，结果他竟就这般认了。
“高承，你还我满门……”戴卿卿身上黑雾一浓，就要往前冲去。
“铛！”礼钟再是一响。
照在高承身上的光芒一亮，另有画面展开。
六七岁大的男孩冒着风雪，自数十里外的村庄赶到戴府门前，只为求一份活干，让他能撑过这个冬季。
戴府负责招工的管事满是嫌弃。
“这年纪，猫狗都嫌弃。”戴家管事随手甩了几枚铜贝，如驱乞丐般，“赶紧走赶紧走！”
“我什么活都可以干，只要……”
“走走走！”那管事就要让人强行驱赶。
有脆生生的童音陡然传来：“爹爹，他们为什么欺负那小哥哥？”
“不是欺负，是让他回家。”
“可他好可怜，我们让他进府好不好？”
“既然卿卿想，那就让他进府吧。”
男孩抬眸看去。
小女孩被她父亲抱在怀里，正好露出笑容，也不是多么好看，甚至门牙旁边还缺了颗牙。
他视野却倏然模糊。
“小子，算你好运，那是我们老爷的掌上明珠，她让你进来，你就进来吧。”管事依旧嫌弃。
后来，严冬过去，初春到来。
他路过戴府明珠的小院时，听到里头传来软脆嗓音，没忍住地探头看去，这一眼，却正好跟里头的人对视上。
他慌乱垂头想要退开。
“咦？”那小姑娘却飞快从屋里出来，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你是来陪我玩的小哥哥吗？”
“我……”他局促不安，正不知该怎么答，腹中恰好发出一阵饥饿声。
他脸红了红，想拔腿就跑。
那小姑娘愣了愣，“你饿了？”
“跟我来！”他还不及回答，就被小姑娘牵进屋里。
初春冷寒，那屋里却极为暖和。
周围伺候的丫鬟婆子还不及发问。
穿着红袄裙的小姑娘，已先从桌上捧了盒糕点，笑着递过来，嗓音还是脆生生的，“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我给你吃的，你当我新娘好不好？”
再后来，他时常被那小姑娘缠着玩过家家，还硬要他当娘子。
他慢慢竟也习惯了。
直到某日，他听到小公子们抱怨总有写不完的课业，抄不完的诗文，心中不禁想着，要是他能读书认字，必不会如此抱怨。
他这般想着，便鬼使神差地在小姑娘再次找来时，佯装无意地提到这点。
感慨道：要是自己会读书写字就好了，那样等夫子要小姐抄书习字时，他便可以帮忙了。
他本不报什么希望，那小姑娘却像懂了他的意图，隔日就说服大公子，将他要过去当书童。
自此，他真的能读书认字了。
也是这次尝到甜头，之后他用同样的方法，让那小姑娘数次顺从他的意。
时间荏苒，小姑娘转眼长大，那般明艳，那般美好，好像天上明月，可望而不可即。
他本以为他将永远仰望着她，却不想她会突然问出那句。
一如儿时她拉着他手，将糕点递到他手上，笑容明媚。
“承哥哥，你娶我好不好？”
“好。”
天上月终于落入他怀里，那一刻，他觉得此生足矣。
如果后来他未曾拜入昆吾的话。
倘若未曾拜入昆吾，他不会知道东灵之广袤，世界之辽阔，他会安心的待在小小的清溪镇里，守着他的明月。
也是进入昆吾后，他才知道天地之高厚，才知道自己多么渺小，多么狼狈，多么不堪。
“小师弟，你可知为何你资质尚好，每日最是努力，可拼尽全力得到的东西，却连师兄们随手偶得都比不上？”那人在他耳边低语。
他起初未做理会。
可慢慢的，他发现自己跟别人的差距。
那差距，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弥补，那是身份与天赋的天堑。
他天赋是好，但还没好到让昆吾重点栽培。
天赋不够，那就只能用机缘、用资源砸出一条路来，否则他这辈子便只能是一名，修为稍高的昆吾弟子。
他不甘心，他不愿意，他不想这般泯于众人！
于是，当那人再次发出邀请时，他同意了。
“小师弟，你跟我结契双修，助我修至圣境，我会让我父亲倾尽全力培养你，会让你成为我第十三峰的核心弟子，你所得资源，将不输给任何一位弟子。”那人如是道。
“我已有妻子。”
“无妨，我不介意你元阳是否还在。”
“我不会喜欢你。”
“我只要你的身体，你的修为，对你的心……我不是很在意。”应如画妖娆笑着道。
“好。”
他写下和离书，单方面与心中明月解了姻缘之契。
他想着，等他实力足够强大后，一定光明正大，风光无限的将那明月再次纳入怀中。
但他没想到，应如画会那般歹毒。
等他接到消息，赶去清溪镇时，戴家已被大火燃烧殆尽。
“小师弟，从今天起，你就彻彻底底的属于我了。”女子一袭红裳，妖娆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