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糜烂局势】
第一百九十五章 【糜烂局势】
杜维当然不会带着这四千收编的叛军随着自己的车队缓缓前往领地。毕竟这件事情做的多少有些不光彩当然，杜维也并不指望这件事情能瞒过谁，尤其是帝都的那位摄政王。杜维相信自己的这些举动，辰皇子都是知道的，只不过，自己要在西北这个虎狼之地立足，总要抓一切立足的资本。四千人的叛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在辰皇子的容忍范围之内：这位殿下把整个罗林家族的人贬的贬，散得散，自己看着大批罗林家的“罪人”不能用，总不能让杜维当当一个公爵两手空空的去西北吧？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这点肚量，相信辰皇子还是有的。
但这毕竟不是能放在台面上的事情，这四千人是杜维用贿赂的手段拦下的，如果带着这四千人大摇大摆的一路去西北，就有些太不给摄政王面子了。这种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就好。
罗伯特骑士带着两百御林军，统率着四千收编来的叛军急速行军，不走大路，转走小路，先行前往领地。一路上的补给不用担心，有杜维的公文，一路上的地方守备政府都将提供粮食。
而杜维，他还要缓缓前进，在到达领地之前，杜维准备对整个西北的局势做一个大概的考察。很多事情，听闻是一回事，但亲身去体会，亲眼去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努林行省的首府木兰城，如果放在大陆上繁华的中部或者南部，并不能算是一个座大城市。十多万人口的规模。最多只能算是二流。但是在西北，已经是努林行省首屈一指的繁华之地了。
这里是西北地区的商路上，所能经过地最后一个大城市。南来的商队，从西北归来的商队，都会在这里汇合。从大陆东南贩运来的各种稀奇货物，还有翻越沙漠从西北草原贩运而来的牛羊或者皮货商人，也都会在这里停留。
马车刚刚靠近木兰城的城郊，杜维已经打开了车窗。尽情的看着窗外的景色。
西北，因为地域地原因，每年都有那么一两个月的风季，虽然乞力马罗山脉是一个天然的壁障，阻断了绝大多数的狂风，但是每年的风季，依然会从山的那一边的沙漠里，卷来大量的沙尘。
风大沙大。这是西北地特点。所以这里的建筑都不会太高，像帝都的那种广厦豪宅，或者动辄十几米高的高塔之类的建筑，那是绝对没有地。
整个木兰城，最高的建筑。就是木兰城的城墙。十二米高的城墙，完全符合帝国地军制。
而因为都是普遍的低矮建筑，使得这座只有十多万人口的城市，占地面积却并不小。
因为罗伯特骑士已经带着四千叛军轻装潜行了。而负责领着骑兵前面开路的，就换成了这次负责护送杜维前往西北的五百御林军的首领，虽然只是五百骑兵的小军官，但是御林军的身份自然不同。
在木兰城地城南，是这里的最大的集市，原本是城外的镇子，却演变成了南来北往商团的最大的交易场所。杜维的车队经过这里的时候，立刻就感受到了这里喧闹地气氛。
在大路上经过地时候。杜维远眺了不远的集市，人头纷涌，摩肩接踵，那些扁鼻子卷头发穿着牛羊皮衣地西北异族，还有来自帝国各地的商人，骑马的，赶着畜群的，还有那些挂着各种皮货的商铺……纷纷扰扰。嘈嘈杂杂。
可杜维却把眼睛瞄准了这些商人的钱袋子。
“大人。这里是西北最大的交易地点了，木兰城虽然人口不多。但是每年的商税收入却极为客观，西北土地贫瘠，不擅产粮，尤其是这木兰城，做为努林行省的首府，每年的商税收入可比农税要多上五倍呢！”
说这话的，是马车里坐在杜维身边的一位相貌清秀的年轻人。这人名叫菲利普，是蓝海学者推荐给杜维的八十名弟子中的佼佼者。二十八岁年纪，但是却生的相貌清秀，看上去宛若少年一般。他的姓氏“菲利普”，应该是罗兰大陆上的一个古老的贵族姓氏，这个姓氏早在一千年前罗兰帝国建立之前曾经也是大陆上著名的世家，不过在大陆统一战争之中没落了，到了今天，曾经显赫的菲利普家族早已经不复存在。
