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威胁
事情发展的速度,比莲桥预想的要更快。
这晚她正在井边打水,忽听见有人在小声唤她。
她抬头看去,是个小太监。
小太监将纸团塞到莲桥手心,便匆忙离去。
这个小太监,莲桥是见过的,是陆融景身边的人。
莲桥不露声色的把纸团藏进袖子里,提起木桶,扔进井中继续打水洗衣服。
今晚的夜色极美,月亮圆滚滚的,像圆盘般倒映在井水里,莲桥对着井水把有些凌乱了的头发稍微整理了下。
等姚答应睡下,她便顺着纸团上写的地方摸过去,结果刚出临华殿,就被人一棍子打在了后脑勺上。
“啪嗒。”
手中提着的灯笼掉地,很快由于蜡烛倾斜,整个烧起来。
“她还真来了。”
“还不快拖走,跟殿下复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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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莲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被两个太监麻利地给捆在根柱子上,双手、双脚也都用绳子牢牢绑紧。
有脚步声在外面响起,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人。
莲桥惊恐的看着来人,被绑在身后的手疯狂用力,但绳子就是扯不开。
“告诉我,为什么费尽心机接近练秋。”陆融景身上的披风尚未解下,表面带着些夜晚露水的湿气。
莲桥微微一愣,茫然道:“殿下,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奴婢和练秋情同姐妹,又都在姚答应底下伺候,互相扶持不是应该的吗。”
陆融景在后宫生活这些年,嫔妃们使得各种手段他都门儿清,莲桥在他这里的小心思,压根无处藏匿。
陆融景快步上前掐住莲桥的脖子,恶狠狠道:“你真以为我查不出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还是说把别人都当蠢货!”
莲桥虽然身处劣势,但丝毫不慌,她直视着陆融景的眼睛:“我想要什么,那难道殿下就真不知道吗。”
陆融景眼中意味不明:“你想要我帮你获得陛下的宠幸?那何不干脆花些银两去问那些当值的宫女太监买行踪、探喜好。”
“浮于表面,人尽皆知的东西,能有几分真。”莲桥说。
陆融景笑了:“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就清楚陛下真正的喜好。”
莲桥:“因为殿下的生母,是陛下最爱的女人。”
陆融景在听到莲桥提及自己早亡的生母,脸色开始不对劲。他道:“你就笃定我会帮你?我有什么理由非帮你不可?”
莲桥目光灼灼:“就凭练秋前朝公主的身份。”
屋子里的空气,一时间安静到可怕。
陆融景皱眉:“你在威胁我。”
莲桥不卑不亢道:“奴婢不敢,奴婢卑贱,殿下若真想为此时杀奴婢灭口,就跟踩死只蚂蚁一样轻松。”
“只是”莲桥故意停顿了下:“只是练秋妹妹的生死,可就在殿下一念之间,您忍心叫这么个可心的人香消玉殒么。”
她早在来之前,就已经做了万全的法子。事先将可以证明练秋身份的书信和信物偷偷交给了信得过的人保管,倘若她今晚无法安全回去,这两样东西就会在第二天出现在陛下面前。
就算是真死了,她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陆融景松开手:“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莲桥喘着粗气,不忘抬头笑道:“彼此彼此。”
她也没想到,陆融景居然真对练秋动了情。
陆融景用剑挥舞几下,莲桥身上的绳子便都断开,落在了地上。
莲桥揉着被绑的发红的手腕,向陆融景伸出一只手:“那,合作愉快。”
见陆融景没有要和她握手的意思,莲桥也不再说什么,反正她的目的都达到了,于是扭头走出屋子。
“殿下真要帮她。”韩缨从黑暗中走出来:“这等有心计的女子,不尽快除掉的话,恐怕将来会成大患。”
陆融景将剑收回剑鞘,说:“帮,自是要帮的。”
“可是殿下——”韩缨着急起来。
岂料遭陆融景强行打断了后面的话。
陆融景笑道:“她不是要在后宫众人面前出风头,得到陛下的宠幸么,那咱们就好好帮她一把。”
“让她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陆融景使得力气太大,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莲桥脖子上的印子都没完全消下去。她取了些□□遮盖住,匆匆出去。
这些日子,她明显感觉在暗中盯着她的人多了不止一倍,大概是陆融景派来的。
就像现在这样,莲桥用水瓢浇花草,周围必定有人在修剪树木,修剪的惨不忍睹。
莲桥:“”
好在陆融景说话算话,不仅将陛下的喜好一股脑儿告诉了她,连带着将当年教他母亲跳拂柳舞的女师傅现如今住在哪里,也都在纸上写的清清楚楚。
眼瞧着宫宴将至,莲桥开始加紧练习拂柳舞,和陆融景私下的见面越来越频繁。练秋也发现他们之间,跟之前的状态不一样了,虽然为关系缓和感到高兴,但也有些吃味。
希望,不是她想多了。
宫宴那天,皇宫上下都洋溢着喜庆的氛围,后宫嫔妃们得到五花八门的赏赐不说,就连伺候的宫女太监也沾沾喜气,人人都有赏钱拿。
可陆西洲却开心不起来。
他看着每年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歌舞,听着耳边都快听出老茧的曲子,表面上在笑,其实煎熬的很。
尤其是他作为一国之君,还不能提前走,否则不合礼数。
“陛下,今年的歌舞是臣妾特地从宫外请人编排的,您觉得如何。”王娴说话间,身子往这边靠了靠。
陆西洲一饮而尽杯中酒:“妙!妙不可言!”