这个菲利普出身平民，是帝都城南的一个平民家庭的子弟，在蓝海学者推荐的八十名弟子之中，短暂的几次接触之后，这个人立刻得到了杜维的重视。好学，稳重，严谨，而且不乏急智。正是一个相当有潜力的幕僚人选。
更让杜维觉得可贵的是，这个菲利普在年轻的时候，曾经随着一个商团来过西北。这个菲利普年轻的时候曾经研究大陆各地的风土人情极为着迷，而在蓝海学者的鼓励下，蓝海门下的弟子都对于空谈极为厌恶，热衷于实干。而这个菲利普就在年轻的时候，委身加入了一个商团，充当了一名记帐的学徒，在西北走了一大圈。
原本杜维并没有料到西北的局势已糜烂到了这种地步，但是那天从罪恶之城出来，他对于那个所谓的二十年前的临时条令感到一种莫名的荒唐！
战争已经结束了二十年了，那种战时的战区条令居然还没有废除？让一个地区的军队把持了整个地域的财政权力？甚至取代了帝国中央的物资分配权。还可以随意的干涉地方政府的行政权？
这简直太荒唐了！
这样岂不是成了彻头彻尾的军阀？难怪帝国对西北的局势一直没有干涉，实际上根本就是无力干涉！老皇帝奥古斯丁六世的昏庸和好大喜功，使得他在“赢得”了西北战争之后，根本没有对如果结局西北战后地问题采取什么有效的措施，而是把精力集中到了能让他继续炫耀自己武威的南洋！
而西北军团，几乎成了西北地区的土皇帝了！这么一个军事集团，控制了西北地区。财政收入上可以自给自足，受帝国中央的束缚已经越来越小，甚至还极度排外！
不说别的，单说上次老雷蒙告诉杜维的，西北地区曾经就有两个领主被西北军团赶了出去，其中一个还丢了性命……这是何等的嚣张？！
军政大权都抓在手里，西北军还怕谁？！
在了解到了这些事情之后，杜维立刻找来了菲利普这个对西北熟悉地蓝海门下弟子。一路上，菲利普都待在杜维的马车里和杜维介绍自己所知道的西北局势。杜维越是听到后面，越是心惊！心中不禁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和这个菲利普好好的谈谈。
“努林行省的总督府就设在木兰城，现任的总督大人是博翰，男爵爵位，北方人，这个家伙也有一点背景。他曾经在南方担任过一个行省的财政长官，后来靠着政绩升了上去，在帝都的时候，曾经在财政署干过。我毫不怀疑，这个家伙是有点本事地。而且帝国中央把他放到西北来，也说明了帝国中央对西北军在西北的控制已经引起一定警觉了，这位博翰男爵就是派来想恢复中央权威的。这几年他干得还算不错。但是西北这个地方毕竟不是南方，他在理财上是一个好手。处理政务也不错，但是军事上面就差了一些了。所以面对西北军的时候，他的腰杆一直没法硬起来。而西北军死死顶着那个二十年前地所谓的战时条令不松口，按照那个条令，西北军有权力在整个西北干涉地方的财政，每年地方财政的收入，都要划出一块来，不上交帝国财政署。而是直接交给西北军，充当战区地军事物资。财政上自给自足只是其一，而另外一个让人无奈的局面是：根据那个临时条例，在战区里，西北军的统帅部有权力根据战争的需要而临时委派一些军官充当战区的长官，有权力节制地方政府！也就是所谓的‘军政府’。这样一来，甚至有些地方的政府都被西北军架空了。”
杜维眉头紧锁：“这么说来，在西北地区。就没有人能节制西北军这帮军阀了？”
“还是有的。”菲利普想了一会儿。他地措辞很小心，毕竟以他现在的地位。还只是一个平民，在谈论这些手握大权的大佬的时候，还不敢太过尖锐：“我几年前来到西北的时候，就感觉到西北地区的局势已经糜烂到了极点，当时我甚至……嗯，我私下里觉得，如果帝国中央不做出点什么的话，恐怕不到五年，西北就将成为国中之国了，在这里，帝国的行政公文，权威远远不如西北军地军令。这是一个很可怕地事情，不过这几年，让我感到好奇的是，西北地局势居然趋于平缓了，这不得不说，是这位努林行省的总督大人，博翰男爵的功劳。”
“哦？”杜维暗中留意，追问道：“和我说说这位博翰男爵的事情。”
“公平的说，大人，我真的很佩服他。”菲利普这个清秀的年轻人脸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之意：“我甚至觉得，这位博翰男爵是帝国近二十年来最优秀的干才了！他当年来到西北的时候，这里的局势远远比现在要坏得多！”
说着，菲利普忽然从随身写到得一个皮囊里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笑了笑，道：“老师当时让我们跟随大人您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家里，把我这些年对西北的局势的一些看法和认识都写在上面了，其中还有不少，都是我记录下的博翰大人的政令。仔细研究一下，您会发现非常有意思的。”
西北军虽然雄踞西北，但是他们还有一个最大的弱点！
粮食！
西北不是产粮的地区，这里的粮食产量很低，每年西北的两个行省都要靠着从大陆上其他行省购买粮食才能满足本地的需求。而要养活一个近二十万人地军团，所需要的粮食，更不是西北地区自身能满足的。
所以，每年的军粮。都要从帝国的南方购买……粮食就成了帝国中央约束西北军的一个重要的手段。
而博翰男爵，也是抓住了这点！
当年的那个临时条令中有一个很大地弱点，被敏锐的博翰男爵抓住了，也就是，条令上规定的，西北军可以截取西北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来补充军资，但是……只限于农业收入！
“这个条令具有浓厚的时代性，条令产生的那个时代。西北异族叛乱不断，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商税？没有多少商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西北做买卖，尽管西北异族的牛羊和马匹都是紧俏货。那个时候的西北比现在更穷，每年地财政收入绝大部分都是农税，而战时条令，也是就在这个基础上衍生的。也就是说……在条令颁布之后，地方政府得到的新的其他方面的税收，西北军是不能插手地！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说着。菲利普翻开了自己的册子，翻到了其中一页，笑道：“大人，请看，这是我的统计。根据帝国财政署地官方统计收入，哦，这些数据都是我从官方每年公布的数据抄写下来的，虽然官方报的数字历来都是有水分的。但是也有一定的参考性。”
“在博翰男爵上任之前，努林行省每年财政收入是三百八十万金币，其中农税要占到两百四十万金币。这是一个很大的比例了。但是您看看后面的，博翰男爵上任之后，在后面地三年里，努林行省的农业税就开始降低，第一年降到了两百二十万，第二年是一百八十万。而第三年。则忽然降到了一百二十万！只有原来的一半！这代表了什么呢……”
杜维目光闪动：“博翰男爵想‘饿死’这些西北军。”
菲利普笑了：“大人，‘饿死’这个词语非常准确，事实上，在博翰男爵上任之后，整个努林行省的粮食就开始减产了！他通过了一系列的行政命令……这些命令很高明，作为一个优秀的行政官员，他在这方面比那些军方的家伙要擅长得多，军方的那些家伙开始地时候被他蒙蔽了。没有放在心上。结果等到政令发生作用地时候，西北地区的粮食已经减产了很多了！而粮食。就是约束西北军地最大的杀手锏，西北军每年都要靠着对外购买粮食来生存！而随着粮食的产量降低，西北军对中央的依赖，就越强！这是一个削弱的手段，虽然有些……但是却很有效。”
“当然，一味的降低粮食产量，荒废农务的话，西北军固然受到了削弱，但是西北的平民生活也会越发的困难。在这方面，博翰男爵做的很好。他大力的发展商业，每年的商税收入节节攀升，现在努林行省的财政收入，比博翰男爵上任之前还要高。”