言下之意是:他实在没有形容词了。
“莲桥怎么还没出来。”坐在右边角落里的陆融景忍不住压低声音,轻微拽动韩缨的衣袖。
韩缨闻言,装作不经的粗略扫了一圈,还真没看见莲桥的人影。
“会不会是走漏风声,被人使绊子了。”
毕竟甭管是什么由头举办的宫宴,在后宫嫔妃眼里,那就是战场。
有多少人因为宫宴上的表现被陛下看上,有多少人因为宫宴而重拾陛下的宠爱,又有多少人,就靠着宫宴在今后的日子里成功翻身当主子。
答案是,数不胜数。
“再等等吧。”陆融景倒了杯酒。
他能看出莲桥身上的狼子野心,根本不信会有人能阻止到她往上爬,所以。
她一定会来。
然而直到宫宴结束,众人依次散去,莲桥也没出现。
陆融景不认为自己会看错人,可她,究竟为什么没来。
“融景。”陆西洲喊道。
陆融景立马行礼:“父皇。”
陆西洲:“陪朕去走走吧。”
陆融景:“儿臣遵旨。”
父子俩一前一后的走着,陆西洲走在前,陆融景跟在后头。
对于这个儿子,陆西洲刚得知存在时,激动过,高兴过,但最后,全都变成了害怕。
他害怕见到陆融景。
因为陆融景长得太过于像他的生母。
陆西洲在没登基为帝前,经历过一次废太子。他曾经有一个很喜欢的太子妃,两人琴瑟和鸣,过的羡煞旁人。
后来太子妃的母家犯了事,满门抄斩。
他仗着自己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向先帝苦苦求情,想要保护太子妃。结果触怒到先帝,认为他把儿女情长看的过重,一怒之下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关禁闭,让他反省。
等陆西洲被人放出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
他永远的失去了他的太子妃。
他生了场大病,几度垂死又苏醒。
他想着,要是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去阴曹地府和太子妃团聚。
可他没死。
不仅没死,还在大病初愈时恢复了太子之位。先帝给他重新定下了一个太子妃,也就是现在的皇后王氏。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先帝曾将他喊到跟前去。
先帝问,你想当太子吗?
“融景,朕问你,你想当太子吗。”陆西洲走着走着,突然开口。
陆融景也没想到陆西洲会提起这个,而且提的直截了当,什么弯子都不绕,直接问,你想当太子吗。
陆融景没吭声,因为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以陆西洲的狐狸性子,很有可能是试探的圈套。
陆西洲摇摇头,独自一人走向黑夜深处。他这三个儿子里,本以为陆融景会最是像他的那个。
没想到竟是一个都不像。
那是什么?
陆西洲被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吸引,不自觉地跟了上去。那人在确定周围没人以后,拿出火盆和纸钱跪在角落里开始烧。
“大胆!”陆西洲从黑暗中走出,厉声呵斥道。
那人吓得手上没烧完的纸钱撒了一地,慌张跪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陆西洲说:“宫中一直严禁烧纸钱,今日还是朕的寿辰,你这是在咒朕死吗!”
那人拼命摇头:“奴婢不敢,只是今日是曹妃娘娘的忌日,曹妃娘娘对奴婢有恩,奴婢、奴婢”
陆西洲愣住,他以为时至今日,除了自己,不会再有人记得。
今天不仅是他的寿辰,也是太子妃曹氏的忌日。
所以,他才这么讨厌过寿辰。
每过一次,都无疑在提醒。
提醒他,太子妃已经死了。
“你说,曹妃娘娘对你有恩?”大概是莲桥提及曹妃的缘由,陆西洲现在的怒火已经没那么大了。
莲桥道:“奴婢刚进宫的时候曾不小心打碎了赵太妃的白玉瓷瓶,若不是当时还是太子妃的曹妃娘娘替奴婢在太妃面前求情,奴婢早便被赐死,曹妃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听莲桥这么一说,陆西洲想起来确有其事。
当时曹氏有跟他讲过,说那个小宫女看着怪可怜的,白玉瓷瓶虽名贵,但毕竟是死物,她实在不忍心让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眼前死去。
“原来是你。”陆西洲说:“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莲桥抬头看向陆西洲,眼睛湿漉漉的,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鹿。
借着微弱的月光,陆西洲竟生出种眼前人便是曹氏的荒唐错觉。
他们的眉眼差很多,曹氏是丹凤眼,笑起来时神采飞扬,嘴角两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而这个宫女,却是标准的杏眼,眼神清澈,让人心生怜惜之情。