“当然，西北军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办法，至少在军事力量方面，他们一直牢牢的压制着博翰男爵。西北地区的地方守备军，在指挥权上是属于博翰总督大人的，但是在物资供给上……根据战时条例，由西北军分配。所以，整个西北地区的地方守备军的装备都很落后，物资也经常拖延。地方守备军战斗力低下，这点上博翰男爵也没有办法。虽然他手里有钱，但是却不能自己花钱去给军队进行补充，因为那是违反帝国法令的！西北军这方面很聪明一直牢牢的盯着博翰男爵，如果他敢轻举妄动的话，就会以干涉军务的罪名告发他。不过，我有理由怀疑，博翰总督暗中也做了一些手脚，至少我知道的，在木兰城的地方守备军，装备就很齐整，而且日常的训练也非常正规。”
“总的来说，西北目前的局面，就是博翰总督一个人独撑大局和西北军对抗。博翰总督在粮食上死死的压着西北军，而西北军在军力上死死的压着博翰总督。双方已经对峙了几年了。目前看来，总体而言，还是西北军占据上风。不过西北军手里最大的王牌，就是那个二十年前的战时条令。”
说到了最后，菲利普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大人，这个条令就是西北军最大的依仗，一个二十年前的战时条令沿用到今天，实在不得不说是一件荒唐到了极点的事情。”
“可是这个条令，帝国中央却一直无法取消，对么？”杜维叹了口气。
“不错。”菲利普点头，他翻到了另外一页：“您看，这是我做的记录，西北军每年的春季操演都很严格，这不得不说是一种炫耀武力的行为。要我看来，帝国想根除西北的祸根，博翰男爵的这种削弱政策很难完成这个任务，因为即使再削弱，兵权还在别人手里，他也没办法。除非……”
说到这里，菲利普不敢继续说了。
杜维却毫不避讳，淡淡道：“除非帝国中央能有魄力……打一场内战！”
菲利普身子一抖，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公爵大人，这个少年贵族的相貌上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稚嫩，但是那眼神里的寒光，还有嘴角的冷笑，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稚气？
“大，大人……”菲利普勉强一笑：“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的。”
“哼。”杜维笑了笑，摇头：“也只能说说而已了，以帝国现在的国力，能支撑打一场内战么！”
菲利普眼神一黯，他心里很明白，杜维说的是实情！
要想彻底根除西北的乱局，没有雷霆手段，只靠着削弱和约束，只能勉强维持一个平衡而已。要想根除，必须要能舍得付出一定惨痛的代价才行！
只是这个代价……现在帝国能支付得起么？
想到这里，菲利普忍不住看了这位公爵大人一眼。坦白说，当初老师把自己这些人推荐给这位郁金香公爵的时候，菲利普还有些心中抱着怀疑的态度。毕竟这位公爵大人虽然名声很大，可他的年纪，实在很难让人信服。一个十五岁都不到的少年，去西北这种虎狼之地，还不被那些军阀吞得连渣子都剩不下？
就算他是一名实力强大的魔法师又如何！这种事情，个体的强大并不能左右一切！
可随着这几天和杜维的深谈，菲利普越发的感觉出这位公爵大人的不凡来。从他不声不响的就从大耳城里弄来了一个完整的原帝都王牌军步兵团，到这几天交谈之中杜维话里话外流露出了这种气质。可以说，菲利普已经对老师的安排完全心服了。这位公爵大人，绝对有着值得自己效力的资格！
可是，杜维偶尔眼神里和话里露出的那种凛冽之气，让菲利普心里也有些担忧。
这么一位手段果决的少年，来到西北，到底是能给西北带来安定……还是，一场大乱呢？！
“菲利普。”杜维脸上带着笑意，叫醒了沉思中的幕僚：“看快到城门了，想必总督大人一定派人来迎接我们了。我现在真的很想见见那位被你推崇备至的博翰总督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